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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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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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诏书,臣不能在这里工作。”

说完,他的宰相梦就真的破碎了。因为一顿官面文章的饭,是要吃很长时间的,足够把消息透进后宫让刘皇后知道了。然后诏书真的下来了,只不过“宰相”改成了“使相”,王钦若被任命为山南东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那里本是丁谓当初被贬的地方,看来注定了要下放一位曾经的首相。

但是事情还没完,王钦若是公元一〇二一年一月六日,宋天禧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到河南府上任的,到了第二年的冬天,他要求回京,理由是病了,得放长假休养。病了?丁谓第一直觉就是要出事,王钦若贼心不死!但却拦不住,别说皇帝对他还旧情不忘,就是一般的官员,也没有带病工作,病死京外的道理。

那很好,让他回来。只是方式稍微变了一下。丁谓先是利用首相职权,把王钦若的请假条压了好些天,然后悄悄地派人给王钦若带去了个口信儿——皇上好几次都谈到了您,很盼望再见一面。您不必等朝廷的批条下来,有病直接回京就是,皇上绝对不会见怪的。

王钦若很感动,回忆从前,他和皇帝是有这样友谊的!那好吧,他听从劝告,就这样起程回京。但是进了开封城之后,直接面对的就是面色狰狞的丁谓。

“请问您回来干什么啊?镇节一方啊,没有命令就擅离职守,您太目无法纪了吧!什么?我派人送去的口信儿?您要栽赃拜托有些诚意,证据在哪儿?!”

王钦若无言以对,没想到一辈子打雁,临老却被雁啄瞎了眼。他被再次贬职,变成司农卿、分司南京,马不停蹄地再次出京。离走前,他看着丁谓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你行,开封城就让给你了,你无耻的样子真的很有我当年的风采!

第二十五章 宋朝的味道

所谓“丁谓之奸”,到此可以稍告一段落,因为时间到了。公元一〇二二年,宋天禧五年终于来临。它的开端是那么的美妙,让所有人都觉得春天就在不远的地方。

皇帝赵恒突然间恢复了神智,变得就像五六年前那场大蝗灾来临之前的样子。他开始到大殿参与议政,甚至还亲自到启圣宫他父亲赵光义的神御像前去拜祭。到了二月二十日,开封城彻夜花灯,他登上了东华门观赏,三月五日,他又登上了正阳门,发布大赦令。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五十四岁的赵恒正在从疾病的深渊中向上攀升,生命即将迎来新的转机。

但是到了三月十九日,突然间他垮了下去,直接病危,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拖到了二十四日,即阴历二月二十日这一天,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死了。

虽然已经病了好多年,但他的死仍然是突然性的。有太多的事没有交代,甚至有很多是从五六年前就一直拖到了现在。病榻之前,他只能奄奄一息地听着大臣们向他保证,必将扶保少主安定社稷等,敬请放心。说这些话的,就是丁谓丁相公。

这时说一下为什么丁谓会有那么大的荣幸在《宋史纪事本末》中留下了自己的专属一章了。“丁谓之奸”,的确,他的手段凶狠利落,干脆有效,把寇准、王钦若等不可一世的人都迅速斗倒,天下唯他独大。但要说到祸国殃民,贻害无穷,他这点子勾当却又明显地不够瞧,那么到底是因为了什么呢?

因为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试想赵恒是个怎样的皇帝呢?说他懦弱可以,说他糊涂也成,但你绝对不能否认,他是位仁慈、善良、公平甚至爱民爱官如子的好皇帝。他是从唐朝中叶开始直到这时,唯一一位把士大夫,以及臣民们当“人”看的皇帝!

