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话音刚落,龙墨羽就眼尖的瞅见假山上头一颗小脑袋稍稍的探了些出来,虽没见着整张脸,他却只觉得露出来得那双水灵灵的眼格外熟悉。
他怔了一下,假山上的那双眼瞥见了他,竟也是呆了呆。
“主子!”老宫女也见着了,连忙过去放大了声抬头道:“主子,康王爷到,您下来……”
龙墨羽却是走来打断了她,“不用了,既然你们主子在假山上头,我客随主便,上去见她便是了。”
说完不待宫女反应,身后跟着童书,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那个位置隐蔽的石梯,上去了。
而上头的凤竹心,并不是没听见下头的话,也听见了龙墨羽靠近的脚步声,就是有些呆滞。
直到龙墨羽走过来,还未开口她就先对一边的月满说:“你先下去吧,这儿也呆不了那么些人。”
月满犹豫的看她一眼,答是,又对龙墨羽请了礼,侧身走了。
龙墨羽起先见到凤竹心这人,还是只觉熟悉。
凤竹心与他头一次见面时不过十三岁,如今时隔大半年,个子长了不少,脸也由孩童似的童颜转向少女的清秀柔美,再说当时凤竹心一身男装,与今日宫装的精致少女自是截然不同。
他愣是想了许久,才猛地闪过那仙童似的小公子。
“……若儿?”
凤竹心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已回复了常色,她一笑,有些天真的灿烂,说:“好久不见了,莫大哥。”
龙墨羽瞥了眼身侧的童书,只见他是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便对凤竹心笑说:“确是好些时日不见了,若儿当真是越渐娇美了,与当日相比,判若两人啊。”
“莫大哥果然是一早就知道若儿不是男儿身了。”凤竹心是早前就隐约感觉到的,如今确定了,心里头倒也平静。
“呵,那若儿不是更厉害,恐怕也是一早就猜出为兄的身份了吧。”龙墨羽看她没一丝惊讶,也是肯定了初见当日的猜测。
“好说好说。”凤竹心作鞠一躬,道:“莫大哥,敢问当日那千香馆与迎来楼,胜负究竟如何?”
龙墨羽立时就想摸把扇子来甩甩,但可惜了,今日没带扇子,便叹气道:“唉,那日若儿走后,为兄见时辰不早,便也走了,也不知道这结局是如何的。”
“是么?那真是可惜了。”
“是啊,当真可惜。”
童书在一旁见这二人一来一往,也不知该哭该笑,这两人这模样,活像是第一回在迎来楼相见时那般,心想:莫非他们一个不当心拿这儿当迎来楼门前了?
他作势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一来一往的客套。
“咳,王爷。”
“咳咳……”龙墨羽也咳嗽,稍稍想起些现状,真是……玩得有些过了,险些忘了正经事。
凤竹心看他们主仆俩,心中也叹了口气,面上的笑渐渐的收了一些,融入了些真正的客套,说:“不知王爷来此处,所为何事?”
龙墨羽皱眉,他还是觉得那声‘莫大哥’更顺耳些,但心知那的确于礼不合。
他想了想,说:“若四下无人,还是叫我墨羽吧,王爷二字……若儿,不,你姓凤,叫竹心?”
原本他还在烦恼称呼与身份,现在见着了本人,忽然就觉得那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若是王爷来主子去,当真生分了。
龙墨羽与凤竹心之前不过见了一面,但他知道这世上是真有一见如故这一说的。
其实,按说无论如何这王爷与未来皇后之间都不该如此的,但龙墨羽本身就有些不拘小节,而凤嫣然自然也并不是那么在意的人——因为对皇帝无甚好感,她连皇帝都照样是‘你’来‘我’去的。
于是就见凤竹心先是怔了怔,又笑了,点头道:“嗯,我叫竹心,凤竹心。”
龙墨羽见她略带疏远的态度终于又不见了,心中欢喜,又张望了一下,问说:“竹心,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个丫鬟?没带进宫么?”
那张秀美的小脸定住了一般,慢慢低下头,好半晌,凤竹心才轻道:“嗯,她在家里。”
虽然觉得有些怪异,龙墨羽直觉自己不当追问,又立刻转了话,道:“是吗,呵,那竹心一个人在宫里寂寞么?”
“那你呢?前些时候,你不也搬出了宫,你在自己府邸里头,会不会觉得寂寞呢?”凤竹心问。
“怎么会呢,那是我的府邸啊。”龙墨羽对她轻笑,“再说就算开始有些不适应,可总归得习惯的不是么?”
“是啊,总要习惯的,寂寞不寂寞,又有什么区别。”
他见她敛眉,郁色一闪而过,终究还是过眼云烟般的神情。
再眨眼,她已对他笑如花,眨眼中水润润的眸子格外俏丽可爱,仿佛是当日那古灵精怪的桑若小公子。
龙墨羽说不出什么滋味,心中已慢慢察觉到凤竹心与桑若的区别。
他不动声色,说:“竹心,你是否想见凤大人?”
凤竹心有些惊喜,忙问:“可以么?我听赵尚宫说册封前我是不能出宫的。”
何止册封前不能出宫,便是册封后出宫也是谈何容易,龙墨羽心想。
他点点头,道:“我今日便是受了凤大人的托付,去见了皇兄,向他请了旨。”
“那他答应了?”
龙墨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皇兄让我来问你……竹心,没人告诫过你,即使在人后提起皇兄,也当加上皇上二字以示尊重吗?”
凤竹心想我当面不尊重他皇帝的身份也没见他生气,但随即想到凤父来见的事,心中又着急,道:“我说要见,就能见么?”
