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启程的那个上午,本是艳阳高照,似乎还有春光萌生,下午却天气阴沉,继而大雪纷飞,这雪,一连下了三天。
铜雀给慕辰裹得严实,手炉脚炉填得热乎乎的,马车里倒是温暖,怎奈夜里阴风怒号,慕辰还是染了风寒。
第六章
这个寒夜,帐外的雪花像鹅毛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因着天冷,慕辰有些发烧咳嗽,躺在帐内休息。
铜雀在帐内煎药,晚棠和“锦瑟”在一边照看着,阿忠则是嫌冷,和一帮人围在火边大口吃肉喝酒,喝多了,就觉得小腹满满的,找个一个静僻处哼着曲子小解。
正解到一半时候,就觉得阴风怒号,忽听一阵啊呜的咆哮声,辨别着是王爷的帐外,尿竟全部憋了回去。
“啊呜——”
这猛大虫足足有他之前见过的两只老虎那么大,四肢缓慢而节奏有致地向前移动着,巨爪毛茸茸的,比那马蹄大好几倍,凛凛的虎目在火光的映照下,烁烁地生着摄人的绿光。
这大虫像一坐斑斓的巨塔,又像天神派下的兵将,优雅而缓慢的前行着,白额微动时,胡子一翘一翘的,周围的将士们全部瞪大的眼睛,刷刷地亮起兵械。
帐内的“锦瑟”想要冲出去,被慕辰紧紧拿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阿忠赶回来,抓起身边士兵的一只长槊,就往那虎腹一掷。
那老虎利索地跳起来,躲开那磷光闪闪的兵器,冲着阿忠就扑了上来,阿忠也不躲闪,挥剑就冲着那大虫喉咙刺了去,老虎用那比大爪子猛扇下去,那力气竟不比这力大无穷的阿忠弱。
阿忠牙关一咬,猛一挥力,生生将虎大爪子卸了下来,虎血刷刷喷到他脸上,战袍上,与此同时,悍将们纷纷挥舞兵器向那大虫刺去,大虫转过身,扑打着刀,剑,被阿忠从背后刺穿了肠腹,这猛大虫长号一声,在雪地拼命扑棱了一阵子,断了气,众人松了口气。
帐内,晚棠正在喂慕辰喝药。“锦瑟”用蚕丝手帕为他抹着汗珠。
帐外,阿忠开始大笑:“哈哈哈,今儿晚上不但有牛羊肉吃,还有虎肉!”说着,将那虎皮生生撕下,割下虎腿。
“锦瑟”笑嘻嘻地对慕辰说:“王爷,这虎肉一定挺好吃吧?”
慕辰抬眼饮下一口苦涩的药液,冲“锦瑟”使了个颜色,只见“锦瑟”立刻笑一脸的谗相,便道:“去把。”
“锦瑟”就出帐索要虎肉去了,铜雀恰巧要出帐打水为慕辰烫脚,屋里则只剩下晚棠姑娘在喂慕辰吃药。
正在这时候,帐帘处闪过一道黄凛凛的影,紧接着,就是一阵尖叫声。
“啊!救命啊!”
晚棠的声音凄切而惊惶,一干人急忙冲向王爷的帐子。
帐内,晚棠早已吓晕过去,殷王爷慕辰因为腰以下没有知觉,只能半躺着,纹丝不能动,眼看着老虎扑将上来。
慕辰双目紧闭。
忽觉眼前闪过一阵黑影,腥甜的血喷了一脸,睁开眼睛,却见阿忠将这大虫砍了脑袋。
阿忠将那虎尸一脚踢出帐外,便冲慕辰大吼:“腿瘸了没关系,你的手呢?你……”正说着,见慕辰使了个眼色,只得噤声,待一帮人将帐内清理干净之后,阿忠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真的被那大虫吓傻了?”
慕辰轻声道:“这两只大虫是驯养的。”
阿忠一愣:“你说什么?你是说,这两只大老虎是鞑子派来试探我们实力的?”