连赵匡胤都有杀伐决断的时候,赵光义更加猜忌心重,一旦发火,无所不用其极,可在赵恒的管理下,国家开始有钱,黎民开始有饭,甚至就在他后期的拜神行动中,他都用重宝向占城国(今越南境内)买回了耐旱的水稻新种,即后世流传的“占城稻”,又从西天竺(今印度境内)买回了绿豆新种,在自己的宫廷内院中试种成功,然后推广天下。尤其是对官员士大夫们赏赐慷慨到了奢侈的程度,更是前朝历代所未闻未见。

就是这样的好皇帝,一旦神智昏迷,丁谓就忍心当面撒谎欺君,何其卑劣,何其残酷!人心何在啊……所以他被扳倒之后,再没有寇准、王钦若那样几上几下的经历,因为后两者从根本上来说,都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的皇帝!

但是赵恒也真的做了太多的错事,主要就是他浪费了大好的光阴。宋朝真正富强奋发的机会白白地溜走了,东封西祀、封禅拜神,这些事情是赵恒本人的污点,更是当年宋朝的悲哀。

眼放着契丹的内乱却听之任之,党项方面正和吐蕃、回鹘杀得你死我活也都漠不关心,“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这些事都成了后来宋朝的噩梦。而且在内政方面,赵恒也没有梳理清爽。那些无聊的党争其实并不会伤害国家根本的,作为农业大国,最重要的两件事他也没去做。

第一,清查全国土地;第二,整顿农业税制。

这才是国家之本,这两样事情赵匡胤连年征战没时间去做,赵光义从即位起打到驾崩止,也有心而无力,可澶渊之盟后,近十多年的安静时光,正是精雕细刻确立制度的大好时机,可他却变着花样地玩纯意识流游戏,真让人无话可说。

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做事情是有时限的。比如说后来的清朝,康熙晚年懒了,清查全国土地就做得有头无尾,等到雍正登基,就算用尽铁腕,不惜残忍,也只是事倍功半,而且骂名千载。试想雍正的强硬是赵恒的子孙可比的吗?那么宋朝在最基本的国策方面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吧。

虽然富贵,但比较畸形,总的方针总是立不下来,改革成了必须,却也总是首鼠两端犹疑不定,祸根就深埋在了赵恒这十多年的“游戏”之中!

这时总结他的功过,好也是他,他带来了宋朝百余年的太平岁月,再没有连年的战争;坏也由他,承平日久,都成了圈养的动物,血性和杀气都融进了诗文图画之中……总的说来,宋初三代的君主各有所长:赵匡胤为宋朝打下了江山,赵光义给宋朝定了格调(从他起,向外扩张再不可能),而让宋朝变成了人们现在心目中的那个既繁华又萎靡的文人天堂的,却是赵恒。

他给宋朝定下了味道。

尤其是他突然的死,留下了孤儿和寡妇,他们都只能顺延着他的道路走下去。由此,真正意义上的宋朝开始了,璀璨绚烂光华夺目的大宋名臣就要登场,他们和新皇帝的故事历久弥新,被千古传唱——最文明、最富足、最开明的时代,多么令人神往!

第三部 仁宗盛世卷(上)

第一章 宋朝能否不姓赵

与其歌颂生命,不如期待死亡。历史的契机,从来都不是随着哪个高人的诞生而出现的,永远都是哪位权贵死了,才给后来者留下了些许的机遇。

比如说,皇帝。谁让它是终身制。

时间凝聚到公元1023年3月23日,宋乾兴元年二月十九日,宋朝皇宫大内西北角的延庆宫。宋真宗赵恒就要死了,他安静地躺着,等着生命与灵魂,天国或地府的归宿。可在他耳边、眼前所闪烁的,却仍然还是尘世间的幻影。

一个声音在小声地向他保证,每一个字都被写进了史书之中:“皇太子聪明睿智,天命已定,臣等竭力奉之。况皇后制裁于内,万务平允,四方向化。敢有异议,乃是谋危宗社,臣等罪当万死。”

