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噎得一窒,正要说话,又有内侍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勇毅侯携夫人在殿外求见!”
皇上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笑意,大手一挥,“宣!”
少顷,便见勇毅侯孙如讳携夫人走了进来,一番行礼之后,孙如讳便禀道:“臣是来求皇上和太后娘娘为臣主持公道的!臣之长女傅孙氏两个时辰前哭着回家,说夫君与威国公府的二小姐未婚苟合,但想着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不敢告到京兆府去,因此特意回家来求臣为其做主,还带回了证据来。”说着有意顿了一下。
一旁的孙夫人便适时呈上了一包东西,宫人接过打开一看,正是之前郭宜宁穿着去晋王府赴宴的衣裙。——不用说,这套衣裙正是由金珠交给三夫人,又由三夫人交给孙夫人,再辗转呈到了在场众人眼前的。
勇毅侯见状,方又继续说道:“臣得知此事后固然生气,但如臣女所说,毕竟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也不敢擅自做主,想着皇上和太后娘娘从来都公允公正,待臣下最是宽和仁慈的,因此才会进宫来求见皇上和太后娘娘,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千万要为臣做主啊!……不然,臣就只有将此事告到京兆府,再连同证据一块儿送过去,并请全城的百姓来为臣一断公道了!”说完夫妻两个都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太后没想到到头竟会反被勇毅侯府倒打了一耙,一口咬定郭宜宁跟傅旭恒是‘未婚苟合’,不但带了证据来,还口口声声求她和皇上为他们做主,不然就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当即便几乎气死过去。但一想到勇毅侯府是京城出了名的破落户儿,其中又尤以勇毅侯为最,他说要将事情闹得京城人人都知道,就真有可能说得出做得到,反正到时候最没脸的人又不是他,且也不会是永定侯府,而只会是威国公府和她,到时候,就算她这个太后在,郭家尚未婚配的小姐少爷们也都别想再攀上好亲了!
她只觉得肝疼,但又不能驳斥勇毅侯的话,不然就是有失‘公允公正’,且事关她和整个郭家的体面名声,饶是她贵为太后,也不敢拿名声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的,这口气……,生生把她噎得喘不上气。不由又埋怨起威国公来,人家女儿有事,就知道立刻来为女儿作脸撑腰,可最有立场为郭宜宁出头的他倒好,到这会子也没露个面,只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真是靠不住的白眼儿狼!
——太后并不知道威国公连日来已为小儿子郭城操碎了心,连年都过得十分葳蕤,更严令门上不管是谁来报信,一律不必往里面回,因此至今犹不知道郭宜宁的事;况就算他知道了,在他看来,郭宜宁也不过是个远方侄女而已,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岂会为她出头?
再说晋王府内,众宾客都知道主人家家里出了事,想着反正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的戏,都已经是看足的了,于是在晋王妃离开不久后,便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老太夫人上了年纪,辈分又高,自然不可能由她亲自去送客,于是送客的事便都落在了孔琉玥和二夫人的头上。
还好有玉珠和陶妈妈等人在一旁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将所有宾客都送走之后,已是申时三刻,可晋王妃姐弟几个却还没有回来,老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陶妈妈见状,因忙上前道:”亲家老太夫人不要急,奴婢已经交代二门上了,一旦有消息回来,立刻进来禀告,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正说着,丫鬟禀道:“王爷来了!”
便见一身绣五爪金龙蟒袍的晋王大步走了进来,众人忙都起身见礼。
晋王忙上前亲搀起老太夫人来,道:“祖母不必担心,本王已经收到消息,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去了慈宁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老人家若是实在不放心,本王这就飞马也进宫去,有本王在,咱们这边说话也更有分量一些!”
老太夫人满脸的感激,“既是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晋王摆手道:“都是一家人,祖母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没的白生分了。”说着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他很快又折了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晋王妃、傅城恒并傅旭恒姐弟三人。
太夫人见状,先就迫不及待的凑上前问傅旭恒道:“事情怎么样了?”太后可千万不要治他一个强暴良家妇女之罪啊,不然他们母子自此可就全完了!又暗自懊恼,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为老四娶了郭家大小姐的,那样一来,他们与太后便算是亲戚了,此番太后便是要治老三的罪,也要顾忌亲戚间的颜面,先掂量掂量啊!
傅旭恒一进来不见三夫人,就算早已料到她定已回了娘家,面色依然有些不好看,因只冲太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便不管她脸上的焦灼,与晋王妃和傅城恒倚到上前给老太夫人见礼。
好在老太夫人也正为此事而悬心,不待他们行完礼,也已急声问道:“什么结果?”
晋王妃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得不行也渴得不行了,行完礼后便接过玉珠递上的茶大口吃起来,顾不上说话,于是便由傅城恒来作答,“将人赐给了三弟作妾,择了这个月的二十五过门。”
说话间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太后下的那道不伦不类的懿旨,‘威国公郭守忠次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是赐吏部文选司郎中傅旭恒为侍妾。占吉日正月二十五。’不由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太后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从来只听说过懿旨册封内命妇乃至给臣下赐婚的,如今竟然下懿旨给臣下赐起侍妾来,也不怕人笑话?!也就是太后占了尊长的名号,皇上又一心想做明君,背不起‘不敬嫡母’这个不孝的名号,否则太后又岂能闹腾得起来?
