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啦,哎呀其实也不是我想的主意……不过这都不重要啦,你也不用操心了,嗯……其实、反正……还是谢谢邢大哥你那天在庭哥哥的爹面前帮我解围啦!”青染一笑,眼睛弯如月牙儿,十分俏皮可爱。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找鄢敬远借的——”青染想起方才找他借银子的情景,那可真是快把她气得七窍冒烟,就他这身家,还叫没钱?这么有钱,居然还这么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过分了……
邢宇听到“鄢敬远”的名字,眉头一紧,但很快又恢复平日的淡漠,他接过银票——
“诶诶诶——”青染抓他胳膊,“这是你们大家的,人人有份,你可别都便宜给他!”
邢宇快要收回的手停了下,后方将银票放好。
徐府内。
徐阶行至院中,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纸卷轻轻取下来,回到书房,将其轻轻展开后用放大镜仔细阅读,随着他看得越多,笑容也就愈加明显的浮现在脸上。
火苗儿闪了几闪,小纸条儿也就随着一缕青烟灰飞烟灭。
“去把凛儿叫过来——”徐阶朝身边侍从吩咐道,他抬起头,看了眼院外,“叫应龙也一同进来吧。”
“爷爷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徐凛看向徐阶,眉目舒展,“很久没见您如此轻松笑过了。”
“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啊。”徐阶笑着坐下,“凛儿,应龙,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邹应龙与徐凛是嘉靖丙辰科同门,邹应龙中第后逐渐擢升为都察院监察御史,而徐凛则为那科探花,直接任命为翰林院编修,前途无量。
与他们皆为一科考中的,还有沈荣锡。
邹应龙站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徐凛淡淡笑着,“孙儿愚钝,终是猜不透爷爷的意思,还请爷爷指点一二。”
徐阶意味深长道:“这件事,现下看是坏事,不过日后说不定就会变成好事。”
“莫不是、与严家有关?”邹应龙看了眼徐凛。
徐阶若有所思的笑着,“严嵩准备把那一百箱赈灾金打成金器,再组织义卖。”
徐凛脸上的笑容慢慢不见,“严家,当真是生财有道——”而邹应龙一听则大惊,“这可使不得!我们将他们从镖局击退本就是三分力七分运,现如今怎可能又放任严家把赈灾金重新抢至自己手中?”
“三分力七分运么?”徐阶笑着摇头,“我看我们一份‘运’也没有,靠的便是那未雨绸缪。”
“爷爷的意思是?”徐凛看向徐阶。
“你且看那饿狼,若人们把它关到笼子里、不让它侵害到农夫的羊群,那它便不过徒有其恶罢了,”徐阶捋着胡须,意味深长道,“你若将其放归山林,它才能露出凶恶本性——”
徐凛微微颔首,“严氏父子虽乃饿狼不假,但却不是锁在笼子里的饿狼。”
“的确如此,但你只说对了一半——”徐阶看着他,笑意渐浓,“他们和饿狼的区别还有——农夫杀狼,不需理由,而我们杀人,则需要充足的理由……”
“大人的意思难道是——”邹应龙惊讶的看着徐阶,“严氏父子一向无法无天,若您再不竭力遏制,恐怕就……”
“那就让他们去偷、去抢、去贪好了!”徐阶抬高声音,“我们既已知晓严嵩的把戏,那来日我们行动之时,这必定是一条落实了的罪证。”
“但是,赈灾金便是为冬季南方霜冻和来年黄河泛滥时预备的,若这笔款项被严嵩吞走——”徐凛攥了攥拳,“我们这是在拿千万百姓的性命在赌。”
“你说错了——”徐阶眯了眯眼,“就算有了这笔赈灾金,发放时照样会被层层克扣,那些吸血鬼们照样会把银子送到严嵩手上,你想,届时真正交到百姓手里的钱又能有多少?”他指着门外,“你现在出去看看,朝廷官员一个个脑满肠肥,贪污腐败已成家常便饭,你不喂饱了他们,不让他们喝干了血,届时他们做出什么来,你承担的了吗?若眼下为了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若为了所谓正义而置长远利益而不顾、鼠目寸光,那才当真是愚蠢之至!你的那些瞻前顾后,才是一场拿百姓进行的一场豪赌,你那所谓的善良,才是让恶人更恶的挡箭牌!”
徐凛与邹应龙俱沉默,半晌,徐凛才道:“难道,就让那些贪官污吏恣意妄为么?”
