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雪- 第47节

　　　　独自沉浸春风和阳，沉浸太深，也一直没有太高的警觉心，所以当马蹄声入耳时，骑马人已经到了近前。

　　　　“吁——”

　　　　随着这声轻吁，马儿仰声长嘶，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意外响起，“是你？！”

　　　　我一怔，缓缓地转首看过去，“薛凝？”

　　　　三丈外，薛家兄妹端坐在马上，看到我，掩不住脸上的意外，薛思儒的脸上微带一丝喜意，翻身下马，“九姑娘，真是你！你、你的身子如何了？”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我命不久矣了，我暗暗低叹，站起来，微微一笑，“多谢薛大夫挂念，尚无大碍，二位这是？”

　　　　薛凝也默默地下马，走到兄长身边，一双杏眸微带寒意，“你没有去黄山？”

　　　　我微笑不语，迳自把玩着一朵落在我肩着的桃花。我去与不去，从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跟人报告解释的必要。再说，从来没有太深的交情，若细究下来，我与她之间，还是纠缠着一些隐约的恩怨，我才不信她是关心我的生死。

　　　　“龙君濯没有与你在一起？”薛凝似乎并不在意我答与不答，迳自问着。

　　　　“凝儿！”薛思儒轻斥。

　　　　薛凝显然并没有把兄长的阻止放在心上，敛去了娇柔的脸上，带着几分冷厉，缓缓地向我逼近，“你又撇下他？”

　　　　“与你——有关吗？”我有些好笑地，她在以什么身份以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对我？以她内定的龙二少夫人的身份吗？若这样，我与龙儿分开，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说到底，龙啸岳对她起杀心可不怪我呀，她没有通过龙啸岳的严格鉴定，让龙啸岳从儿媳妇人选里三振出局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龙啸岳，对我也是不满意的不是吗？若不是龙儿护在前头，若不是已经笃定我毒入心脉再无生机，相信我此时也早已经是被人踢进泥淖里的挡路小石子吧！那么，她此时的愤恨从何而来？

　　　　薛凝呼吸一窒，森冷的眸光牢牢地定在我的身上，“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若龙君濯那样不离不弃的深情也无法打动你的话，要怎样的感情可能打动你的铁石心肠？”

　　　　“这个，”我淡淡一笑，轻拂肩上的花瓣，“就不劳薛姑娘费心了。”

　　　　“凝儿！”薛思儒有些气恼地拉住薛凝的胳膊，“你太失礼了。”

　　　　薛凝拉开兄长的手，微微挑眉，“哥，你真的就不好奇，九姑娘对她身边的这几个男子到底抱持着怎样的想法？龙君澈，龙君濯，甚至是——你？”

　　　　“凝儿——”薛思儒神色一变，脸上霎红霎白，窘怒地低斥，“不要再任性！”

　　　　我却有些意外地愣住了，薛思儒？不会吧！这个儒雅温和的男子，他对我？不可能的，他一惯如此温和的样子，对我也不从来没有特别，薛凝此时说出来，若想要让我难堪心乱，那她可打错算盘了，怎么看也是她的兄长比我窘迫，我这个人脸皮一向厚，无所谓的。

　　　　“薛姑娘，你我之间，没有恩怨吧！”怎么说也是我受池鱼之殃，无辜被卷入他们的争斗中成了牺牲品，说起来，还是他们欠我呢。破庙外的杀戮，我的妖女之名，还得多谢青岳门主的成全呀，让我一夕成名天下知。

　　　　“那要看怎么说了。”她冷冷一笑，“九姑娘何必装无知呢？”

　　　　“是，”我笑，“我知道一些，关于青岳门，关于薛门主，甚至是吸血妖女，”看他兄妹二人脸色一僵，我淡淡一笑，“若没有青岳门的大力宣传，我若想名震武林，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你说是不是，薛门主？”不待她有回话的机会，我接着道，“只是，当日也怪我自己多事，扛不住饥饿，为了一只烤鸡，自己送上门去搅浑水，如今这下场，若说是咎由自取也说得。”

　　　　“你什么意思？”听完我的话，薛凝神色变了数变，半晌，缓缓地说着。

　　　　“我的意思是，你们该上路了。既然彼此不太熟，就不要硬是没话找话说，薛姑娘，你是薛家小姐也好，青岳门主也好，与我无关，我还是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走到今天是我自己选的，也就没有追究恩怨的必要。而，薛大夫，”我转向薛思儒，温和地向他一笑，“九月认识的是薛大夫，就算是薛家长公子，我所认识的，从来都是扬州城中那个悬壶济世的薛神医，也一直记得你对我们姐弟的关照！”

　　　　“九姑娘——”薛思儒有些激动地看着我。

　　　　“我命由我不由天！”薛凝大笑，“九姑娘好大的口气，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说！我很想领教一下！”

　　　　“领教什么？”我皱眉，搞不明白这个薛凝盯上我的原因。

　　　　“凝儿！”薛思儒拉住她，“你闹够了！”

　　　　“哥——”薛凝对着他微微一笑，笑得他一愣，纤指疾出如电，薛思儒只来得张嘴，就愣愣地被定在那，一双眼写满震惊、不信与愤怒。“不要怪我，哥，”薛凝对他微笑，“从小到大，你怜我，宠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凝儿知道哥生性温和，也志不在江湖，可是，凝儿不是，那个家中，长房无地位，哥不争，总要有个人争，我们不能让母亲的不幸一直延续下去不是？”薛思儒的神情变了，变得无奈，变得疼惜，薛凝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哥，他们逼走你，我知道，父亲旁观这一切，却不闻不问。他们以为我一个闺中女子，没有什么大作为，所以，漠视我，这样很好，当然很好。哥哥，你不争的，娘争不来的，凝儿替你争，替娘争！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错待娘，欺负哥的人，哥，我要讨回来，讨回咱们在那个家里所受过的！”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又是豪门恩怨，没新意的很，只是，她争就争，与我有什么关系？干么死盯上我？我一直是无关轻重的路人甲乙丙好不好？

