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方子陵的进攻路线,转而试图在两个曹国王子的战马前寻找翻本机会。他们判断出了两支曹国队伍的实力,却低估了两个王子建功立业的决心。西曹王子毫不犹豫策动战马,冲进了挡路的叛军当中。弯刀挥舞,掀起一片血雾。东曹国王子紧随其后,用长槊捅穿了一名对手,将其摔出战团之外。其余叛军一拥而上,将两位王子困在了队伍中央,刀、矛并举。其余曹国武士也奋不顾身扑了进去,马踏刀劈,与叛军将士以命博命。
万俟玉薤带领虎牙营迅速上前接应,还没等加入战团,便看到东曹国的王子从马背上掉了下去,然后又从血泊当中站了起来。左手抓着半截长槊,右手却拎起了一个红鲜鲜的头颅。
他把人头当做流星锤使,继续呼喝酣战。西曹国的王子也跳下坐骑,与他脊背靠着脊背,结伴而行。一支长矛刺来,被东曹国的王子用断槊拨偏,西曹国王子立刻贴着伙伴的腰转身,挥刀横扫。躲闪不及的敌将被劈成了两半。二人哈哈大笑,继续背靠背,跳舞般旋转,接住每一件递过来的兵器,杀死每一个靠近自己的敌人。
东西两个曹国的武士也纷纷跳下坐骑,步行与叛军交战。他们很快就摸出了一点儿门道,彼此之间配合的娴熟程度迅速提高。涌过来寻找机会的叛军迅速被杀出了一条血胡同,两位王子与麾下武士汇合,重新结成一个锋利的尖刀型阵列。左冲右突,将叛军砍得抱头鼠窜!
他们已经不需要帮忙了!万俟玉薤微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带住了坐骑。虎牙营的江湖豪客们都算是大叔级别,没心思跟年青人们争抢功劳。见到自家主将拉住的战马,也跟着拉紧了缰绳。
“一群半大小子!”虎牙营副统领储独眼笑着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笑话两个王子和一众曹国武士缺乏混战经验,还是羡慕对方年青。
“他们早晚会长大!”万俟玉薤笑着回应,脸上充满了慈爱与自豪。“长大了之后,就会是咱们安西军的精华所在。即便回到本国去,也是一样!”
“那倒是!”储独眼丝毫不怀疑万俟玉薤的论断。他自己当初也从没想过吃军队这碗饭,可自打与铁锤王合作了第一次之后,便忍不住想跟后者合作第二次。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整个人完全融进安西军中,再也舍不得离开。
“回头去找找老朱,让他那边的新兵蛋子,也都上来闻闻战场的滋味!”想起安西军的未来,万俟玉薤就立刻想到了朱五一及其手下的选锋营。那个营头的兵卒都是从京畿道附近各郡县的民壮中间选拔,无论身体素质和精神坚韧程度,都远不如在西域那种困苦条件下长大的部族武士。而这些民壮,在血脉上,却比部族武士们距离大唐更近,更有资格承载安西军的未来。
“走吧。这边的确没咱们什么事了!”储独眼四下望了望,笑着点头。虎牙营有自己的骄傲,既然胜券已经在握,便没有必要冲在最前头。他们是安西军最锋利的部分,没有必要把精神浪费在一群溃兵头上。
第五章 双城 (三 下)
他们放弃对残兵败将的追杀,掉头向后。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敌军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北风吹得僵硬,宛若一块块冻肉。有的却还没完全冷透,黑红色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流淌出来,将地面上已经结冰的血块,再裹上厚厚的一层。
在黑暗寒冷的血冰附近,则是一堆堆冒着烟的帐篷。火苗于烟雾背后时隐时现,就像地狱里的鬼魅提着灯笼夜游。个别受了重伤的叛军士卒,一时还没有断气,艰难的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慢慢向火光处蠕动。他们不愿意被死亡带进黑暗冰冷的地狱,他们试图抓住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很快有安西军士兵跑过来,给垂死挣扎者补上几刀,然后快速割下人头。
“啊——————!”“饶命——————!”“慈悲——————!”“啊——————!”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沉闷的,刀砍在死尸上的声音,令人后背一阵阵发麻。
饶是见惯了死亡场面,储独眼亦觉得不寒而栗。他停住坐骑,伸手拉了拉万俟玉薤的马缰绳,乞求般提议,“没必要赶尽杀绝吧!现在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有反抗的力气。留他们一条小命儿,也影响不了战局!”
万俟玉薤的官职级别比他高,加入安西军时间也比他长,自然更有资格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对主帅的命令进行局部调整。但后者却不打算这么做,摇摇头,低声回应道:“这么冷的天气,又伤得这么重,即便不在他们身上补刀,他们也没可能活到天明了。早点儿送他们上路,反而是件好事!况且长安往东,眼下全在叛军的控制范围内。无论是崔乾佑、李承轨,还是史思明、蔡希德,谁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将长安拿下来。如果大将军这回不杀得狠一点儿,让其他各路叛军有所忌惮的话。日后,咱们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冤枉仗,死多少弟兄!”
