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南三十里的地方,也就是太原方面潘美军的来路方向,把草都点着,把旗都举起来,声势越大越好。
当天夜里,契丹人突然看见火光四起,而且光影中旌旗招展,声势浩大,他们的第一直觉就是想起了抓获的那几个信使——潘美的援军到了!
潘美在自己的军队里声名尽坠,可是在战场上的威名犹存,尤其是刚刚结束的雍熙北伐,潘美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辽国人马上向北撤退,途中经过了土登塞,就在这里,张齐贤的两千名厢军突然杀出,倒霉的辽国人,以为中的是潘美的埋伏,每个人都只想到了逃跑。
结果这一战,张齐贤大获全胜,生擒了辽国北院大王的一个儿子,帐前舍利一人,阵斩两千余人,俘虏五百人,马匹、车帐、牛羊、器甲等一大堆。战后,张齐贤以卢汉赟的名义向皇帝报捷,以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来向全国展示——辽国人并不是不可击败的。雍熙北伐、君子馆等战役虽然失败,但根本没有必要恐辽。
由他开始,宋朝在军事上开始了缓慢的复苏。
时间进入宋雍熙四年,公元九八七年,宋朝的局势更差了。张齐贤的胜利与雍熙北伐、君子馆之战比起来,不过是辽国人在吃饼的时候偶然掉了一粒小芝麻,有点可惜,但绝不心疼。
并且这似乎还把辽国人给刺激着了,萧太后和小皇帝这次没回漠北,退兵只退到幽州,分兵派将,时刻到宋朝的北方边疆进行传统国民运动——打草谷。宋朝整个北疆都动荡不安。并且麻烦还波及了西北。
西夏的李继迁再一次证明了游牧民族同样很聪明,或许他们对危险和机遇更加敏感。他时刻观察着宋、辽两国之间的战争,当君子馆之战结束之后,他终于判定,宋朝输定了。连上一次的反击都做不到。那么很好,我得罪了大宋,为什么就不能和辽国做朋友呢?
想到就做,被王侁打得片瓦不留的李继迁,仅仅只能以自己曾经的西夏王族的身份向辽国人求亲。惨了点,但是辽国的萧太后是个绝版好女人,堪称男性之友,她透过贫穷落魄的表象,看到了李继迁内在的志气、能力,还有最重要的决心。她断定,李继迁是个非常优秀的潜力股。于是辽国毫不犹豫,就把义成公主许配给他,让李继迁成了辽国的驸马爷。
从此西夏的裤子系上了辽国的裙子,双方同心同德,一起瞄准了宋朝的银子。效果马上出现,当年三月,李继迁向王亭进攻,宋军安守忠部被击败,李继迁开始死灰复燃。
到此为止,稍微回顾一下,五年前赵光义抓过的那把绝世好牌都已经打出去了,可结果让人沮丧得要死。完败,没有半点的好处捞到手,辽国方面就不说了,现在连西夏的小爬虫都已经找到了靠山,开始向宋朝公然叫板。并且宋朝的国内还发生了一件让整个军队都愤愤不平的冤案。起因就是君子馆之战的善后。
刘廷让和李继隆。
刘廷让活着逃了回来,战场上数万将士的鲜血和头颅让他忍无可忍,马上告御状。李继隆贻误战机、临敌退缩,导致整个北方边疆沦丧,必须要有个说法,就算他是陛下您的大舅子也不能例外!