“皇兄是这般说的……他还说,若你说要见,明日便能安排凤大人进宫,只是……”龙墨羽犹豫,眼中稍有些不解,说:“他让我带话跟你说: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
凤竹心起初也没明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了。
心道这皇帝可真没人性,就这么一句话的事儿也要跟她卖人情。
可也因此断了初时的兴奋,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相见之事,着实多余。
她见了父亲,要说什么?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凤竹心觉得自己乍听之下之所以如此高兴,除了思念,恐怕更多的,是不自觉间对父母亲的依赖。
这样的依赖,是凤父与凤夫人用十多年的时间培养起来的,要轻易抹去,又怎么可能。
若是过去的凤嫣然,大可以顺从心事,见了父亲撒娇,将宫中所发生的事向他哭诉一番。
但凤竹心不可以如此任性,皇帝的一句话容易,可将来她又如何杜绝悠悠之口。
少做一件就少错一桩,如非必须决不做多余的事。这是凤竹心从血的教训中所坚定下来的。
她咬了咬牙,说:“墨羽,还是不用了,你对皇上说,就说这事我想还是不必了,待往后再说吧。”
凤竹心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龙墨羽不免疑问:“怎么了?可是与皇兄让我带的话有关?”
她摇头,说:“不,他只是提醒了我罢了。”
她明白龙靖裳让龙墨羽带的话的意思了,不过就是提醒她,碧玉时她是无可奈何,那么这次又当如何?她只需冷静一想便知,她根本无需欠下一个人情而见凤父一面,并不值得,也无此必要。
龙墨羽自不会了解这话中的奥妙,他也并不是那般在意,自幼在宫中长大,他是决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的,他不过是对凤竹心黯然的神情感觉不忍。
便听他说:“竹心你可知道,这永和宫曾经是我幼时的住处。”
凤竹心果然被引来了注意力,“是吗?真巧。”
“是啊,而且我小时候也喜欢在这假山中玩耍,常常让那些照顾我的宫女找不着。”龙墨羽笑得有些得意,说:“可要我带你走走假山中一些难以察觉的小路?”
龙墨羽对这永和宫果然很熟悉,风竹心随他在假山中转了一圈,竟真有不少她这些天来都没有发现的秘密地方。
其中最为奇妙的,就是有一块看似是死路的大石头,稍作尝试,居然是能推动的,虽然不过是侧开了少许,只够让一个普通身材的人通行。
龙墨羽先侧身进了去,又在那头对她招了招手。
凤竹心也好奇,自然想进去,但是……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身柔软精致的美丽,为难的说:“还是算了,衣裳若是弄脏了,我都不知道该与赵尚宫怎么说。”
听她这么说,龙墨羽又侧身回来这边,笑说:“你倒乖巧,还真当赵尚宫是你主子了?”
凤竹心听了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龙墨羽不答她话,反是推着她过去,“去看看,不会后悔的。”
大概是龙墨羽看起来太认真了,凤竹心心中还有些不安,还是侧身小心翼翼的从石缝中穿了过去。
待她站定了一瞧,当即有些惊呆了。
没想到假山之中竟有着这样一个石洞,无花无草,中间却有一个小小的水塘,水很清澈,里头还蹦跶这两尾小鱼,看来不大的洞里,有桌有椅,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棋盘与棋子,而另一边的角落还有一张古筝静静的散发着幽韵。
风竹心好奇的走过去,无论是桌上还是琴台上,都是纤尘不染的。
瞧这石洞也只有侧上方几处碗大的缝隙,引入了阳光与空气,是谁经常进来这里打扫的呢?
“这地方,也是永和宫的一处,只要是在这宫中待久一些的老人,对这里都不会不知道。”龙墨羽在她身后,看出她的疑问,便解释说:“老人们总是心细,清扫时对这里也不会疏忽大意。”
说得也是,凤竹心点点头,又问他:“那这些棋和琴,都是谁放这儿的?”
“是我放的。儿时刚学琴那会儿,琴总是弹得不成调,于是……”龙墨羽一本正经的脸,说:“小时候我也是个爱面子得人,搬了把琴就跟这儿死命练。”
凤竹心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可你在这里弹,外头不也一样听得见么?”
“嗯……那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别让人见着是我弹的就好了。”龙墨羽故作深沉的叹了气,“可后来想想,那时宫女太监见我从假山里出去,一个一个的神情总是特别奇怪。”
凤竹心哈哈笑了好一会儿,好容易忍住了笑,感慨了了句,“真是年幼无知啊。”
“是啊,正应了那句:往事不堪回首。”龙墨羽摸了模下巴,叹得比凤竹心严肃。
两人面上都是故作深沉,后头跟进来得童书却忍得不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龙墨羽与凤竹心一瞥他。
童书立即拍了自己一个嘴巴,终于脸上没了笑意,一脸严肃,仿佛刚才笑得那个人不是他,道:“奴才该死。”
“不该死,就笑得时机不大好。”龙墨羽瞅瞅他,说:“下次我们都笑你但笑无妨,若是我们不笑了,你就是憋死了都给我忍住。”
“是,奴才明白。”
凤竹心又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好了墨羽,我问你,你在永和宫住了多久?”
“多久?我出生起就在这儿长大,你不知道我是十岁才过继给太后的吗?”龙墨羽说。
“十岁啊……”凤竹心眼里闪了闪,忍住了接下去的追问,她说:“好了墨羽,我们还是快出去吧,时间太久了,我怕……”
“怕赵尚宫说你是不是?”龙墨羽睨她一眼,说:“竹心,你到底是个主子,被一个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