邹应龙看着徐阶,义愤填膺,“现在山河日下、朝廷乌烟瘴气,正是需要您这样的重臣振臂一呼,推动改革,只有改革才能彻底改变这个现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错!”徐阶扬声,“改革是什么?说得好听那叫重整朝纲,说得直白点,那不过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你把人家的饭碗砸了,人家难道就要乖乖躺在刑场等你一刀而落吗?那些你要动的人,他们不仅仅是一群人、一群官员,他们是一张网、一张权力关系网!你没有充足的能量、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就击破大网?我告诉你们,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你若以卵击石,最终定会被那张大网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严嵩要的,是一辈子的富贵太平日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享受,他若没了皇上,何来今日的尊贵地位?我们的大明朝,终究还是在皇上手里。皇上现在对严家万分信任,严嵩犯的错,皇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因为严嵩是一个好用又听话的奴才,在皇上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奴才之前,是不会抛弃他这枚棋子的——”
“所以,我们在严嵩失去皇上信任之前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我们在等皇上厌倦,在等我们的能力逐渐超越严氏父子,我们看着他们作恶,等着他们的罪证阎王爷的书案都摞不下,等着他们的罪恶罄竹难书,只有那时,才是我们真正翻身的时机,而在这期间,你面对的一切质疑、嘲笑和诋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所面对的一切挑衅与威胁,都不过是去强大你们内心的巨大挑战。只要我们等、我们忍,终有一日能等到我们曾经信仰的光明!”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大寒。
京城城门巍峨耸立,红墙绵延数里,恢弘的城楼之上,快要落了的冬日染红了天边云彩,天空中霞光万道。
城中,几名官员在小厮簇拥下打马而来,很快,又打马而去。
干干净净的城墙上,多了三张悬赏令。
照理说已近黄昏,深冬的傍晚也愈发比白日更冷,大家都急着出城或进城才对,可今日却不然,出城的也不出了,进城的进来后也撂下手中的急事,商家小户生意也不做了,种田的也扛着锄头赶了过来,江湖中人默默的拿好武器蓄势待发,朝廷大小官员则一脸严肃。
他们都围着那三张悬赏令指指点点。
只因那上面写这的“北斗七星”四个大字和那三张似是而非的画像。
众所周知的是,“北斗七星”本是近几年江湖中才冒出的一个杀手组织,有时杀人、有时越货,但因不曾有人见过其成员的真实面目,所以愈加神秘起来,又鉴于当年轰动大明的几桩大案一直悬而未破,于是在大明人民的集体智慧的编排下,“北斗七星”的灵异指数便“嗖嗖”上蹿。
毕竟,有遐想空间的事情,才配跻身至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同时又极具毛骨悚然气质的的八卦行列
但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天总是无绝人之路,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也算是“北斗七星”留给那些想要抓他们的人一点点线索。
纷繁复杂的尸体中,有一剑毙命的,有被火铳打爆头颅的,有被勒死的,有被砍死的,有中毒针皮肤发黑的,也有被人打断全身骨头活活疼死的。
而“北斗七星”的轮廓,也就在这些年的口耳相传中,逐渐的被勾勒出来。每当出现大案,关于“北斗七星”的小道消息便又开始如耗子抢占厨房一般窸窸窣窣的蔓延开来,人们脸上或神秘或好奇或紧张或惊恐的表情,成为街头巷尾市井画面中的最好点缀,待事情平息,热乎劲儿一过,便又慢慢沉寂,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便又会随着“北斗七星”的再次作案,而重新沸腾。
而引起京城今日局部震荡的原因,却不是它的话题性。
要了解这个原因,首先则要知道,朝廷中是有一个通缉排行榜的存在的,这个排行榜中包含了各色人等,大官有之、强盗有之、商人有之、农民亦有之。
但是,也绝对不是所有在逃重犯都能够上得了这个排行榜。
上不了朝廷通缉排行榜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倭寇,比如,叛国贼。他们都是需要低调处理的高危对象。
再比如,政治犯。朝廷怎可能把这种有可能危害到舆论风向的人高高挂起给百姓制造话题呢。
而“北斗七星”的原因则比较特殊。
这第一点理由比较讳莫如深,因为真相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那就是在严嵩和严世蕃的暗中操控下,朝廷中根本就无人敢管“北斗七星”这档子事儿。
而这第二点,也是颇为无聊的一点——因为“北斗七星”若出手,似乎是没有活口留下,所以,朝廷根本没有画像可以提供。
而让这个这么多年一直是“明知山有虎,却偏不向虎山行”的朝廷终于勇猛了一次、敢于将“北斗七星”悬赏令光明正大的张贴出来的伟大行为,才是真正让人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围聚在城门口的城墙下的理由。
青染指着张镇北下面那个五万两的数字,笑得面若桃花。
她拉了下吕南的袖子,“张大哥不是缺钱么,倒不如把自己交给朝廷,然后朝廷就给他五万两,然后他想办法跑了,朝廷又悬赏,如此一来周而复始,张大哥不就发了!”
“你觉得这是一个有价值的参考意见么?”吕南鄙视。
青染踮着脚,继续研究着悬赏令。
虽然画像上的人皆是面罩遮脸,但鉴于青染是这三个人里唯一的女性,所以仅通过眼睛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过,我凭什么才是两万两啊——”她仰着头,看着自己画像下面标着的两万两银子的数额,而邢宇……
她向左瞟了瞟,居然有十万两!
这人和人的待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吕南抖抖纸伞上的灰尘,鄙夷道:“还不是因为你武功太差……”
裴西亭扇柄敲手,不住的摇头,“虽说和邢大哥比你的价格略低了些,不过两万两,却也着实是一个大数目——”
青染惋惜的看着远处的兵丁,“那朝廷肯定会破产的。”
“不会的。”裴西亭“哗啦”一声合上折扇,扇柄斜斜一指,“因为根本没人能抓到我们。”
“好吧,原来这么厉害噢——”青染灰溜溜的垂下头,等再抬起之时,却发现留给她的只剩一个风雅的背影和一阵淡淡的笑声,还有,则是那好似黯然失色一般萎靡糊在墙上发蔫的悬赏令。
青染吐了吐舌头,她想了会儿,突然一拍脑门儿,“对了裴大哥,为什么要叫‘北斗七星’?”印象里他们一直是六个人,怎的叫了这么个名字。
“这可得让秀才好好跟你说叨说叨——”吕南轻笑。
“有一次,灭村——”裴西亭轻咳两声,“溅起的血点儿偏巧在人家祠堂老太爷画像上印了个依袭北斗七星’的图案,所以……”
“……”
“其实那个时候大哥并没有想到要打出个旗号,毕竟太招摇了嘛……”吕南裹了裹身上的围脖,狗血兮兮的笑着。“我也觉得邢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嘛——”青染撇撇嘴,睨了吕南一眼,“我倒觉得南姐姐你,好像极注重名声的咧……”
“才不是呢!”吕南厌恶的摆摆手,“都是那个刘三尺啦,有一次到望春楼爽去了,恰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