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想着玉安宫距离乾正宫很有一段距离,撵舆里毕竟不保暖,命连顺取了他日常所用的手炉,亲自放在萧静岚手里,一语双关地道:“路上寒冷,拿着朕的手炉好生暖着,你手里的这个镇北侯府进上的,瞧着可是旧了。你既已进了宫,朕的东西才是你该用的,镇北侯府的东西可以适时地放一放了。”
萧静岚瞳孔紧缩,想要抽手送开手里温暖的手炉,但袁昊手极用力,最后,萧静岚在手被隔出深深红印的时候,接过了这个手炉,转身离开了这让她几乎窒息的乾正宫,走进外面的苦寒之中,也像是走进了萧家将要经历的风雨之中。
因为郑苒馨在萧静岚处吃的这个暗亏,钟粹宫里的曹妃反而放缓了对郑苒馨的步步紧逼,一时间,三人达成了诡异的牵制,局面反而平静了下来。
袁昊在确保了玉安宫里萧静岚插翅难飞之后,开始着手处置康福长公主和亲北蛮的事宜,在又一次见了北蛮妖魅的巫师那颜之后,根据钦天监选定的吉日,身穿郑重的大朝服,带着康福长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前往太庙,告祭列祖列宗。
太庙里太祖亲手所植的柏树,经过八十多年的阳光雨露,已然长的繁茂粗壮,即便在深冬里凋谢了叶子,依然显得古拙苍劲,康福长公主定定地注视着这些苍苍古柏,不知当年太祖植下它们时是何心情,现在听着后代儿孙,向他禀告要将皇室公主和亲蛮族时,是否会生气。
随即,康福长公主又自嘲地笑了,太祖即便会生气,也是气后代儿孙向蛮族亲和的无能,恐怕不会有一丝一毫地为这位和亲公主的担忧。
“长公主殿下,请随着皇上进殿。”典仪官恭敬地劝说明显走了神的长公主,这位公主莫不是伤心太过,这太庙之地,历来只有皇家男子才有资格前来,康福长公主若不是要和亲北蛮,是永远不会有走进太庙的机会的。
康福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不屑,满含恭敬地走进了太庙的中殿,殿上的祭台上列着自太祖到先帝的诸位帝王的牌位,康福长公主跟着袁昊的顺序,一个个祭拜,而在祭拜过程中,她发现列在众帝王牌位旁边的历代皇后的牌位,竟然只有原配嫡后的牌位。哪怕这位皇后不得皇上的待见,但只要她不被废,都牢牢地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太 祖牌位旁边是最不得他待见的原配皇后之位,没有他的宠妃的位置,祭拜完之后,康福长公主心中更有了数,休说宠妃,就连继后都没有入享太庙的机会。
由此可见,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的分量,元后的地位也可见一斑,所以,北蛮人休想以神神叨叨地长生天阻止她入主北蛮王庭,成为北蛮最高地位的大阏氏。
皇帝与长公主一行告祭太庙,仪式盛大,规模宏大,连窝在驿馆的北蛮众人也都听闻了此事,便在无聊地比试中,以此事闲聊了起来。自都穆匆匆赶回北蛮,那颜又显示了番他得长生天的眷顾,余下的北蛮众人便以那颜马首是瞻。
与都穆日日出外打探大齐各种事务的动静不同,那颜除了大齐皇帝宣见之外,都待在驿馆的房间里,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所以这群议论大齐皇帝是否用金砖铺地般的奢华时,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康福长公主也在祭祀的队伍了么。”这群人全都惊住了,都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的那颜巫师,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这事情太玄幻了。
