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婆媳三人便打发了所有人,关起门说私密话儿去了,哪里还顾不上管
我?再者,我姨娘还在那里伺候着呢,知道替我打掩护的,姐姐只管放心。”
孔琉玥便想起了方才在尹大太太床前伺候的那几名不像是仆妇的妇人,想
必其中就有一名是尹慎言的生母周姨娘罢?自她病好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了,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尹大老爷那几个妾侍,可以想象她们平常有多不得宠,尹大
太太的手段又是多么的了得!
耳边又传来尹慎言的声音:“……虽说有我姨娘与我打掩护,被大太太知
道了我与姐姐私下交好,也不是顽的,我就长话短说了。想必姐姐还不知道此
番大太太缘何会忽然旧疾复发罢?告诉不得姐姐,”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几不
可闻,“是被大哥哥给气的!”
“哦?”孔琉玥故作吃惊,“多早晚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尹慎言低声道:“就是昨儿个夜里的事。当时我姨娘正在上房伺候,大哥
哥忽然闯了进来,也不请安,也不问好,只是黄着脸命众伺候之人都出去。大
哥哥一向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何尝有过这样怒形于色的时候?我姨娘
因此留了个心眼儿,有心站到了大太太房间的窗户下,片刻便听到大哥哥质问
大太太‘为何要以次充好,欺压孔妹妹?她才被母亲逼得差点儿就没了命,母
亲为何还不肯放过她?我原以为母亲是真心希望她嫁得风风光光,为此不惜贴
补自己的体己银子与她作脸面,却没想到,母亲竟是面子要得,里子也要得!
母亲也是做母亲的人,这样欺压孔妹妹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于心何忍?将
心比心,倘若明儿也有人这样欺压二妹妹,母亲又岂会不心疼得慌?’”
“大太太被大哥哥这番话气得浑身发颤,大骂大哥哥‘逆子,有你这样对
高堂说话的吗?枉你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孔孟二位圣人便是这样教你的?’,
又喝命大哥哥跪下认错。大哥哥跪倒是跪了,却拒不认错,梗着脖子说:若是
母亲重新给孔妹妹置办几座好的庄子宅子,儿子自然认错,若不然,休怪儿子
记恨母亲一辈子!”
“大太太如何禁得起如此重话?当即便被气得泪如雨下,站立不稳,说‘
我若是不重新与她置庄子宅子,你待怎样?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便说出如此
忤逆不孝的话来,难道在你心中,我生你养你一场,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她?若
果真如此,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喝命大哥哥,‘你这个逆子,给我滚
,滚!’声音大得后罩房都能听见,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再然后,大哥哥
便负气离开了,大太太则在大哥哥离开之后,气得晕了过去,到现在都下不来
床。”
孔琉玥的心情很复杂。
照理说,事情朝着她预计的最好方向发展了,她应该感到高兴乃至是幸灾
乐祸才是。但是,听完尹慎言的话后,她却非但没觉着高兴,反而说不清心里
是什么感觉,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后悔了。
她原本以为,尹淮安待前身是有几分情谊,但那情谊也不过较之其待霍氏
与书双稍微强了几分,且还有几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因素在内而已,
因此之前她利用起他来,丝毫没觉得愧疚,谁叫他是尹大太太的儿子呢?母债
子偿,本就天经地义!
然而现在,在听完尹慎言转述尹淮安是如何在尹大太太面前为她抗争时,
她忽然意识到,尹淮安待前身的感情,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得多。可她却利
用了他对前身纯粹的感情,这简直就是对前身的亵渎了,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不
算,现在连人家的感情也利用上了!
思忖间,尹慎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大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说大
太太‘以次充好,既要面子,还要里子’,定是大太太在姐姐的嫁妆上做了什
么手脚!而且经此一役,大太太一定更恨姐姐了,姐姐千万要多提防着她才是
!”
孔琉玥回过神来,迎上她满含关切的双眸,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我会
提防着她的!倒是你,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快些
回去罢,省得大太太问起来,又带累周姨娘。”
尹慎言点点头,又郑重的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记得还有我
一定在!”方急匆匆的告辞而去,转眼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里珊瑚直至她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方叹道:“倒想不到三姑娘竟是如
此外冷内热的一个人!”
顿了顿,又忍不住拍手笑道:“姑娘这一着真真是妙极,对大太太来说,
还有什么惩罚,是比来自她后半辈子要依靠的、平常爱若性命的大爷的恨意,
来得更重的呢?”
孔琉玥无意识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尹淮
安这步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第六十一回 确定
晚上临睡前,连日来都奉了孔琉玥之命,领着璎珞并其他几个丫头窝在房
里做针线的谢嬷嬷忽然来了。
彼时孔琉玥正对镜卸妆,自镜中瞧得谢嬷嬷满脸忿忿的进来,情知她必定
已听说了尹大太太以次充好报复她的事,瞪了一旁的白书蓝琴两眼后,方扭头
笑道:“都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还没歇下?”