“本来太后是定要将人赐给三弟作平妻的,”晋王妃喝完茶,笑着补充道,“但勇毅侯携夫人及时赶到,又带了证据来,将局势给扭转了过来,因此太后才会不得不妥协的。”
老太夫人闻得结果只是将郭宜宁赐给了傅旭恒作妾而非做平妻,且也没有问傅旭恒的罪,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心有余悸的点头道:“真是万幸,真是万幸!”就算是下懿旨赐的又如何,妾就是妾,妾的娘家人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这样一来,威国公府便与永定侯府扯不上上任何关系了!
不想太夫人却道:“为何定要郭二小姐作妾,作平妻岂不更好,那样咱们家与威国公府和太后便算是亲戚了,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为何定要……”
‘定要’后面的话因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她,傅旭恒也在一旁杀鸡抹脖的冲她使眼色,以致她总算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因没有再说下去,但面上却忍不住有几分委屈之色,喃喃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老太夫人忽然起身向晋王和晋王妃道:“叨扰了王爷和王妃一整日,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初十家中请年酒,还请王爷和王妃务必赏光。”
晋王笑着应了,“到时候一定来叨扰。”晋王妃却嗔道:“祖母又与我客气起来,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您老人家还这样,再这样,我初十就不回去了啊!”
老太夫人笑道:“好好好,以后不这样了。”又寒暄了几句,方由孔琉玥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出了垂花门上了车,往永定侯府方向驶去。
回到乐安居,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的,躺到床上后松懈下来的老太夫人看起来神色很不好,就像是生了病似的,傅城恒见了,便要命人请太医去。
被老太夫人给唤住了,强笑道:“我没事儿。你们也累了一整天了,都早些回去歇下罢。”冷声吩咐傅旭恒,“回去后好生反省一下,明儿一早便去将你媳妇接回来!这大过年的,累你大哥大姐为你奔走,还累我们永定侯府和晋王府丢尽了脸面,你自己想想该是不该!”
傅旭恒满脸羞愧的应了,“祖母放心,孙儿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眼见老太夫人似是有话说,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再说;扯了衣角后犹不放心,索性不由分说扶着她离了乐安居。
孔琉玥则趁机凑上前,借给老太夫人捻被角之际,不着痕迹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的确没什么事儿后,方在冲傅城恒使了个眼色后,笑着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先退下了,祖母您睡个好觉,明儿起来,便又是新的一天了!”
老太夫人闭着眼,疲惫的点了一下头。
二人便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去。
“老大你留一下,我有几句话问你!”方走到门口,就闻得身后传来老太夫人的声音。
傅城恒脚下一顿,孔琉玥已先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侯爷待会儿回来时路上小心点。”
他于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吩咐跟着的珊瑚璎珞,“好生服侍着!”
“是,侯爷。”二人忙屈膝应了,一左一右簇拥着孔琉玥出了门。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然黑沉沉的,阵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来,雪屑飞扬,银粉漫舞。
孔琉玥不由紧了紧披风,加快了脚步。
回到芜香院,梁妈妈领着白书蓝琴接了出来。进得屋里后,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孔琉玥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不由舒了一口长气,问梁妈妈道:“家里没什么事吧?”
梁妈妈递上热茶,笑道:“一切安好,夫人放心。倒是听说王府那边出了点子事,也不知……”
孔琉玥道:“这事儿你们下去后问珊瑚璎珞,她们两个知道,但只一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议论的不要议论!对了,侯爷和我都还没吃晚饭,传话给小厨房,让下两碗面来。”
梁妈妈忙应了,自去张罗去了。
这里白书蓝琴方服侍孔琉玥进了净房,卸妆更衣梳洗。
她刚梳洗完出来,傅城恒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好。
孔琉玥见状,忙摆手示意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祖母说什么了?”
傅城恒沉默了片刻,才道:“祖母怀疑今日之事,是姐姐和我设计的三弟!还问我是不是在报复当日那一位塞人来我们屋里之事。”
孔琉玥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即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以老太夫人的世故精明和人生阅历,只要稍加细想,原便不难想到这上面去,毕竟今日之事,又不是毫无破绽的,且事发地点可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晋王府,又有什么事是身为当家主母的晋王妃所能不知道的?只怕在老太夫人看来,此事就算不是晋王妃一手策划的,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忙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傅城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还能怎么回答,自然是据实回答。反正祖母心里已经洒下怀疑的胚芽了,我就算矢口否认,她也一样会怀疑,倒不是直接承认了的好!”
“那祖母是什么反应?”孔琉玥忙又问道:“她岂不是很生气?”
傅城恒颔首,“是很生气,不过当听我说完此事是为皇后娘娘分忧,是皇后也知道的后,便不生气了。”这也就是因为知道祖母政治觉悟高,不像某些自作聪明的人那般鼠目寸光,所以他才敢据实以告,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再正确不过!
孔琉玥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