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长怡也知她这个桂花姨对母亲百依百顺的禀性,便对她的苦恼咯咯轻笑了两声,她们很快到了卧房门前,桂花挥退了站在两边的丫环,轻轻推开了门,长怡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饶是如此,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夫人。
萧玉珠打门轻轻一响就醒了,她精神尚好,只是丈夫让她歇会再晚膳,他还有事要做,她也不想他陪她耗着,就如他的愿打了个盹,听到门响,随后有轻步声,她道,“长怡回来了?”
“娘亲怎知道?”本来还小心翼翼的长怡忙从前屋进了圆门,快步进来,朝母亲笑道。
“也该回来了。”萧玉珠从床上起身,桂花这时忙急步小跑过来扶她。
萧玉珠就着她的手靠在了床头,眼睛扫了一下沙漏,与她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陪狄丁守儿他们用膳,过后再来侍候。”
桂花迟疑。
“桂花姨,去罢,这里还有我呢。”长怡忙道。
“那我等会就来,若是有事,您就着人来唤我。”
“嗯,去罢。”萧玉珠朝她颔首,桂花这才离去。
桂花走后,长怡见母亲无起身之意,便在床边坐下。
她母亲到现在身边侍候之人也不超出六个,祖母那,因送过来让祖母教养的堂姐堂妹有三个,侍候的人都三十来个去了,她身边母亲也只留了八人照顾,四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还不母亲这边简单,而且侍候母亲的六人里,都是家里的老人,无一不是极会看母亲脸色。
家中极大,前院有堂兄弟借住,后院也有堂姐妹在,也算热闹,母亲重规矩,但她规矩少,说是按照祖母以前的宽令,也不让人对她隔三差五请安,每月初八,十六这两天来就可。
长怡以前还真当母亲宽和,后来也才明白,母亲其实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上头,堂兄弟和堂姐妹若是有好的,她便提点几句,若不是真心,天天晃在她面前表真心,双方都得不了什么好,还不如隔得远点,心里顾忌着那些亲情,还惦记些。
“隔得远点,想人的好就易些。”母亲的原话是如此,长怡也觉如此。
这时萧玉珠见女儿给她掖被,她垂下眼看了下女儿的柔荑,淡道,“玩得可好?”
“很好,小将军钓了一大桶鱼,可惜我一条鱼也没钓着,不过都送给我了,爹让厨房做了蒸鱼,等会陪你用。”长怡笑嘻嘻道。
“嗯。”
见母亲淡定,长怡亲热地去挨她的脸,道,“今日爹爹未讨着你的欢心啊,连个笑脸也不给?”
萧玉珠嘴边这时扬起了笑,白了连她都敢调侃的小女儿一眼,“又油嘴滑舌。”
“可是说着了什么让你不欢喜的?”
萧玉珠不说话,抬眼看女儿,脸色似笑非笑。
长怡可不敢卖弄嘴舌了,她吐了吐舌头,道,“爹说让我劝你跟他去莆田,还有,女儿确是想让你去,想看看你没在,我这家能当得如何,好练练手,娘不是说事情要做过才知轻重?我就想趁这次看看我随您学的本事有没有学到家。”
萧玉珠听到这叹了口气,道,“少哄我,你与娘行事历来不一样。”
“归根结底是一样的。”见母亲望着她的眼神柔和,当她是至善之人,长怡心中不禁一热。
她是什么人,母亲再明白不过,可在母亲心里,母亲还是把她当善良乖巧,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儿。
萧玉珠听了女儿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她拉过女儿的手轻触了几下,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你觉得好就好。”
“多谢娘。”父亲虽然把她当儿子一样严厉教导规范,而对她要求更多的母亲看似与比父亲严厉,长怡却知,比起父亲教导她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母亲对她其实要更纵容一些。
母亲的好,是允许她犯错的,即便是错的,只要她当时认为是好,母亲也觉得对,这就是她的母亲,看似要求最多,却是家中最为包容她的那个。
长怡挨过身去挨着母亲的肩,不再赘言,轻声道这段时日她所想做之事,“我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不老实呢,还有祖父母那边的兄弟姐妹,也有做荒唐事之人,我想着,趁你不在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
“堂兄堂弟也要办?”萧玉珠略挑了一下眉。
“爹说随我。”
“纵得你啊。”
“那娘是不愿了?”长怡故意道,换来母亲在她脸上重重的一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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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隔日就走了,母亲临走前未再多说,只是在几个管事前来相送的时候,她抬眼平静地扫了几个主事的人一眼。
狄家现在家大业大,即使是在崔山为知州,主管事也有三个,再加上五个管家婆子,一共八个。
主母积威颇久,即便是在族里,她说半个字,别人也得当句话来听,况且是在家中,她素来说一不二,连当家的大爷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几个管事的被她一扫,头全都不由往下低去,不敢正视她。
长怡见母亲扫了一眼后就随了父亲上了马车,等了好一会,马车走得不见影了,管事的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逗得她笑了,她靠近站她最近的郑伯,笑道,“郑伯,母亲不放心我呢,怕怕……”
见她还拍胸脯,看着她长大的郑非啼笑皆非,夫人临走前这么一扫,不过是警告底下这些管事的,谁也别想糊弄当家的小姐。
该怕的是这些管事的怕办不好她吩咐下来的差事,她怕哪门子的怕?他们家小姐这巧嘴,真是挤兑死人不偿命。
“你啊……”老管事疼爱地看着她,语罢又道,“我正要去帐房看一下最近几天的支出,就请小姐随我一道去看看罢。”
“好勒。”长怡眉开笑眼道,随即转身看着还没走的蜀光,道,“长怡有事,就不陪小将军玩耍了。”
被她说得有点像只知玩耍寻乐的纨绔子弟的蜀光牵牵嘴角,躬身拱手,“小姐要事要紧。”
“多谢。”长怡朝他半福了一礼,随管事的走了。
她这一走,几个管事的也顾不上与未来姑父打哈哈,都随了她一道走,沿路说些家中的要事,以及听长怡说点什么吩咐。
狄家这么些年,大小管事换下来了也有好几波了,换下来的,无一例外,后景凄凉,前车之鉴在列,当管事的岂敢轻易犯错。
长怡这边跟管事的说话,把内外院的大小情况皆弄了个心中有数,随后她辰时一到,她去祖父母的院子请安。
祖母正候着城里的几个老太君过来与她摸骨牌,见到长怡来,便把刚才的担心与长怡说了一通,道,“这几日怕是有风雨,我听说莆田不太平,你娘说要去的时候,我担心得很,这等事让你爹去了就是,何苦让她也跟着去奔波。”
长怡挨着祖母坐,给祖母剥着桔子吃,乖巧地笑道,“谁跟您说莆田不太平的呀?”