又郑重的问,“做了几双鞋几双鞋垫了?嬷嬷是咱们安苑针线最好的,开
箱礼又关乎着咱们过去的所有人的颜面,说不得要多劳烦你操心了。”
新妇过门第二日,依例要给高堂敬茶并回赠敬礼,一般都以鞋子鞋垫或是
手帕袜子居多,孔琉玥于针线上并不擅长,且也有防着谢嬷嬷那张没有遮拦的
嘴到处说些浑话之意,因此全权委了她,免了她的一应差事,只叫她带着丫头
们在屋里专心的做针线。
谢嬷嬷见她问得郑重,也只得暂时敛去不忿,郑重的回道:“已做了四双
鞋六双鞋垫,老太夫人六双鞋十二双袜子,取六六大顺之意;太夫人四双鞋八
双鞋垫,取四季如意之意,因此现在统共还差六双鞋十四双鞋垫。不过姑娘不
必担心,时间还很充裕,不会误了事的。”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偏劳嬷嬷了。”说着觑见谢嬷嬷脸上的不忿
之色又淡了几分,方暗松了一口气。
再说谢嬷嬷,原是窝了一肚子的不忿而来的,但人的脾气跟力气一样,都
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的,她见孔琉玥一脸的平静,问话的语调也很平静
,不知不觉间便受到感染,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但心里的火气终究还没悉数散去,因又皱眉问道:“姑娘,我先恍惚听得
人说,大太太给姑娘置办了两个庄子两所宅子作为陪嫁,但其中一个庄子和那
两所宅子都有问题,且根本值不起大太太回老太太的那个价,是不是真的?”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难
道她们还有本事能改变这个结果不成?
“这……”谢嬷嬷被她问住了,片刻方挤出一句话,“若是真的,姑娘可
以回了老太太和大老爷,让老太太和大老爷为姑娘做主……”只是话没说完,
自己就先已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可行,因此越说越小声,直至彻底没了声
息。
孔琉玥见谢嬷嬷一脸的不甘,却没话可讲了,反倒笑了起来,“嬷嬷也不
必生气难过,只要往好的方面一想,譬如之前咱们预计的,傅家最多给三五千
银子的聘礼,官中最多也只花三五千两与我置办嫁妆便了不得了。可如今你看
,傅家光聘金便给了一万两,使得官中也不得不拿出一万银子来,即便有水分
,也已经比咱们预计的强得多,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不知道这般一想,嬷嬷
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谢嬷嬷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心下虽仍为自家姑娘不平,毕竟好受了许
多,也就嘟嘟囔囔的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洗漱收拾一番,上床歇下了。
过了几日,便是端午佳节。
每年这个时候,尹府上下各层主子都会集聚一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再整治几桌酒席,搭上一台小戏,好生乐和几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是五月初四,正是端午前日,天气已是很热,因此孔琉玥只是早起去
给尹老太太请了个安,便借口身上有些不好回了安苑,连中午的宴席也不曾列
席。
不想下午她刚午睡起来,就有尹大太太使小丫头子来传话:“威烈将军冯
将军的夫人送粽子来了,指明要见孔姑娘,大太太使奴婢提前来与孔姑娘说一
声。”
威烈将军冯将军的夫人?孔琉玥怔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正是那天无意提到
过疑似是夏若淳的韩家大小姐的那位夫人,心下本能的生出几分好感来,因点
头笑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
不多一会儿,果然就有丫鬟进来说尹二太太领着冯夫人朝安苑方向来了,
孔琉玥忙整理衣妆接了出去,行礼问安后,让了尹二太太与冯夫人进屋。
冯夫人因拉了孔琉玥的手笑道:“今儿个我原是为与老太太并你舅母姊妹
们送粽子而来,听得说你身上不大好,所以来瞧瞧你,另外,还有一样东西要
带与你。”命身后跟着的丫鬟,“把东西呈上来。”
丫鬟便忙忙将一只精巧的小食盒放在了桌上。
迎上孔琉玥诧异的目光,冯夫人又笑道:“这里面装的是粽子,是伏威将
军府的大小姐托我带与你的。因那日你说对厨艺颇有兴趣,对韩大小姐颇为仰
慕,我昨儿个去韩家时,便无意提了两句,不想就被韩大小姐听了去,言谈间
似对你也大为仰慕,不但拉着我问了半日你的情况,临去时还做了几个粽子,
再四的托我带与你,说是什么‘知音难寻’。你且尝尝喜欢不喜欢,回头我见
了她时,也好回她的话儿。”
孔琉玥的心跳瞬间快了许多。
但仍强迫自己镇静的向冯夫人屈膝道了谢,方含着笑颤着手,打开了那个
小食盒,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粽叶清香,便瞬间弥满了她的鼻腔,让她差点儿就
没忍住掉下泪来。
轻轻解开一个粽子,缓缓送至嘴边,一口咬下去,小米与蛋黄混合在一起
所特有的香味,终于让孔琉玥忍不住潸然泪下了,这样的口感搭配,是夏若淳
专为何田田一人配置的……她终于可以百分百确定,韩家大小姐就是夏若淳了
!
第六十二回 生隙(上)
冯夫人同着尹二太太一起离开安苑后,又只回到尹大太太上房小坐了片刻
,便借口还要去另外几家送节礼,告辞而去了。
坐上车后,冯夫人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庆幸,今儿个这一趟,可真是
没白来!
原本她是没有跑这一趟打算的,柱国公府说来尊贵,细论起来,其实远远
及不上她家老爷来得有实权,两家关系虽然向来不差,若是跑得太勤了,看在
外人眼里,还以为威烈将军府在上赶着巴结柱国公府呢。冯将军武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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