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哎呦呦,神医娘子家乡在何处啊,外面的规矩和我们村的不一样吧,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过。嫂子还以为这缂画的手艺是咱陌上村独一份的,没想到你们那的人也会啊。”
“凰天吧。”长生道。“如今,我却是回不去了。”凰天的丝织品种类多不胜数,更遑论这缂画,她当时仅是用它来练自己的耐性的,缂画是颇费功夫的一门手艺呢。
只见长生右手持梭,左手持拨,不停地在缂丝间来回穿梭,起初手法生涩,待摸清了规律便纯熟起来,看得罗大嫂子及一众织娘眼花缭乱,心生佩服。
“你不要用我的缂丝机。”罗英尖叫一声,一把夺过长生手里的梭子。她竟是用了和她完全不同的手法缂的,别人看不明白,她却是心里清楚,她的织法比她的要简单许多,她要把她赶出去,陌上村有她一个会缂画的就足够了。
长生眼一冷,体内缓缓聚集部分内力,运于掌心,抓着机杼,只要她一用力这一台缂丝机便会毁于一旦。
而记忆混乱的长生却是不知道这后果的,她仅是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微怒罢了。
一时之间祠堂里寂静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这时罗刚“噗通”一声跪在长生跟前,大手一下托住缂丝机的一边,祈求的看着长生。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吧,看在你是小舞阿爹的份上。”长生松了手,抚了抚衣上看不见的灰尘,“咱们走吧,小舞去扶你阿爹起来。”
“哎呦,这是干什么,神医娘子,没想到你还真会缂画呀,族长吝啬不给你用,我家还有一台缂丝机呢,还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古董呢,走走,嫂子回家找找去,给你用。”罗大嫂子上前来挎着长生的胳膊,亲热的道。
“咱可说好了,神医娘子你可得给嫂子说说这缂画到底是怎么回事,嫂子也想学学。”
“可以。”长生早恢复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她还不至于和那样一个人制气,打蛇打七寸,她自有法子整治她,缂画是她在这村寨里横着走的本钱吧,那她就教会一村的人,哼,连她父后都不曾骂她,她一个小小村妇算老几。
“阿爹,你怎么给师娘跪下了,师娘也不怎么可怕呀。”小舞现在觉得师娘也不那么可恶了,其实一开始她就讨厌不起来她的,就像有那么一种人,你就算看她不顺眼,瞧着她冷静清狂,你也从心底里厌恶不起她来,而她那师娘就是那么一种人。
☆、第九十三章 引人遐想
她一身素衣如雪,墨发如水,神情沉静雅致,白如葱的纤指穿梭在百样润滑丝线中,晶莹清透,彼时她不是将军府里聪颖过人,慵懒清冷的二千金,一身的锋芒尽数敛藏,她仅是一个普通的织女,只不过样貌出众罢了。
缂画,需要有一张画作为底板,放在密密的丝线下方对照,而于她却是不用的,只因所有风景尽在她的胸壑之中。
心中一凛,手上一顿,一双桃花醉眸迷茫之色一闪,手上的帛画竟转换了风景,她便也跟着感觉走。
“小舞啊,过几日就是县上的九天娘娘庙会了,婶子让你叔和哥哥给你买一身好看的衣裳穿着,你看你这身也太旧了,唉,你娘又是不管你的,你跟着你师父,又是一个男人,他哪里会想到给你添件衣服啊。”洗着桑叶的罗大嫂子,怜惜的对小舞道。
“小舞真的可以有新衣服穿吗?”小舞一对大猫眼一亮,欢呼起来。
“瞧你高兴的,跟婶子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罗大嫂子豪爽一笑。“婶子生了二个儿子,都是赔钱货,迟早都是人家的,就想要一个像小舞这样的闺女。”
“婶子你对小舞真是太好了。”扔了桑叶滚进罗大嫂子怀里,撒娇道:“笑哥哥总是不大管小舞的,把小舞扔给轩辕叔叔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撅了撅嘴,转眼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拉着罗大嫂子的袖子,眼睛晶亮晶亮的道:“婶子,小舞也跟着去好不好,小舞也想去逛庙会。”
“哎呦呦,这可不行,你才这么点大,婶子可不放心你过一线天,你看婶子平时胆子大吧,可是你叔想着法的让婶子过一线天,婶子就是不敢走上去,没法子,婶子只要一往下边看就头晕,你说,那么深的渊,这人要是掉下去了还不得摔成肉酱啊。”罗大嫂子唬着脸道。
“小舞不怕,跟着笑哥哥进村的时候,小舞就是从那过的,小舞可大胆了,笑哥哥让小舞牵着他的衣摆走,小舞都不干,小舞还能在上面唱歌呢。”小舞自豪的道。
“那也不行。”任小舞好说歹说,罗大嫂子也不同意,对于她来说一线天就是最危险的地了,她宁愿一辈子困在村寨里也不愿意被摔成肉酱。
“死孩子,快别撅嘴了。九天娘娘庙会结束之后,就是咱们村的中元节了,这可是祭祀祖先的大事体,再说了,小舞可是忘了,中元节过后紧接着就是配花节,小舞乖乖的留在家里帮婶子忙,又是炸甜果子,又是打纸钱,又得编花戴的,嫂子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知道了。”小舞撅着嘴道。猫眼骨碌碌一转,嘿嘿,她不会偷着跑出去吗。
“这么快又是中元节了吗?”他脸色一白,眼神慌乱。站在窗前的身子轻颤,无力的倚靠在窗棂上。
她一直知道他就站在窗前,那两道温暖如春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她,她想忽略都难。
似是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她转身去看他,便发现他眼神涣散,脸色苍白如纸,她心一慌,扔下梭子就去触碰他凉如秋水的脸庞,墨眉浅蹙,道:“你怎么了,这几日就发现你有些不对,晚上总是出冷汗,身体虚的厉害。”
“老毛病罢了,你无须忧心,我本身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又怎会不清楚,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朱红的薄唇浅淡的扯出一抹笑痕,骨节如玉的大手轻抚上她的脸,温声道。