赵光义开始时很公正,把李继隆抓到中书省由宰相亲自问罪,但是没多久就无罪释放了。这让刘廷让怎么也想不通,就算赵光义不追究他的战败责任,并且立即加封他为右骁位上将军,领雄州都部署,仍然是方面军司令都不行。
没过多久,刘廷让就气病了。赵光义派御医去给他治病,但是刘廷让心灰意冷,上表要求回京城养病,并且不等皇帝批准,他就擅离职守上路了。冲动的刘廷让犯了古今无论哪个朝代都绝不允许的重罪。他被削夺一切官爵,发配商州(今属陕西),连儿子刘永德、刘永和都被贬官。
同样犯罪(而且哪个更重?),结果却天差地远。刘廷让再也无法忍受,他用除了谋反以外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他在途中绝食,活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赵光义非常后悔,追赠他为太师。但是李继隆仍然逍遥法外,宋军的士气更加低迷。
就在这种情况下,契丹在第二年,宋端拱元年,公元九八八年的十一月再次进攻。这一次,首当其冲的就是君子馆孬种李继隆。
但这一次,这个人向宋、辽两国都展示了一下什么人才能真正的带兵。
契丹人先攻击的是易州。易州城有一支宋军极其精锐的骑兵,而且骑兵们的妻子儿女都在城里,卫国也就是保家,这从根本上让军队的战斗力空前旺盛。但是李继隆另有打算,他在契丹人进攻之前就把这支骑兵部队调到了自己的在定州的军营里。
他的监军袁继恩说不行,易州空了,要出事的。李继隆微微一笑,不解释,更不收回命令。于是易州被毫无悬念地攻破,骑兵们的家属全被契丹人掳走。
接下来契丹人乘胜直奔他的定州而来,怎样应对,定州城里有两种完全对立的态度。一方面,朝廷专门派来了皇宫内侍中黄门林延寿等五个人,他们拿着赵光义严令不许出战的诏书,要求据城死守;另一方面,监军袁继恩挺身而出,要求出战——守城只能自安,却打不退外侮,我将身先士卒,死于敌前!
定州城里的军队们更加群情激愤,直到这时,李继隆才表态——军队里的事,还是由军人做主吧(阃外之事,将帅得专焉)。去年,我之所以不在君子馆战死,为的就是今天报答国家。
然后全军出城,向契丹主动迎击。两军在唐河相遇,李继隆的部下眼睛都红了,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要拼了这条命!易州的骑兵们根本就是不要命地冲向了仇人。此战大胜,阵斩契丹一万五千余人,缴获战马一万余匹。
“仁不统兵、义不行贾”,李继隆先对自己人狠,再让契丹人一败涂地,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是什么变的。
接下来战争还在继续,辽国人没完没了,这一次上场的是他们的王牌,辽国的战神耶律休哥。这位仁兄在一年之后,宋朝端拱二年的七月份,得到了一个消息。宋军的威虏军粮草不够了,宋朝皇帝亲自下令,要李继隆派大批精锐部队护送粮草辎重去救急,运粮车达到了几千辆。
粮草、粮道……耶律休哥一听就来了精神头。他选了好几万契丹的精锐骑兵,亲自率领出发。目的是不仅要毁了宋军的粮草,还要乘机把李继隆的机动部队全部消灭。
计划是好的,情报也是准确的,只是在行军的路上,他非常偶然地遇到了一小队巡逻的宋军。这支宋军步兵和骑兵混杂在一起,最多不过一千人。耶律休哥理都不理,小鱼小虾别捣乱,今天算你们运气好,他率军继续赶路,就当没看见。但是这支宋军的首领可不这么想。
他是宋军的崇仪使、北面缘边都巡检使尹继伦。契丹的大队人员从他身边急匆匆地赶过去,他把手下们召集了起来——看见没?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这些浑蛋把咱们当成了肉(彼视我犹鱼肉耳),他们一定是打仗去的。如果赢了,回来顺手就把我们抢到北边去;要是输了,回来也会拿咱们撒气。咱们怎么办?
