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兵丁打量着他们几个,“苦巴巴还两匹马啊?”
“唉哟——”吕南收了纸伞,从茅草堆上跳下来,一个媚眼儿朝兵丁抛过去,“兵哥哥,人家本本分分,怎么会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呢,咱们是瞧着兵哥哥成天辛苦的在这儿站岗,心疼了,所以呀,才拿了银子让兵哥哥喝喝酒,回头再看见我们,也好行个方便嘛——”
兵丁摸着下巴,满脸的淫笑,“你们在哪儿唱戏的呀?”
吕南身形窈窕,手轻轻戳了那兵丁脑门儿一下,“待我们进去了,您不就知道我在哪家儿唱戏了么?”
邢宇朝兵丁作揖:“小人物忙于生计,生存不易,还望大人海涵。”
兵丁满意的点点头,“这还算几句人话,行,到时候我们几个弟兄看戏记得好好招待啊!”
“那是自然。”邢宇继续作揖,然后飞身上马。
“驾!”赵万东挥舞着马鞭,马车重新缓缓的向前行进。
“庭哥哥……”青染一手拿了一串糖葫芦,开怀大嚼,又努力的使劲咽着红果儿,“这是我吃过的最饱的一顿早餐了!诶不对不对!”她挥舞着两只爪子,“我以前没银子吃早餐的。”
“染儿,你吃太多了,哪有都喝了面汤之后还要吃这么多零食的?”严绍庭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内心有些酸痛,“只要有我在,你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庭哥哥——”青染突然站定,满嘴的红果儿也不嚼了,话也说不利索,“你是不是在收买我,好让我不生你的气。”
“什么?”
“宁姐姐的事啦……”青染垂下头。
严绍庭的心如被针扎,“我知道你从没打算原谅我。”
“没有没有,我原谅你了……”青染举起糖葫芦,默默的啃着,半晌才小声道,“因为,我怕你哪一天、反过来生我气了,就会叫你爹爹杀掉我——”可刚说完,她就张大着嘴巴,露出一嘴还没来得及嚼的红果儿,她突然跺起脚拼命摇头,“呜呜我可真笨!我就觉得我就是你手底下的犯人,你只要那样盯着我,我就会不自觉的招供……”她眼巴巴的望着严绍庭,“你看、你看……我把我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看在我这样乖的份上,别叫你爹爹杀我,好不好?”
严绍庭一把把她抱住,“好,我一定答应你。”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呢?”青染咽下最后一颗红果儿,“是去你家还是去客栈呢?”
“先……不去我家,”严绍庭避开她的目光,“我说好了要带你吃好东西的,不如先去酒楼吧?”
“庭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青染撅起嘴。
“没有……”
“你今天都看着怪怪的呢……”青染研究着他的神情,突然便笑了,“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是么?”严绍庭苦笑。
徐府、严府,两个在今日都笼罩在一片大红色之中,只不过前者悲戚无限、后者得意洋洋。
但是严府,也很快开始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两家联姻的男主角不见了。
严嵩正襟危坐在大厅里,轻捋胡须,瘦削的手拿起一盏茶,“夫人,庭儿做什么去了,怎么都现在了还不见他人?”
欧阳氏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来,“庭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许是公务繁忙才——”“我已差人去北镇抚司和经历司问过了,都不在。”
“那庭儿还能去哪儿啊……”欧阳氏连连摇头,有些焦急。
“夫人呐,原先藩儿便是你把他宠坏的,好在庭儿不像他爹那么随便,不过现在看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嘛!”
欧阳氏瞪他一眼,“我宠他们那也是因为那是我的儿孙,哪像你,天天这样严苛,也不怕他们心里怕死你这个老头子。”
“夫人这话便不是了……”严嵩笑着拍拍欧阳氏的手,“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回头待我百年之后,他们无所依托,就只能坐吃山空喽!”
“说这些干什么!”欧阳氏皱眉,“眼下庭儿不见了这才愁人呐!”
“夫人莫急,严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打发了出去找也是能找到的,更何况……”严嵩眯了眯眼,“就算吉时良辰庭儿还未出现,又能如何?今天这门亲还不是徐阶主动讨好我们的结果?庭儿不出现,我倒要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何必天天斗这个、斗那个的……”欧阳氏抽回手,站起身朝内堂走去,“现在我只知道啊,如果庭儿不出现,嫣儿那丫头明天可是会被全京城的人耻笑!”
“夫人你别生气嘛……”严嵩放下茶杯,笑呵呵的跟上欧阳氏,“昨天鄢懋卿让他儿子鄢敬远送过来些珠宝首饰,我看见其中一枚戒指成色不错,我这就去带你看看……”
“庭哥哥,你别喝了——”青染摇着严绍庭的胳膊,焦急不已,“再喝你就醉了!”
严绍庭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庭哥哥,你怎么了啊?”青染忙倒了碗水递到他嘴边,“你快醒醒,先喝点儿水吧,一会儿我叫人给你煮醒酒药好吗?”
严绍庭一把抓住青染的手,半醉半醒,“当初、当初是我一时被诱惑蒙了眼,我、我……我错了,我不该拿着、拿着刀……”他突然便哭了出来,“我真的……很后悔,我对不起你……染儿,我、应该下地狱……让阎王老子也捅我个血窟窿……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那时一定、很伤心……一定、会怪你的庭哥哥这样对你……你那时候一定很绝望、很绝望,你一定很恨我……我犯下的错再也没办法弥补了,因为那伤疤会永远留在你身上……我……染儿,你要是疼你就哭吧……”
“我不怪你,真的……”青染抹着眼泪,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那个伤口早就不疼了,你听见了吗?早就不疼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四少爷、四少爷——”门外拼命的敲着门,“您在里面吗?”
