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惠国侯府还有几道菜色是连宫里都没有的,我本人就非常中意一道香蒸鳜鱼,光凭色香就教人食指大动。我咽了咽口水,正欲伸筷,却绝望地发现它离我,略远。
我的身边就坐着正直模式的司空朔,此刻正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着我,然后无比优雅地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顺带用他那沉稳的嗓音温柔道:“爱妃近日劳累,多吃点养补身体。”
满座皆是低低的赞叹声。
爱妃你二大爷……我欲哭无泪,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拒绝吗?能说我想吃肉吗?能吗?啊?
我用力扯起嘴角:“呵呵,多谢——殿下——”我悲催地发现,只有在此刻,我才勉强受到了家人的关注,还是关注司空朔之余附带给我的。
非常不爽地啃完碗里的青菜,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到那盘鳜鱼上,然后我惊悚了一把。
那么一大条鱼啊!小檀你就夹走了三分之二啊!给你姑姑留点啊熊孩子!
我泫然欲泣。
然后再次对司空朔产生了不满。
这次归宁以后,我再想回家恐怕也不容易了。
死过一次后,我是有很多话想对父母说的,比如,虽然我老爹平日里把管教的心思主要花在大哥他们身上,但是我也记得小时候他牵着我去逛灯会的样子,晚归时给我带糖葫芦的样子,看着我爬树哈哈大笑的样子,还有出嫁前拉着我,像个平凡的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嘱咐我的样子。
他对我很重要。
我老娘,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从来不会对我做出亲啊抱啊之类亲密的动作,我做错事的时候她也不会动手打,就让我在屋子里罚站,她在一边坐着看,我站多久她坐多久。印象里唯一一次挨打,是我九岁时放狗咬伤了西大街陈侍郎家三儿子那次——那小子在大街上拉住十二岁的杜若硬要她答应做他媳妇儿——我娘打我的理由是,第一你不叫大人来解决问题,第二要打你靠自己的本事和他打,放狗咬是算怎么回事。我哭着说我是女的,我娘很平静地说,女的又怎么了,你要逞强,就要先得有逞强的资本。
她对我也很重要。
我想过很多种和父母相见的场景,我可以很煽情地追忆往事,可以很坚定地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也可以说些玩笑话逗他们开心。前一世未曾告诉过他们的话,这次我不想再咽回心里去了。我不善言辞,可是真心话我是很愿意说的。
如果不是司空朔……
我默默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失落,一旁的司空朔不动声色地从所剩不多的鳜鱼肉里夹了一块放在我碗里,倒是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他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我看着爹娘那欣慰的模样,突然想到,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嫁给了一个时间最完美的男子,这样,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交代了吧。
虽然看上去,更像是他们完美的儿子娶了一个不起眼的媳妇儿……
回宫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我被一群人送出了惠国侯府大门,就看见已有马车在外等候。
这时司空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到马车里取了一个漆盒出来,然后走到正东张西望的小檀面前,“小檀,给你这个。”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好几样颇为精致的点心,应该是原本准备来给我和司空朔吃的。
居然想到用这个来收买小檀。
果不其然,见到吃的东西,小檀看向司空朔的眼神就宛如仰望天神一般……
好卑鄙,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待得大嫂代孩子谢过之后,司空朔又挂起万分温和的微笑,在恭送声中施施然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胃疼,产生了不逊于婴宁的怨念……
☆、第五章
一直到马车行远了,司空朔脸上还带着那种微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我不由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演够了没?该恢复啦。”
司空朔转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叹息:“现在满意了?也不知道你演得累不累。”
他察觉出了我话里的不满和失落,“也不是一直在演……惠国侯很耿直的,和他说话,嗯,我其实还很开心。”
我无力地“哦”了一声,自动把这句话当成是他在安慰我。
见司空朔还想张口说些什么,我不自觉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于是侧过头去撩起了车帘看外面的景色,感觉有些陌生,“不对吧,我们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
“现在天色尚早,你不想在外面逛逛么?”
我瞪着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司空朔勾了勾嘴角,“放心,不是一时兴起,我自有安排的。”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好好解释一下那个深深质疑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额上青筋隐隐跳动。
我只是有点担忧他会乱来好吗,自从苏醒过后,司空朔似乎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我怀疑他一定是前世受了太多的刺激,所以一下子精神暴走,思维已经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了。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
就在这时,一阵微甜温热的香气飘了进来,我立刻精神为之一振。如果没猜错的话,是糖炒栗子!
由于在家里那顿饭吃得太矜持,导致我到现在还是有轻微的饥饿感,再加上糖炒栗子素来是我的真爱之一,于是我非常不争气地,又用力耸了耸鼻子,面部表情深深地诠释了三个字。
好!
想!
吃!
“停,停车!”我双目放出精光,出窍的灵魂已经循着香气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
外面的侍者隔着帘子问:“太子妃何事?”
我吞了吞口水,迎面就对上司空朔一副憋笑的样子。
“干嘛,”我整理好表情,摆出格外正经的脸色,“刚才没吃饱,不行啊?”