慕辰点头。
“瘫子你说的有道理了,两只老虎既然一前一后来,长得也挺像肯定是同伴,为什么不同时来?他们是想给我们送亲队伍一个下马威,是把?“阿忠道。
慕辰道:“他们更想知道本王有多软弱。”
阿忠点头:“懂了,是那个哈丹巴特尔想试探下你的本事吗?”
慕辰冷笑:“我看不像。那哈丹巴特尔若不是欺我残疾,那么多皇子,又为什么借锦瑟来要挟我到草原?“两人正说着,却见铜雀打扮相似的侍卫低头进帐,这人生的身材魁梧,抬头,英俊而粗犷的面容展现在人前,阿忠噌地站到慕辰的前方,拔剑。
那人却双手合十,谦卑地道:“我是花麻儿部的少头领乌米尔,我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商讨大事的。”
慕辰重重地咳了几声,倚着身后的厚重靠垫,道:“小王不过是一介残废,前来送亲而已,又不是做买卖。少头领咱们怕是没什么交集。”
那英俊强壮的少年乌米尔哈哈大笑:“交集怕是有的,眼前哈丹巴特尔先对付完你们昭曜王朝,再对付我们花麻儿,等到时候我们都成了俘虏,就有交集了。”
慕辰一愣。
乌米尔道:“尊敬的王子殿下,你也不用装弱了。不要以为你装作被猛虎吓傻了,我就看不出您内心有多冷静,一个足不能行的人面对猛虎时面不改色,那是多么惊人的胆识。可是,除了您的父皇,大部分人都被您文弱的外表欺骗了,包括那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可汗。”
慕辰道:“少头领抬爱了。我病病歪歪的一介废人,早死早托生。”
乌米尔却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哈丹巴特尔一步,邀请大昭曜皇帝最疼爱的儿子进我们帐里坐一坐啦!”
“放你娘的屁!”阿忠说着,便要挥剑去擒那乌米尔。
乌米尔自然不是阿忠的对手,几招内被擒下,却笑道:“阿忠将军神勇,只是,你们不过三千人的送亲退伍,我们草原人人高马壮,最善骑射打仗,你们打得过我们的五千人马吗?今晚就束手就擒吧!”
慕辰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冷笑:“五千?刚才我没听错,你们不过来了十七骑人马,本王一声令下,少头领似乎捞不到什么好处吧?“乌米尔继续大笑:“殷王果然不是软弱可欺的,看来我没来错,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哈丹巴特尔害怕误事,不会在有重大事件的时候亲近女色,他的独子却极为好色,可以先杀他的独子扰乱他的心志;第二,你们可以从南面的皋阳打入,我们花麻儿部会和你们联合起来,将哈丹巴特尔杀个片甲不留。条件就是,这一仗打赢之后,你得替我说话,让你的父皇封我的父王为可汗,我为你祈福,希望多年之后你也能当上昭曜的皇帝,或者作为大将军我们大战一场!”
慕辰细细思忖着,吃力地撑着身子,用细瘦白皙的手腕爬上轮椅,缓缓摇着轮椅走到那乌米尔身旁,仰头,俊秀而锐利的凤目逼视着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王子:“本王凭什么信你?”
乌米尔冷笑:“就凭你的胆识!你要是敢信我,你就信,你要是不敢信我,就不信。我倒是真想他日有机会和你,和阿忠将军大战一场!按照我们草原的规矩,我们本应该歃血为盟,可是,你身子骨弱,这一样就免了,让阿忠将军替你吧!”
“没问题!“阿忠道。
慕辰却从乌米尔的腰间拔下那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掌上一划,大滴的鲜血从他苍白秀美的手指上滑下,他摇着轮椅到一个空碗前,挥手滴入这殷红的液体,然后,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抛给乌米尔:“该你了。“阿忠松开这王子,乌米尔更不含糊,刷地一刀下去,大滴的鲜血流入碗中,他舔了舔鲜血淋漓的手掌,从腰间掏出牛皮袋,倒入马奶酒,两位王子击掌为盟,鲜血直流。
慕辰更是从自己的那身莽缎白衣上撕了布扔给乌米尔,乌米尔连胜摇头:“可惜你骑不得马,日后打仗你只能指挥,不然,我非要沙场上与你大战三百回!真敬你是条汉子!”