　　　　似乎是感觉到我心里的不解，薛凝的目光慢慢地转向我，“九姑娘，我一直觉得你也是个很淡泊的人。”

　　　　“薛姑娘说得客气了，”我苦笑，“我从来胸无大志，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想混吃等死。”

　　　　“你也不温柔，你……”她微微偏首，似乎有些词穷，微微思索一下，“很懒散。”

　　　　“对，”我点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是得过且过的信奉遵行者。”

　　　　她竟然笑了，“你也不算很美，只是清丽而已。”

　　　　“那个、清秀，清秀而已。”说到这儿我就想叹气，为什么我身边出现的男男女女，个个都顶呱呱的俊男美女，而且环肥燕瘦，各擅风情，就单只我一个绿叶，在一群美女中做陪衬，本来以为自己相貌也有七分，比我以前好看多了，但看了这么多十二分完美相貌后，我再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了。

　　　　“可是，我不明白，见惯了各女子的人，为什么会把你印在心里？”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谁？”龙儿吗？“我们有三年的情谊在。”我叹气，“有时候，条件优秀并不是最要的，能不能相处的来，才是根本。”她对龙儿是真的有情吧，不是因为龙啸岳的安排，不是为了青岳门，不是为了在薛家取得更有利的地位，她，毕竟也是花样年华的女子，即使心再大，还是有瑰丽的一隅充满着少女的幻想的。

　　　　“我不是在说龙君濯。”她有些怪异地看我一眼，“你真的很迟钝对不对？”

　　　　我迟钝？我与她的交集，能扯出来的，不就只是龙儿吗？好吧，我承认，因为除了龙儿，我实在不知道她在说谁？

　　　　“那个，能说清楚一点吗？”

　　　　她轻扯唇角，“如果你的眼里一直只有龙君濯的话，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就这么离开他？如果不是，你的眼里，为什么总未能映入别的男子的身影？”缓步向我迈过来，“九姑娘，跟我比一场吧！”

　　　　“比、比一场？”比什么？

　　　　“比一场，”她站定在十步外，轻轻一笑，“我不想一直这样猜测下去，我，到底哪里不如你呢？你一直这样漫不经心，你的眼里甚至从来都没有他，他不是一个能儿女情长的人，可是，他却把你看在眼里了，我一直很好奇，你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一直没有发现，比武虽不能帮助我找到答案，但是，我想跟你比一场，因为，我与你之间一直没有一个可比的机会，他的心已经倾向于你，我有些不甘心，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才怪！她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人打一场，还不知道是为了谁，我真是太亏了，薛凝啊薛凝，真没想到事业型的女强人，竟然还是个痴情女子，我叹气，缓缓地捞起一直放在脚边的包袱，抽出我那把不见天日已久的冰魄剑，“比就比吧，虽然我一直没有听出来你说的是谁，可是，既然你想比的话，我同意，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验证一下我这几年所学，可真是白白来了一遭。”

　　　　再抬头向她看过去，就见她俏颜剧变，哑声道，“冰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要那样想，薛凝，”我叹气，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如果他是你心里的那个人，那么不要让自己的心里有太多的考量计较，纯粹一些，他只是你心里的那个人而已。”

　　　　龙君澈！竟然是龙君澈吗？他与她？唉，前途多舛呀！

　　　　眼角不期然瞄到被定在三丈外无法动弹的薛思儒也一脸的意外与震惊，我再一次忍不住叹气出声，轻轻地拨出冰魄，看剑身在春阳下愈显光彩流动，“我的武功不济，因为我太懒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所以，后来我的师傅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徒弟身上，我在他手下从来走不了三十招。他们早就一致认定我是个成不材的。只有一套剑法，是老头死活要我学会的，我也没有记住到叫飞雪剑还是雪花剑来着，反正是有个雪字了，可是，都三四年没用过了，我也只记得个七七八八。”

　　　　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小心瞄到薛家兄妹的脸，只见他们都一脸僵硬，我苦笑着摸摸鼻子，“薛姑娘，咱们点到为止，我的身子状况你清楚，咱们也没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必要。”

　　　　“好。”薛凝点头，回头看一下薛思儒，轻声道，“哥，你放心，凝儿手下会有分寸的，哥，你——原谅凝儿这次的任性。”说罢狠狠转过头来，将薛思儒满眼的疼惜撇在脑后。

　　　　“动手吧！”

　　　　我摸摸鼻子，一直以为女孩子舞刀动枪的实在太难看，但今天还是入乡随俗一下好了，“我有冰魄，薛姑娘，你的兵刃呢？”

　　　　她轻轻一摊双手，“双手为刃。”

　　　　“那我岂不是占你便宜了？”我微一皱眉，“薛姑娘，我只有一套剑法能用得像些样子，可如果你不用兵刃的话，我也不能占你便宜，若我不用的话，我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夫，这样的话，就有些为难了。”

　　　　薛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一下，反身回到马前，从鞍边抽出一把长剑，握在手里，“可以了吗？”

　　　　我微微一笑，捏个剑诀，“出招吧！”

　　　　
　


九月雪　九月雪2　第十八章　飘如陌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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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薛凝先出手，绝对不是我托大，也不是我对于冰魄多么有信心，而是，我实在不记得招式了，只能先摆个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