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绍庭淡笑一声看向邢宇,“原是金屋藏娇?”
“彼此彼此。”邢宇回看向严绍庭,“宁儿受了惊吓,这两天一直病的不轻,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成日在此,还有什么是你无法照顾到的?”严绍庭笑意渐浓,他走到楼道里,推开窗,呼吸着新鲜空气,“看来她受得惊吓不小,怕是有人害了别人又再来害她。”
邢宇的眼神有如山间清冽的泉水,“大人果然心思敏捷。”
“放心,让她好好待在这里就好,”严绍庭轻挑嘴角,“……只要我爹和我爷爷不发现她,我自然就会好好保护好这位‘汪姑娘’的。”说罢,他便大声的笑起来,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去。
邢宇留在原地,眉头紧皱。
青染醒来之时,已经掌了灯,一旁,邢宇坐在凳上静静的望着她,“义父叫严绍庭回府议事,你要是饿了,我叫人送饭上来。”
青染往床里缩了缩。
“你别害怕,我既然没杀你,也就不会再伤害你。”
青染瞪着他,想哭也不敢哭,过了好久,她突然把被子扔到一边,拿掉了额头上已经变热的帕子,她垂着头坐在床上,“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不过你让我做的事,我不会做……”
“木已成舟,想脱身怕是不易,”邢宇把帕子扔回给她,“我的话从不说第二次,不过我想今日我可以为你破个例……”他淡淡道,“你若不做,义父会送你离开这个世界。”
青染猛地扒住床沿,刚想说什么,却又慢慢缩回了床铺里。
“那这段时间你先养伤,另外,隔壁房间有个宁姑娘,你无聊时可以找她作伴。”
待青染用过晚饭,邢宇已然离去,她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站在隔壁房门口等了会儿后,听见里面好像有动静,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谁?”一个很轻又显得很敏感的声音响在门后。
青染笑了笑,“宁小姐,我是住在你旁边的人,想必那个邢……邢宇和你提起过。”
门一下子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憔悴双眼通红的白衣姑娘,虽是落魄,但气度不凡。
青染没客气,进了门直接坐下。
“我叫青染,邢宇说无聊时我们可以做个伴。”她耸耸肩,无奈的笑着,她打量着双眼光彩全无的汪碧宁,不知为什么,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她想了想,问道,“宁小姐、你……不回家么?你为什么要跟着邢宇?”
“你不用叫我小姐,我也没有家了……”汪碧宁眼中含泪,但又拼命控制着,“是邢大哥救了我,”她转过头,勉力一笑,“还有,以后你叫我碧宁就好。”
“听说你好像比我长两岁,那我就叫你宁姐姐吧,你可以叫我小染。”青染温暖的笑着。
汪碧宁默默点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你是如何认识邢大哥的?”
青染转了转眼珠儿,狡黠的笑,“我跟着他做事,帮他忙的,不过最近我生病了,邢宇就让我留在这里养病。”
汪碧宁极是信服的点了点头。
“邢大哥是好人,行侠仗义,想必小染你也是、嗯……江湖儿女?”
青染一听,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有些惊讶,原来这个汪碧宁根本不知邢宇的真实身份,可见邢宇当真对她极为上心,想必是心有苦衷无法告知真实缘由,不过……青染偷笑,一个大家小姐若是知道自己钟情的男子是一个冷面杀手,是不是早就吓得用帕子掩着嘴晕过去了?
不过既然邢宇刻意隐瞒,自己也就暂不戳破,且看邢宇届时如何跟自己交代,看他如此在意汪碧宁的样子,自己是不是可以以此借机要挟,让她脱离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北斗七星”?
但青染还未曾高兴起来,便又挠挠头,那可是邢宇自己个儿让她和汪碧宁聊天的,想必他肯定已经想到了自己会知道汪碧宁不知他身份一事,难道,他拿定了自己不会出卖他?
出卖了他,她也没好果子吃,青染气愤,她料定邢宇必然是做如此之想,所以便放心大胆的将汪碧宁的无聊时光交由她打发了去。
“小染,你在想什么?”
青染回过神,嘿嘿的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和宁姐姐很投缘。”
汪碧宁心中悲痛,“小染,和谁投缘也不要与我投缘,我这一生,从此再无幸事了。”
青染琢磨片刻,“敢问,姐姐是不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
“那日我回家,他们所有人,都被、都被人杀死了……”汪碧宁终是忍不住,泣不成声。而青染看着痛哭的汪碧宁,方才意识到,前几天的京城出了一件大事,那边是户部的汪德一家半夜遭了强盗,家中被洗劫一空,且强盗极为残忍,将汪府血洗后方才离去。
她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不禁怜道:“宁姐姐……”
汪碧宁轻轻摆手,“这就是命。”她静静的坐了片刻,“小染,那你呢?你的家人呢?”
“我?”青染愣神,许久才慢慢道,“和你差不多,也都不在了,不过我那时还小……总之,我很早就成了孤儿。算了算了,不讲这些了……”青染摇摇头,“那宁姐姐怎么不找官府报案呢?令尊是朝廷命宫,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怎么,你知道我父亲?”汪碧宁突然睁大眼睛。
“嗯啊。”青染玩着手指,“这事都传开了。”
“不过……”汪碧宁摇摇头,她突然紧紧攥住拳,浑身颤抖起来,“一般的强盗怎会杀死全家,男女老少不论主仆一个不留?”
“那……宁姐姐你当时是如何逃出来的?”