慕辰面无表情地道:“我痴长你几岁,拜我为兄如何?”
乌米尔摇头:“我乌米尔只有一个兄长,被哈丹巴特尔害死了,我当你的妹夫如何?我不夺人之爱,但我要真正的大昭曜国公主为妻!我若成为世子,也配得上你的妹妹了!”
慕辰思索片刻,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乌米尔道:“那就等我父亲当上可汗之后,由他来提亲!”
慕辰打量着这英俊的少年,道:“一言为定。”
说完,那乌米尔将大袋的马奶酒倒入碗中,一口饮下一大碗,又倒了一碗,递给慕辰。
阿忠拦住乌米尔强有力的粗腕子,道:“我替他喝!”
慕辰却一把夺过,一碗下肚之后,竟浑身炽热,苍白的脸泛着红光,竟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傲然之态,然而这乌米尔离开之后,他竟不胜酒力,全然将酒吐了出来。
阿忠忍不住边捶背边道:“你个瘫子,怎么这就和人家结盟了!怎么就喝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万一他是那个哈但巴特尔派来的,知道了咱们的底细怎么办!”
慕辰淡淡地道:“那就等着看把。”说完之后,因身着单衣下床着了凉,竟咳嗽起来,额头滚烫,铜雀和“锦瑟“服侍了一夜,方才退了烧。之后,虽然风寒治愈了,咳嗽却落下了根,这时候,距离草原越来越近了。
第七章
距离草原还有五十多里的时候,慕辰派阿忠向哈丹巴特尔征询迎亲的地点。阿忠带了百余弱病弱将前行。
冬日的草原覆盖着厚雪,萧条得少了几分繁茂之相,朔风怒号之下,反增加了几分戎马疆域的豪气,慕辰正透过马车的加厚帘子打量着窗外无际的广袤之相。
群山傲立,如此逼近,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雪山之上,白得泛着雪亮。
在前朝,这曾一揽入过汉人的疆土。
前朝的帝君曾纵马驰骋过。
慕辰瞭望着那雪山之巅,锐利的双目熠熠灼人。
“咳咳咳……”
一阵罡风吹来,他只得收了帘子,喉咙却止不住麻痒。
“王爷,您为什么让阿忠将军去和那帮野蛮人接洽?阿忠将军在众人中武艺最高,也好给您个照应啊。”铜雀忍不住道。
慕辰略一思忖,道:“以蛮治蛮,咳咳咳……”
却说那阿忠纵马扬鞭法撤尔草原,也的确是将野蛮人的雄性本色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表示诚意,哈但巴特尔特意派自己的大儿子——世子阿穆尔丹备了马奶酒和羊肉款待,那边刚坐下,乌米尔就开始挑衅:“为什么是你来?你们的废物王爷呢?该不是胆小不敢来吧?还有,美丽的公主呢?”
阿忠知这乌米尔是掩人耳目,强压着火气,饮下半碗酒,纵声笑道:“王爷是派我来问迎亲地点的,等到了迎亲这天自然他就亲自来了!”
世子阿穆尔丹也挑衅道:“哈哈哈!听说你们的王子是个残废,到时候,道路崎岖不平,轮椅也用着不自在,请问他是亲自爬进营帐呢,还是亲自被别人背了进来?”
另一个部落首领也问:“请问,中原的其他王子不会取笑你们王爷是个残废吗?”
“哈哈哈哈!”
阿忠炯目一瞪,咔喳一声将那酒碗捏碎,抽出长剑,将那羊腱子肉切大块,酒着剑大嚼一口,大声笑道:“我们来到你们的地盘,路上走买了你们的马,那马尚且知道跪下让我们王爷坐上去,你们都是草原上有头有脸的人,却就知道取笑一个残疾人,原来你们连畜生都不如啊!”
那世子一听,摔杯子站起身,指着阿忠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大胆的时节,竟敢骂本世子是畜生,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两个彪悍的草原大汗便虎虎生风地走到阿忠面前,阿忠扬起蒲扇大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