她不认同的摇摇头,隔着窗台揽上他的腰,爱怜的用自己的脸噌噌他弧形优美的脖颈,不说话,闷闷的道:“我不放心你。”
他心中一暖,宠溺道:“那我们就趁着过节,你陪我去县里找大夫诊脉,你看这样可好。”
“好。”抬起头来,她衷心一笑,眉眼舒展,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刹那便如冬雪初融,百花齐开。
“我真想看着你笑,一辈子。”他轻抖着唇瓣,喃喃道。
“我也想看着你笑。”她温和浅笑,如沐春风,润着幽香的手指轻轻的擦着他的朱唇,柔软如绵,如絮。
“哎呦,小舞可别看。”洗完了一大筐子的的桑叶,便看到这样一幅仙人诉情的画面,罗大嫂子一把捂住小舞的眼,笑哈哈道:“你们这小两口呦,也不知道臊得慌。”
霎时,长生脸红如血,虽然掩着半面,看不清君莫笑的情形,但见他局促的模样,也知道他定也是羞了,索性,长生一下跳进了屋内,一把将窗户关上。
把个罗大嫂子还有小舞笑得捂着肚子直叫疼。
☆、第九十四章 月玄沧番外篇
生儿你到底在哪里,我跑遍了七盘岭大大小小的村庄、县城甚至于山谷洞穴,我命令暗卫挨家挨户的搜查,可是我还是找不到你,可我当真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知道你曾经在这里停留,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叶障目,一层纱,触手可及,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生儿,你回来把,回到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轻慢文臣了,再也不嫌弃他们酸腐了,你要我以礼相待,我便以礼相待。
生儿,还记得那一年圣诞节吗,你要我为父皇准备生辰之礼,我不耐烦,草草的让人准备一箱珍宝就想送上去,可你却推给了我一篮子枯黄的草,不,是一篮子麦子和高粱,你说身在高位者,当知民间疾苦,当知自己吃的是怎么来的,穿的是怎么来的,不能做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糊涂君主。
我记得那时你才八岁大吧,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不满意的看着我,你不知道当时你的小模样是多么的滑稽可爱,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在地上打滚,你无奈的看着我,像是一个宠溺孩子的母亲,骂舍不得骂,打舍不得打,满是忧愁。
我笑出了泪,我第一次知道有人替我打算是这般的美好。我知道你的用意,不过是想我讨好父皇,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背着你我擦去眼角的泪,我对自己说,我不会辜负你的期盼,我定要成为天下第一人,我定要牵着你的手站在青砚台之上,祭祀天地,向天下万民许诺,你是我月玄沧此生唯一的妻。我愿为此付尽一切。
你看我闹的不像话了,摇摇头,唤来丫头,要了两身小厮的衣服,我们身边没有带一个侍卫,悄悄的从将军府后门溜出去,你说要带我去看看麦田,去看看农夫农妇种田的艰辛。
那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炽热的太阳底下,黝黑的汉子光着膀子,卖力的挥舞着镰刀,卷到膝盖的裤子湿的透透的,像是从水里洗过一样,你指着他们告诉我,这些都是国家的根本,不应蔑视。
你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默默的点头,心中失落,原来我离你还是这般的遥远。
我始终不懂,小小的你小小的脑袋怎么会懂得那般多,你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深信不疑,为了追赶上你的脚步,为了不被你抛下,我学会了日夜苦读,四书五经,《史鉴》《帝王册》,只要是智慧的书,我都一一涉猎,虽不能达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可也能信手拈来,父皇得知了,很是夸奖了我,赏赐了很多的东西给我。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学这些仅是希望能和你更加的亲近一些,在以后的路上,我想为你遮风挡雨,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从书上学到的,便如你和我。
我听到关于你的那些流言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女红,甚至于厌弃女子的三从四德,你将自己关在摘星楼,谁都不见,整日整夜的习字,几个日夜,宣纸铺满了一室,可是那样浓厚的墨迹,谁都不知道你写了些什么,直到馨夫人急得病了,我破门而入,便见你将最后一张宣纸扔进了火盆里,火苗窜起什么都不剩,你的屋子还是那般的整洁。
你回头冷淡的看我一眼,那般的陌生。我心惊,一把抱住你,眼睛瞥见火舌吞并宣纸的最后一角,心中顿生酸痛。
你可知你的那一眼,让我心痛多久,我始终不能释怀,你眼中的隐忍与空茫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将军夫妇视你如珠如宝,你还有什么是不满意的,告诉我,纵然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为你办到。
流言四起,我愤恨,大概猜到源头在哪里,可是我力量薄弱,根本不足以对抗,我没有脸去见你,可我更想你,想给你安慰,我想对你说不管千殇长生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我总得想一个法子让你开心。
你无声无息的落在我的宫殿,屋脊之上,吹奏出一曲《春江夜游》,我连滚带爬的追出来,上去寻你,坐在你的身旁,静然听曲,我们背对着背,我心上如开了花,我知道你已经想开了,我从来都知道没有事情能困扰到你,你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我不去想你这一身鬼魅的功夫是从何来,因为你从不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