好在有个胆色大的回答道:“巫师大人,大齐的这位长公主是跟着她的皇帝哥哥,一块进了太庙。”
那颜洁白轻薄地几乎能看到血管的眼皮,轻轻阖上,他嘴里无声地念诵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对着这群人道:“准备一下,我要批一批康福长公主的命格。”
虽然这个要求十分难办,但那颜身边跟来的几个忠诚的护卫,还是想了办法让他在袁昊提前回宫,独留康福长公主潜心跪拜之后混进了太庙。16017334
那颜是通灵之人,又是异族,虽然他保证了活人无法发现他,但是在这供奉大齐历代帝后的太庙里,那颜感受的一阵阵的威压,让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抵御这些愤怒的情绪。等他终于找到康福长公主所在的地方时,整个人也几近虚脱,眼前发黑,完全看不到前方的景物。只能,勉力在康福长公主身上寻找那丝北蛮人的希望绿丝,可是不知是否他灵力匮乏的缘故,那颜只能在康福长公主身上感受到极其微弱,且时断时续的近乎透明的绿丝,他狠狠地咬了舌尖,一滴血沿着唇角落在地上,浑浑噩噩的脑袋恢复了一线灵光,准备将康福长公主的整个命格掐算一番。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恰在此时,背着他进来的护卫被保护康福长公主的暗卫发现,暗道劈手一刀,直取北蛮护卫的后心,那护卫在刀锋即将到达时,折了一下腰,刀砍在了他的肩膀处。这人忍住剧痛,将那颜护在身旁,飞速地离开了太庙,外面等待接应的护卫,不理会那颜愤怒的咆哮声,速度如风般低将他带回了驿馆。
“你们这些混蛋,我尚未掐算她的命格,这其后的蹊跷还没看完,你们快送我回去。”一路上,那颜全没了世外高人的形象,低声咒骂不休。
“巫师大人,大齐人对他们太庙的太重就像咱们北蛮人对长生天的敬重,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属下恐怕保护不了巫师大人。您可是咱们北蛮的希望,属下不能看着您陷在危险里,至于那大齐公主的命格,等她的和亲卫队上路之后,巫师大人您可以天天掐算她的命格。”自小就护卫那颜的护卫,轻松地驳斥道,将那颜的命令全数抛在了耳后。
“你。。。。。。不懂。。。。。。咳咳。”那颜受伤极重,几乎说不出话来。
等他被送回驿馆,昏睡了近一天之后,那颜醒来,发现他的眼睛前面模糊一片,而他一向清明的头脑却是昏昏沉沉的,他试着掐算了一下,后脑勺处一阵阵剧痛,他额头冒出一股股地冷汗,手脚颤抖,完全无法掐算。那颜长叹一口气,他在太庙里受了重伤,这短时间之内恐怕是好不了了,可恨他却不能确定康福长公主是否是他要找的人。
天意如此,那颜撑起身子苦笑连连,若是康福长公主不是他要寻找的人,那么余下的人选,只能是大齐皇帝的后妃,若果是如此,长生天难道要放弃它的子民吗?
时间在各方涌动中平滑地过去了三天,三天之后,在那颜一行暗中出行之后,都穆留在北蛮王庭的侍卫长便按照他之前的嘱咐,带上厚厚的和亲聘财,一路风餐露宿的来到了大齐京城。
这些俗事那颜自不会出手打理,北蛮使者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迎进了这支载满宝石、毛皮的队伍。
都穆既已诚心和大齐联姻,他命人准备的东西全是顶级上好的,北蛮使者在开箱查验的时候,眼睛几乎被这些珠宝晃花了。等到对着册子全部验查了一遍,北蛮使者却左右寻不到名单里的百匹骏马。
“可汗命人准备的百匹骏马在哪里?”北蛮使者诧异地问押送聘财的领队。