“没什么”司空朔迅速一脸云淡风轻。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赧然,于是干脆径自跳下车去,果然,就在街边一个略显冷清的地段,摆着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我走过去让老板给我包了二两,然后摸出几枚铜钱。
就在我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不知何时出现的司空朔突然冒出来一句:“老板来二两糖炒栗子。”
我有些无语:“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食。”
“突然想尝尝,不行啊?”他非常坦然。
我懒得理他。
我和司空朔一人拿着一袋糖炒栗子往回走,我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我和司空朔在过去从来没有肩并肩一起走的经历,即便在宫中不得已要同时露面的时候,两人之间也是保持着距离的。除却宫宴,我们甚至没有在一起吃饭过。
司空朔当年做太子,每次回到殿里用膳的时间都与我错开。后来他登基,我入主延昳殿,他住自己的阳极宫,偶尔到妃嫔那里过夜,跟我见面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
司空朔并不想太早有孩子,成年的皇子对在位的皇帝而言可以是个带来麻烦的存在,一些精明的朝臣也揣测到了他的想法,所以没有人敢上折子谈这件事,所以司空朔不来我这里过夜,导致一直没有嫡皇子,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自己更是十分不在意,说句老实话,我对司空朔没有感情,就算有那也是君臣一类的感情,他不来找我,我乐得清闲。我之前也说了,司空朔的后宫风平浪静得不像话,内务司更不会像话本里讲的宫廷故事那样,见谁不得宠就短谁的吃穿用度,单从物质层面讲,我生活得还是很滋润的。
现在我却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和司空朔这种毫无拘束的相处状态,只能说,死亡对人的改变是巨大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越了爱情。
离马车半条街远的时候,疾风破空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虑,还未反应过来,我就感觉背后凉飕飕地有什么东西袭来,宛若刀剑迅速拔出发出“叮——”的一声擦响,我寒毛登时倒竖。
紧接着是一声惊叫:“有刺客!”
我慌着转头去看,有几个身着布衣,面容或用斗笠或用面巾遮掩,原本隐没在路人间的人非常迅速地朝我和司空朔冲过来,手中持着匕首和短刀,屋顶上也出现了两个蒙面弓手,箭矢搭在弦上,箭头闪着森森冷光,直指我们所在的方向。
我忙不迭地躲避,慌乱间只知道被司空朔抓住手臂朝某个方向跑了两步,在马车上等候的侍者们冲了出来,他们的衣服里都藏着刀剑,此刻齐齐上来与几名刺客混战,并试图将我和司空朔挡在身后。
司空朔会武,奈何他手头没有武器,对方又人多势众,压根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无论侍卫们怎么挡,所有人的目标都朝着我们俩,像是速战速决的态势。我拼命想朝马车那边靠,觉得到那里就安全了,司空朔却拉着我,在一片嘈杂中警告我:“别朝那边跑!靠着我,一旦离开侍卫的保护范围你就死定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镇定,我慢慢冷静了下来,虽然腿还有些发软,但好歹也看清周围的情况了——对方都是有身手的人,宫里的侍卫武功也不弱,现在打起来我们不像落了下风的样子,再看司空朔一脸的自信,一颗狂跳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对方渐渐体力有些不支了,我看见其中一个人朝屋顶上的蒙面弓手打了个手势,心道不好。
完蛋了,头顶上没什么东西可供遮挡,不会被射中吧?
那支箭离弦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有力的铮响,我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带来的一股疾风,尽管有可能躲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
叮!
一声过于清亮的铁器叩击声,震得我双耳嗡嗡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只看见有个很高的身影站在我面前,手中稳稳持刀,他的脚边还躺着一支羽箭。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拽了起来,司空朔顺势把我护在身后的位置,接着我就瞧见挡下那支箭的人夭矫一跃,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又是一眨眼,从屋顶的方向洒下来两泼鲜血。
好,好快……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跳到屋顶上的高手。
解决掉屋顶上的刺客,下面的侍卫动作便没有什么顾忌了,有两个动作稍慢的刺客很快倒下,我目光不禁瞥到地上那支羽箭,还完完整整的躺在地上,离我不过两步远,于是我俯下身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拾起,小心翼翼地查看。因为害怕箭尖上淬了毒,我的动作分外谨慎。箭身上有刻字,凑近看清时,我心中一惊。
然后我朝着侍卫们大叫:“别砍死了,抓活的!”
那几个被围困的刺客早已体力不支,侍卫一拥而上,把几个人放翻在地。
屋顶的弓手已经被解决掉,有两个先前被砍伤的人倒地不起,侍卫去探时表示已经没气了。
剩下的几个自知再无回旋余地,也不再反抗。
我们的人里也有受了伤的,司空朔命令他们处理伤口,其余的护送我们上了马车,顺便把行刺者里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一齐押了上来。
我坐在马车里大气也不敢出,那支箭到了司空朔手里,看清它的来历后,他的眉头很快蹙起。
他给了我一个眼神,然后继续低头研究那支箭。我看着跪在我们面前的布衣男人,他脸上的遮脸布被扯下来,露出了极深的肤色,格外粗犷的五官,一双不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