不过,当青染听完汪碧宁说完当日经历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托着下巴仔细思索,邢宇、和他那个“北斗七星”的组织应该是为严世蕃和严嵩杀人的吧,出事的那天他也正好约见了宁姐姐,而且他约见宁姐姐的时间,和她家里出事的时间居然那么巧合……
一个恐怖的想法浮上了心头,青染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镇定。
她抱着汪碧宁,细声安慰,“宁姐姐,我很同情你,或许我小时候也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仇人的。”
汪碧宁哭着点头,“谢谢你小染,不过我家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帮得上忙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青染想了半天,却也不知要再怎样安慰了,只好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而汪碧宁则茫然的看着远处,“我也不知道。”
沈荣锡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不远处的荷花池,一个女孩儿静静站在那儿,那女孩儿一袭淡青色的广袖裙衫,衣角的青纱随着夏季的微风不断的飞扬。
她轻轻转过身,瞧见了不远处的沈荣锡,白皙的面孔上不禁染上了淡淡的粉红,映着荷花,让人心旌摇曳。
沈荣锡笑着快步走了过来,“小嫣。”
徐嫣绞着帕子,低着头有些害羞,“听爷爷说今天你好像会来,所以我就特意在这里等……”说到这里,她已经很是不好意思,忙着跑了几步,沈荣锡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上,“既然想见我,还跑什么?我们没多长时间可以说话,一会儿徐大人该等急了。”
“那你快去吧。”徐嫣一听有些着急,伸出手推搡着沈荣锡,但一下子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太没有闺阁淑女的样子,便缩了手,小声嗫嚅,“我不想爷爷对你有不好的印象。”
荷花、美人、英俊青年,着实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徐阶站在远处,神色冷峻的看着这对甜蜜幸福的小儿女。
他转过身,朝下人吩咐道:“叫他先在外面等等,你先把凛儿叫到来。”
徐凛肃容立在徐阶身旁,看着徐阶轻撩过衣袖,提笔蘸墨,于宣纸上行云流水,一个“忍”字笔力苍遒。
“汪家灭门一事你如何看?”
徐凛未答,反而微笑指着那张宣纸道:“爷爷,这个‘忍’字,收笔过于仓促了。”
徐阶满意的点点头,“严嵩和严世蕃这对父子,这些年做了不少抓不到把柄的事,不过我总觉得这次汪德的死,会让他们露出破绽。”
“那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结识严绍庭。”
徐凛略略思索,“不过……这严绍庭为人淡漠冷酷,平日一不近女色,二对金钱也不似其父般痴迷,而他虽行事残忍,却不粗野,即使出身书香门第,却又无其祖父与父亲的文墨才华,本人哪怕在朝为官,但对政事却也毫不关心,这样的一个人……”徐凛捏紧了茶盏,“这样的一个人,好似并无弱点。”
徐阶点头,“找寻弱点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不过,投其所好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爷爷似乎胸有成竹?”
“不错。”徐阶微微笑着,“有一个又能击中他的弱点、又能投其所好的办法,我觉得你不妨尝试一下。”
“还望爷爷指教一二。”
“最近他经常带着一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
徐凛思考了一瞬,“前日仿佛曾听人论起,不过——”他紧了紧眉头,微微低头,“孙儿的确未曾在意。”
“无妨。”徐阶重新坐下来,“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姑娘就是你要找的那把钥匙。”
“是。”徐凛忙应了徐阶,“但……爷爷,汪德一事,您如何看?”
“汪德手中握着此次官员调动中行贿人员的名单,和他建议严嵩安排他们的位置,”徐阶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他曾经想把这个名单交给我。”
徐凛迅速抬起头,“爷爷,这个东西汪德怎会突然想要交给您?”
“汪德是个精明的人,他本想掂量着两头哪个好处更多,”徐阶捋着胡子,“看准一边下注,不论输赢都是相同时间得知结果。可若中途犹豫变卦——”他冷笑两声,“权力的游戏中,中途变卦者,要么在失败者失败前被灭口,要么在胜利者胜利后被清算,如此而已。”
第8章 第八章
璟儿一身素服跪在陆家祠堂,严绍庭踱步进来,“已经一天一夜了,这样你会吃不消的……”他微微弯下腰,“我们回府吧,你若想祭奠岳父,我可以在家里专门为岳父再设一个牌位。”
“没事,这是爹的家,他喜欢我们在这里陪着他。”璟儿拿了一叠纸钱,放在炉里烧着,“都四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这样了。”
严绍庭负手而立,他眯了眯眼,“岳父大人好福气。”
“是么……”
“你怎么了?”严绍庭话音冷了几分。
“父亲忌日,你还要让我对你笑脸相迎么?”璟儿语气淡淡,她又磕了几个头,转过身问严绍庭,“青染姑娘最近好么?”
严绍庭没曾想到她有此问,愣了一下,“还好。”
“那……你是怎么碰到她、又带她回府的?”
严绍庭不愿直视她的双眼,便踱步到一旁,“当时她在讨饭,被人欺负,我看她可怜才带她回来。”
“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么?”璟儿点了一束香,略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严绍庭静静的看着她,“你想太多了。”
璟儿无声的冷笑。
四年前的她,方知自己要嫁给严绍庭,可自闺中她便听说严家一贯跋扈,那严绍庭为人更是极为可怖,她虽只见过严绍庭一面,但内心已有所抵触,可纵使心中再是不愿,却也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思。
尤其父亲已病入膏肓,她又如何忍心。
当她看见陆炳满目憔悴、因咳嗽而痛苦不已的样子,再也控制不住,终是伏在一直极宠着她的爹身上大哭不已。
“璟儿,爹没事。”陆炳爱怜的握住璟儿的手,“你是不是怪爹了?”
璟儿不住的抽泣,又努力地笑笑,“爹,我真的很好,我不怪您。”
陆炳慢慢的摇头,苦笑着,“好与不好,不用问,猜都能猜得出。只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