静抬袁他头。“这……小人临行之前,王叔说道咱们北蛮的骑兵之所以远胜大齐,咱们的神勇的骏马是一大原因。小人向他秉称,这是可汗的命令,王叔沉默之后,挥退了小人。小人以为王叔放过了此事,哪知王叔直接命人将这百匹骏马给阉割了,小人大惊之下,找王叔理论,王叔冷笑着告诉小人他这是防着大齐利用这百匹骏马繁衍出新的马匹。小人无法,只得带着那被阉割过的骏马上路了。”这领队也满腹委屈,他口中的王叔是都穆最小的叔叔,行事一向不羁,偏他又不掺和王庭争斗,都穆看在他是长辈的情况下,也要礼让三分。
北蛮使者气的发抖,这是可汗向大齐长公主送下的聘财,王叔将这马匹都阉割了,这是什么兆头。
“马匹在哪里?”即使是被阉割之后的马匹,也是北蛮敬上的聘财啊。
“小人一行经过镇北侯管辖的北疆时,被他们发现了这批马匹是阉割过的,镇北侯萧潜扣下了这些马匹,还严词教训小人对大齐不敬。小人百口莫辩,只能由着镇北侯府扣下了这些马匹。”领队觉得他这一路实在不易,先是被王叔刁难,后又被镇北侯府威胁,他能带着这些聘财一路安然到了京城都是奇迹。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先下去好生准备,明日就要进宫献礼了。”打发了领队,北蛮使者思量一番,心生毒计,隐去马匹被阉割的事实,只说是被镇北侯萧潜扣下了。至于镇北侯府扣下了这批骏马的目的,就让大齐皇帝去揣测吧,他虽然一向看不上大齐人的懦弱,但是大齐人的心眼可比筛子还多,大齐皇帝的疑心只会更重。
镇北侯萧潜手里沾满了族人的鲜血,与他们北蛮仇深似海,如此大好时机,他怎会放过,想着大齐皇帝的屠刀向镇北侯府砍去,北蛮使者露出阴森的笑容。
第二日,袁昊在朝会上召见了北蛮使者一行,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这是要商议康福长公主和亲事宜,都识趣地不提破坏气氛的话题。
北蛮使者在肃穆的气氛中,又一次踏上大齐最高的权力大殿,心中没了刚开始来临的胆怯,反而充满了离间大齐君臣感情的跃跃欲试。
连顺接过北蛮使者的聘财名单,在袁昊的示意下,高声报了一遍,袁昊听完,果然拧眉问道:“北蛮骏马何在?”
礼部专门寻的懂得北蛮语的官员,用北蛮语问了北蛮使者一遍。北蛮使者便上前一步,以北蛮语朗声回答,礼部负责翻译的人员,越听越惊骇,最后竟然白了脸,目光求救般地望向与镇北侯府交好的礼部侍郎。
御座之上的袁昊,冷哼一声:“速速翻来,朝堂之人,你这是看谁的眼色呢。”
礼部翻译忙垂头正色,按照北蛮使者的话语翻译道:“为了求娶大齐尊贵的公主殿下,可汗特意准备了百匹骏马,只是在进入镇北侯管辖的北疆时,被以冒犯皇帝的尊严的罪名,将百匹骏马扣了下来。”
礼部翻译话声一落,整个大殿里寂静地落针可闻,和镇北侯府交好的大臣,俱都带着疑虑的目光望向北蛮使者,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破绽。镇北侯萧潜行事一向稳重,他不会做出这种藐视皇权的事情。
他们尚未开口,队列最前面的郑文远先颤巍巍地发言道:“皇上,这北蛮使者之语不足全信,事情到底如何,还要看镇北侯萧潜如何说,老臣想着,镇北侯若是真因了某种原因,扣了北蛮的马匹,定会向皇上您上折子禀明事情缘由的。”
郑文远一开口,就认定了镇北侯萧潜扣下了北蛮进上的骏马,但他话里又是为镇北侯萧潜开脱,其余人便不好反驳。
袁昊抬手让郑文远回到了队列,沉目看着北蛮使者:“镇北侯为何扣了你们的马匹?”
礼部翻译利索地翻给北蛮使者听,北蛮使者高声回了几句,礼部翻译忙跟着道:“镇北侯府看不上北蛮准备的骏马,说道这批骏马羞辱了大齐的朝廷,便扣押了下去。可是,这批骏马是我们可汗亲自从各部中挑选出了上好的骏马,不知道需要什么样子的神骏,才能入得了镇北侯的眼睛啊。”
这下朝堂上的大臣就炸了锅了,好嘛,北蛮可汗挑选出来的骏马,连皇上都献得,却不入镇北侯萧潜的眼,这镇北侯的眼光比皇上还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