尹继伦长着一张大黑脸,他的部下们在黑脸面前互相看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一脸的坏笑。嘿嘿,那还用说吗?全队立即转向,悄悄地跟着契丹人的后面,一直跟到了上次大战的唐河附近。
到了夜里,有马全下马,长家伙的不要,短刀子的干活,但是还不要急,辽国人夜里特别精神,要等到最好的时机……结果就在第二天早晨,天将亮未亮,契丹人刚刚吃早饭的时候,尹继伦和他的一千个部下突然冲进了对方数万人的大营里,见人就砍,直接砍向了契丹人的中心要害——大帐。
耶律休哥正在吃早饭,筷子都还在手里,就被一名宋兵冲到面前,手起一刀,非常可惜,只砍到了耶律休哥的胳臂,但是这条胳臂差点就断了。耶律休哥突然重伤,据记载,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逃跑。他成功了,但是这时李继隆派来的护粮军也被惊动了。宋朝大军既动,耶律休哥又重伤逃跑,契丹人乱成一团,被追杀十余里路,躺倒了一大片。
之后估计这一刀砍得耶律休哥非常爽,他对战场的兴致再也没有那么高了。从此之后,有好几年的时间,辽国人对宋朝非常礼貌。
北宋和辽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奇妙,它们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恩恩爱爱,而且历史证明了还几乎前脚后脚的一起倒霉。
像是同命鸳鸯,还是一对欢喜冤家?反正日子是相当欢快,一点都不寂寞。但是西北边儿就不是这样的硬朗干脆了,从这时开始直到二三百年之后,只要与西夏沾了边,就什么事情都非常的微妙。你要处理,就必须得有卓越的头脑,而且该头脑还得正处于灵敏与经验的巅峰状态。
要不然,你就得有巅峰状态的蒙古铁骑的战斗力,才能把那边的问题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这时候就是,看一下摆在宋朝君臣面前的难题。李继迁反了,已经和辽国打成了一片,而辽国无论如何现在都骑在宋朝的脖子上……那个为所欲为。怎么办?连带着对李继迁也听之任之?
想说不,那好,你出兵?没人;谈话?不听;或者也嫁过去一位宋朝的公主,和辽国的女孩儿在后宫竞争一把,曲线救国把李继迁感化喽?
真是开玩笑了,就算真的办成了,那也是在助长李继迁的气焰,更把西夏惯出了毛病……那么就需要那个既卓越又灵敏还处于巅峰状态的脑袋了。看看同样绝望的局势,在有些人的脑子里会闪出怎样的灵光,来个火中取栗,让李继迁和辽国一起吃鳖。
分析一下,李继迁为什么难以制伏?他并不很强,此前并非大宋超一流战将的王侁,以几千宋兵的力量就能让他丢盔弃甲地跑路。而且这时他也没什么强大的号召力,西夏的原住民们有听他的,也有当他的话一钱不值的。并且他几次大败,连老娘都保不住,跟随他的人的命运就更加凄惨,所以,肯跟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一句话,这人还没成精,他之所以让人头疼,就因为他是块癣——总是复发,没完没了。至于原因,只因为他是条地头蛇。
如此而已。
那么换个思维,一定要用我们自己的汉人去西夏满沙漠地乱跑抓人吗?所谓以毒攻毒,能不能找个更大的地头蛇呢?要知道,就在这时的大宋,就有一位西夏的大哥级人物——李继捧。
这个人当初只是不能压制整个党项全族,可是针对于李继迁,李继捧的地位和号召力就是超级的。那好,把他的家眷都留在京城,超一流的待遇,再给他本人更高的待遇。在职称上,与他先祖拓跋思恭拉平,“定难军”恢复番号,他成为了坐镇一方的节度使大人,而且像唐给拓跋思恭的特惠一样,他被赐姓为“赵”,改名为赵保忠。
具体任务,就是回西夏,把不听话的小弟搞定。
处方对症,效果马上出现。宋端拱元年五月,也就是李继隆在唐河痛击辽军那年的前几个月,宋朝把前李继捧现赵保忠先生派回到西夏支援边疆工作,在年底十二月,赵先生就回旨报告,李继迁投降了。
目的达到,别管真假(事实上边疆上的事哪个朝代都别想较真),辽国的女婿向宋朝投降了,至少是一个重大的外交胜利。
消息传到大宋的朝堂之上,从皇帝到官员,所有人都看着那颗卓越不凡,但是已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