青染拍拍严绍庭的背,“庭哥哥,有人叫你呢!”可严绍庭头动了两下,然后再也不应她了。青染咬着嘴唇,终是下定决心跑去开门。
“你们是严家的家丁吧?快把他扶起来带走醒酒吧……”
家丁看了看醉酒的严绍庭,又上下来回打量着青染,“小丫头谢谢你呀!多亏了你看着我们家四少爷,要不四少爷误了良辰吉时可就坏了事儿了!”
“什么良辰吉时呀?”青染帮着家丁扶起严绍庭往外走。
“唷,我家四少爷没跟你说啊?他今天跟徐家的孙小姐成亲啊!”
青染的手滑了下来,愣愣的站在那儿。
家丁回过头,招呼道:“诶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啊!赶快过来搭把手啊!”
“哦、哦——”青染忙跑过去帮忙。
鞭炮“噼里啪啦”的不停作响,严府上上下下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一个个儿的甭管心底里是否真的高兴,脸上都洋溢着所谓幸福的笑容。
青染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不停地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去,她好几次被人挤得差点儿摔倒。
她默默闭上眼,听着那些恭喜的声音,那些寒暄的声音,和那些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声音。
“染儿——”
听到声音,青染慢慢的转过身,严绍庭不停地咳着,然后一把抓住青染的手。
“今天你是新郎官儿,要是让新娘子看见你还和别的女孩儿拉手,会怪你的……”
“她不会,”严绍庭冷笑,“她也不敢——”
“就因为她是徐家的小姐么?”没等他回答,青染便笑笑,“你快去吧,回头你爹爹和你爷爷该骂你了。”
严绍庭犹豫片刻,终是缓缓放开她的手,“那、我走了……”
青染微笑着点头,目送严绍庭离开。
她慢慢的转过身,朝后面的园子走去。
一抹粉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后面的树丛,只剩下几枝树叶在夜里“沙沙”作响。
鄢敬远在一旁喝着闷酒,他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无奈酒早已经喝完,酒壶已经空了,他一把把酒壶扔在地上。
瓷瓶子碎了一地,旁边的人都在看他。
但碍着他爹的身份,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安慰他,怕引火烧身。
“怎么,我把你未过门的媳妇给抓了,你就在我大喜之日给我找晦气啊?”严绍庭踱着步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鄢敬远,然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宁儿、那是大美人儿,可惜了、可惜了!”鄢敬远又拿了壶酒往嘴里灌,不住的叹气。
“好了!”严绍庭拍拍鄢敬远的背,“美女有的是,赶明儿我叫手下给你搜罗几个送你府上去……”
鄢敬远醉眼朦胧,大着舌头:“我看那小染丫头不错,就她了!”
严绍庭一把夺过他的酒壶,转身便走。
“真是不识逗!”鄢敬远不停地“嘿嘿”笑着。
“喂喂喂,那丫头——”
青染应声回过头,却看见是一个老妈子大老远就在那儿招呼自己,那老妈子拿着个耳坠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快点儿快点儿给新娘子拿进去,我这手头上还有别的事儿呢!”然后一把把东西塞青染手里,就急急忙忙跑走了。
青染拿着耳坠子发愣。
她看着不远处的房间,慢慢的走到门口儿,敲门:“徐小姐,我可以进来么?”
无人答话。
她又问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便道:“那我进来了——”
进屋后,她四处看看,可房间却空无一人。
“徐小姐?”她皱着眉,“我把耳坠子放在梳妆台上了?”说罢,转过身准备离开。
“别动——”
青染脚下一滞。
她缓缓垂下头,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脖子上。
“徐小姐,新婚之夜你在这儿动刀子恐怕不太好吧?”
徐嫣松开手,把盖头扔在地上,然后握着匕首慢慢走到青染的对面。
青染歪着个头,“我说徐小姐,这刀剑不长眼,您能稍微移开一寸么?就拿开那么一点儿其实不妨碍您要挟我的……”
徐嫣没理会她,“你不要忘了,你来这儿,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青染朝梳妆台努努嘴:“给你这个新娘子送方才掉的耳坠子呀——”
“我警告你,与他保持距离。”
“‘他’谁啊……”
徐嫣眯了眯眼,“严绍庭。”
青染“嘁”了一声,然后瞥了她一眼,吊儿郎当的笑笑:“徐小姐您也知道,这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我和他关系好些,也不算做错什么啊,您何必这样小心眼儿呢?”
“你和他,又何止关系好呢?”徐嫣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他的眼神么?”
“我什么眼神啊?”青染无所谓。
“做戏和动真感情,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徐嫣直视她的眼睛,“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青染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徐小姐为什么懂,我当然知道了。”
“可我现在已别无选择了……”她慢慢凑到青染耳旁,一字一顿,“你也是。”
“我说徐小姐,我不过是给你送个东西,你就在这儿又要动刀子又要威胁我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人就糊涂了?”
“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徐嫣把匕首用力抵在青染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血痕从刀锋下蔓延开来,青染疼得呲牙咧嘴,一肚子火儿窜了上来,“恕我愚钝啊徐小姐,您能再说明白一些吗?您要不再说明白些,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外面是严绍庭的声音。
徐嫣重新把匕首抵在青染脖子上,低声道:“把他打发走!”
青染默默的看了一眼徐嫣,然后调整好呼吸,朝门外喊:“庭哥哥,是我啊!刚才进来送东西,不小心把茶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