这人是首相丁谓,长篇大论,其实完全可以归纳成一句话——皇上,你放心死吧,俺们大臣决不欺负你的孤儿寡妇。

就是这么的简单,而且说这话时,他与皇帝之间还隔着时年13岁的皇太子赵祯,以及一大堆的宰相、枢密等顶级高官,并且谁都知道,皇帝卧榻之后几步开外的屏风里,就隐藏着当朝皇后,那位早就替赵恒打理着朝政的蜀川女子——刘娥。

一切很美好,这些话让赵恒带着一丝宽慰的微笑死去,但当时马上转入哭嚎阵容的人们绝对没法想到,人类的心理有多复杂,有的人越是在郑重其事地保证什么,其实就正是在处心积虑地破坏着什么。丁谓的心,从意识到赵恒必将很快死亡之时起,就开始了转变。

其具体表现,就从赵恒刚刚咽气开始。据史书记载,赵恒死了,两府高官立即跪倒在地,一片哭声,难过得一塌糊涂。当时刘皇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格外的冷静,凛然说出了自己在正史中留下的最初的八个字——“有日哭在,且听处分!”

都别嚎了,我有话说!

多么的简明扼要,掷地有声,完全是一个强者形象,非常符合她在历史中的地位。但很可惜,是符合她以后的历史地位。在当时,她说出这八个字之后,就立即被踢出舞台,到一边凉快去了。

皇帝死了,官场重新洗牌,你以为你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就可以大声说话了?开玩笑,孤儿寡妇就是要受欺负的,不管你是皇后还是村妇。

丁谓抢占镜头,八字喝令出口之后,就成了他的天下,具体表演从他抹干了眼泪开始。他爬起来去做最重要的那件事——写遗诏。这里历史有两种说法,第一个,是说东西两府的宰执高官们当场就退出延庆宫,到外边的殿庐去写字,内容依据是赵恒临死前的遗言;第二个,是《续资治通鉴长编》里的一句话,“初,辅臣共听遗命于皇太后,退,即殿庐草制。”也就是说,是先在延庆宫里听刘娥说了怎么办事,然后出来一一抄写,变成书面文字而已。

区别巨大,前一个刘娥只是个等待确定身份的遗产继承人,所有的权力都在冻结中;后一个就让人激动了,刘娥已经是帝国支配者,她的话,已经是最高指令。

但看事情的结果,就和这两个前因没有关系。无论是死皇帝,还是活皇后,都被丁谓扔到了一边,发令者有权力,操作者有技巧,一个高明的掌柜的,就是能让东家的愿望走样。

殿庐中,大臣们忙成一片,丁相公悠然举步,鹤立鸡群,他看着遗诏执笔人副宰相王曾小心谨慎地写了几个字,就突然间叫停:“王曾,有个字你多写了。”

嗯?全体宰执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可能!刚才竖耳倾听,现在众目睽睽,谁敢多一字、少一字?篡改诏书,那是要株连九族身败名裂的!可是丁相公就真的具体指出了错在哪里。

——王曾,“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有这个“权”字吗?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变得目光凶狠,咄咄逼人。“权”,在这里是指代理、暂时的意思,也就是说,皇太后刘娥虽然有权和小皇帝一起治理国家,分享军国大权,但只是暂时而已,一切都因为皇帝太小,只有13岁。

但是去掉了这个“权”字,就等于赵恒曾经亲口说过,并且写成了书面法令,刘娥可以终身与赵祯分享皇权,立即就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武则天!

一字之差,天地之别,这已经超出了篡改的范围,完全成了翻写。除非是刚才在延庆宫里所有的宰执大臣们都悲痛过度耳膜穿孔,把字听岔了,不然丁谓的行为就是彻底的忤逆先皇、背叛当今,是在造反!可问题是丁谓现在已经在很有诚意地造反了,请大家来狠扁我吧―――但谁来出头呢?

沉默,东西两府全体大臣们一致决定用目光杀死他,纯粹凝视,可时间在迅速地溜走,眼看这个“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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