“雪梅啊。”狄赵氏咬着剥了皮的桔心道,她对儿媳和小孙女,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长怡“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说。
她与祖母说了一会子话,等到祖母的老牌友来了,她与那几个老太君请了安,又陪着说笑了一会,这才离去。
长怡出去后,也没让她多话,跟在她身边的阿桑婆就把祖母院子的管事叫来了。
管事的来了,听提到雪梅,也是大吃一惊,与长怡道,“她是再规矩不过的老家人了,嫁的人还是大爷身边的王护卫,是熬了七年才提上来的大丫环。”
可长怡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她小哥哥当年被人算计在鬼关门走了一道,花了父母十来年查清之人,还不是当初认为的最不可能存坏心之人……
这人的心是看不透,也猜不透的。
“把她叫过来,跟祖母说,母亲带着身边的人走了,我身边都是小丫头,没几个得力的,借她身边的大丫环用几天。”长怡淡道。
“是。”管事的道,“小的这就去。”
小姐要人还不简单?只要她开了这个口,老夫人只会欢欢喜喜地送来。
管事的走后,阿桑婆往后瞄了那两个带着的,此时脸上止不住高兴的丫环一眼,回过头若无其事地朝长怡道,“小姐,刚才你在老夫人屋里时,紫荆来说前院的公子要比武呢,小将军也在,问你去不去。”
☆、第254章
她这话一说;那两个丫环相视一笑,其中跟长怡做了三年事的大丫环燕儿仗着平时最会与长怡说笑;往前多走了一步;拉了长怡的衣袖;掩着嘴笑道;“小姐,你去不去?”
长怡回头;那明亮有笑的眼睛温和地看了丫环一眼;道;“母亲不在,有事要办呢。”
“棠小姐,圆小姐,可人小姐怕是都去了。”另一个大丫环,长相秀气,说话也秀气的兰芷道。
她原本是秀才女,名字也被她母亲起得好,只是家道中落,父母皆亡,就被几个哥哥卖进了狄家当丫环来了。
相比府中的小丫环,她知书达礼,容貌也是中等,管着长怡房里的笔墨纸画,也算是个雅人……
长怡喜她平时不多嘴,是个知礼的,这时见她开了口,不由往后也看了她一眼。
她没与兰芷说话,而是像阿桑婆笑道,“这武怎么比起来的?”
“这个老奴就没多问了。”阿桑婆神情肃穆,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有些严苛。
她是府中最大的管事婆子,管事的又是她丈夫,她当然有那个权利斥责这时乱说话的丫环,但她这时一句话也没说。
夫人走前,仅对她说了四字:少说,多看。
阿桑婆知道这是夫人让她少管事,多看着小姐做事。
见阿桑婆不说,两丫环又对视一眼,还拉着长怡衣袖的燕儿这时娇俏地摇着长怡的衣袖,道,“奴婢知道,小姐要不要听?”
长怡失笑。
她们一直跟着阿桑婆候在门外,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比管事婆子和小姐还知道得多,她们也不知道怕。
“好啊。”长怡笑道,带笑的眼睛一眨。
“是景公子想跟小将军切蹉武艺,磨了小将军好几天,小将军刚刚答应了……”燕儿欢喜地说道,就差在原地雀跃地跳起,“小将军武艺可是我们大公子都夸过的,不知如何威风凛凛,小姐赶紧过去瞧瞧罢。”
长怡喜热闹,人又随和大方,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叽叽喳喳,成天欢快不已的小东西,眼看都要比她还要无忧无虑了……
“今日就不去了,夫人刚走呢。”长怡微笑道。
“可是……”燕儿不舒,眨着眼睛看着长怡,哀求道,“很难得的,景公子都求了小将军好几天,小将军才答应的,小姐,去看看嘛,小将军看到你过去为他助威,也不知有多欢喜呢。”
到时候,要是让小将军知道是她求小姐过去的,许不定还要赏她点什么呢。
“我就不过去了,”长怡淡笑道,“不过我现在不过是厨房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去看两眼,左右无事,你和兰芷不必跟着,去瞧瞧罢。”
“这……”燕儿顿了一下,往兰芷看去。
“兰芷还是跟着小姐。”兰芷这时忙道。
“去罢,我有阿桑婆跟着就成。”长怡翘了翘嘴角,看了兰芷一眼。
兰芷是个好名字,所以兰芷卖进来后,她也没改了她的名。
只是初看这丫头还颇兰心蕙质,大了好像就不那么灵光了。
“那,我与燕儿代小姐先去看看?”兰芷试问,眼神犹豫,怕自己再推拒一句,小姐就真不让她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