储独眼哑然。心中不能完全接受万俟玉薤的解释,嘴巴上却不便再说什么。万俟玉薤看了看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当我跟咱家大将军一样年纪的时候,还拎着把破刀,满天下找人比武过招呢。而他却把继承封帅遗志,重建安西军,重建大唐的担子都自己一个人扛在了肩膀上。虽然他在弟兄们面前,从来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可任何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所以咱们这些做属下的,能分担,就尽力替他分担些。即便不能分担,也绝不能给他添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在乎,也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万俟兄说得是,储某刚才太过于妇人之仁了!”储独眼抱了抱拳,凛然受教。万俟玉薤说得没错,他现在身为安西军的一员,当然凡事要以安西军的利益为先。至于其他人,叛军也罢,朝廷也罢,都远不及安西军来得重要。毕竟如果王洵这面大旗倒了,安西军也就彻底完了。大伙无论心中有多少豪情壮志,统统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可这种没止境的杀戮……?趁着别人不注意,储独眼又偷偷向血与火的炼狱间瞄了瞄,轻轻摇头。大将军现在越来越有古代名将气度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身为上位者的威仪。近千名受了伤的叛军,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一堆棋子罢了。说从棋盘上扫落下去就扫落下去,丝毫都不会犹豫。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最后能够获取胜利,恐怕该牺牲自己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做丝毫犹豫。这样的王洵和以前那个略带生涩,略带柔弱的王洵,到底哪个更好一些?储独眼心里很难得出结论。只觉得身边的血与火的颜色越来越艳,越来越艳,像针一般,刺得自己眼睛发疼。
因为心绪过于沉闷,在找到朱五一与马跃二人带领的选锋营之后,他便没有重新走回战场。万俟玉薤能理解储独眼的心情,也不强求,派了两名弟兄跟着他,一起去找王洵报捷,顺便请示下一步任务。三人顺着主力进攻的方向找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帅旗所在。跳下坐骑,缓缓地走了过去。
第五章 双城 (四 上)
“毁我家园者,死!”“毁我家园者,死!”“毁我家园者,死!”分散在战场各处的将士们扯开嗓子,将一波波怒吼声以帅旗为原点,波浪般传遍整个战场。
几乎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几乎每个人眼里都涌动着几点亮晶晶的东西,特别是那些曾经被高仙芝抛在怛罗斯河畔,数年后又被王洵竭尽全力救回的安西军老兵,他们之所以迟迟不愿在药刹水畔开枝散叶,就是因为心中还牵挂着中原的家可现在,有谁能告诉他们,大伙的家在哪里?大伙魂牵梦萦的父母兄弟和邻家小妹,他们又在哪里?
怒吼声中,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俘虏们,个个面如土色,有人已经放弃挣扎,引颈就戮有人则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期待临死之前也能落个痛快。白水城王子贺鲁索索正用马鞭赶着一名将军打扮的家伙前来献俘,听到周围山崩海啸的怒吼声,立刻放弃了在王洵面前邀功的打算从腰间抽出弯刀,奋力下砍。
“饶命啊”他马前那名被俘的叛军将领非常机灵,感觉到周围的势头不对,立刻倾身前扑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来自背后的刀锋,紧跟着,不顾贺鲁索索威胁喝骂,低着头,连滚带爬地往中军帅旗下逃,一边逃,还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道:“饶命,饶命,我不是安禄山的人,我没祸害过中原百姓,我真的没祸害过任何百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能死,我还有重要情报要当面汇报给王大将军。”
最后一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非但贺鲁索索停止了对此人的追杀,其他安西军将士也惊诧地转过身体,迟疑着,让开了一条通往帅旗的道路。
“如果你敢撒谎,老子就亲手剐了你!”贺鲁索索跳下坐骑,徒步撵上俘虏,用弯刀在对方的脸上抹了抹,恶狠狠地威胁。
“不敢,不敢,小人刚才如果说了半句谎话,就让天打雷劈!”俘虏知道自己暂时从鬼门关旁逃了出来,颤抖着,连声赌咒。
“去!”贺鲁索索用力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其推入人群,“禀大将军,这厮自己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您汇报他叫刘贵哲,末将是在……”
没等把他情况介绍完,俘虏已经抢先跪了下去,冲着王洵等人重重叩首,“罪人刘贵哲,见过安西大都督,见过诸位将军。”
“抬起头来!”数日前在王思礼等灵武将士口中,王洵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号软骨头,皱了皱眉头,沉声喝令。
“遵命!”刘贵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被火光照亮的胖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罪人久仰大将军威名,一直遗憾没机会看到,今天侥幸能被大将军所俘,呜呜,便是,呜呜,便是立刻就去死,也,也值得了。”
“无耻!”周围的一众安西军将领忍无可忍,大声斥骂。这些日子从马跃口中,大伙已经了解到了黄帝陵一战的详细经过,当时王思礼、吕崇贲将领舍死忘生,对着崔乾佑的本阵逆冲,图的就是给其他弟兄创造一个从容撤退的机会,而就在此生死关头,刘贵哲与杨希文二人却带领着嫡系部属向崔乾佑投降,将数万弟兄卖给叛军。
刘贵哲知道决定自己能否活命机会就在此刻,阿谀奉承之词从口中滚滚而出,“不是,不是无耻,是真心,罪人是真心仰慕大将军,只要大将军不嫌弃,罪人愿意替大将军牵马坠镫,永远追随大将军左右。”
“闭嘴!”王十三跳将起来,一脚将刘贵哲踹成了个滚地葫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大将军的坐骑,用得着你这种人来牵?赶紧说,你有什么重要消息要汇报,再啰嗦这些不着调的废话,王某先割了你的舌头!”
“唉,唉,我说,我说,我这就说,军爷您请高抬贵脚我就是一堆臭马粪,别葬了您的靴子……”刘贵哲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摇尾乞怜。
“杀了他!”
“别听他说废话这种人,在崔乾佑那边也不会受待见,怎么可能接触到重要东西。”众将领最瞧不起的,便是刘贵哲这种没骨头家伙,陆续转过头,向王洵大声建议。
“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王洵将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稍安勿噪,然后将目光转向刘贵哲,冷冷地吩咐。
王十三闻言,立刻停止对刘贵哲的折辱,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