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父亲朝中的朋友,那席云芝便没打算去理会,准备回房间去换身衣服,没想到席徵正领着一个人在家中回廊上走动,看见席云芝经过,席徵便喊住了她。
席云芝走近一看,只见父亲请回来的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身份可疑的顾然,双双点头至礼之后,她便将席徵拉到一边,轻声问道:
“爹,事情还没确定,你怎么就把人领回来了?”
席徵见女儿紧张,便也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想确认,才把他带回来的,你就别管了,先回去。”
“……”
对于父亲急于认亲这件事,席云芝觉得有些头疼,但小黑还没从西北回来,顾然身份没法确认,她也不好太过干涉,便就随他去了。反正她是从心底里觉得,顾然不会是她的弟弟席云然的。
她比云然大三岁,云然内向,只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她没少给他洗澡换尿布,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旁的人身上是感觉不出的。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但她相信,姐弟间那种默契的温情感绝不会就这样消失的。
但如果小黑回来,确认了顾然的身世,那……就只能再做思量了。
***
席云芝在店里算账,代掌柜走过来跟她商量事情:
“掌柜的,这尊玉雕观音像摆在这里太扎眼了,要是这玩意儿是真品也就罢了,可这根本瞒不住行家的眼睛,摆着都有点自砸招牌的意思了。”
代掌柜说的也是事实,一家专门卖真货的货行中,摆放着这么一尊明显是从青石街出来的赝品,确实不太像话,但皇帝那边……
见席云芝还在犹豫,代掌柜又说:“这东西别说是五十万两,就是五万两我都不会去买。”
叹了口气,放下正清点账目的动作,席云芝低头想了想之后,席便对代掌柜招手说道:
“你去将军府找老陆,让他安排几个官兵随你一同去青石街转一圈,就说皇上日前买了一尊玉雕观音回宫,被人指出是赝品,正龙颜大怒,要南北商铺的席掌柜代为卖卖,若是卖不出去,那就证明东西是假货,一个月后,他要抓那骗他的工匠回去问罪。”
代掌柜听得有些发呆,满脸的疑惑:“夫人,咱就这么去,人能信吗?”
“信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席云芝说完,便就又继续埋头算账,代掌柜半信半疑的往将军府赶去。
两日之后,席云芝正在后院教小安写字,代掌柜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指着外头对她说:
“掌柜的,您出去看看,青石街的好几家匠人掌柜都来咱们店看那尊玉雕观音了,正看着是哪家的手法呢。”
席云芝敛目一笑:“让他们继续辨,辨出结果了再来喊我。”
“哎。”
代掌柜出去没多久,便就又进来唤她:“掌柜的,找到了那工匠了。他们要把东西买回去。”
席云芝将小安交给乳母,自己则擦着手走到水缸前,勾唇说道:“好啊,那就卖给他们,一百万两。”
青石街那些人做赝品买卖不是一两个年头了,这回他们撞到了枪口上,席云芝也没有理由纵容他们,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让他们今后骗人的时候,能够想起今次的教训,下手悠着点。
***
刘妈从洛阳跟着席云芝来到了京城,又从兰馥园跟到了将军府,算是府中的三朝元老了,在将军府中自有一分地位。
当席云芝将厨娘三福的事情跟她说了之后,刘妈便就明里暗里都在替席云芝监视着她,直到这一日,三福鬼鬼祟祟的走向后门的时候,被刘妈当场截获,连人带物都给扭送到了席云芝面前。
席云芝让人将厅门关了起来,只留下刘妈和如意如月在旁伺候。
“夫人,您待府中各人宽厚大方,可这贱、婢竟然还不嫌不够,竟然偷盗主家东西。”
三福大喊冤枉:“夫人明鉴啊,老奴虽然没钱,但也不至于做出偷盗主家东西的恶行啊,请夫人明察呀。”
席云芝坐在上首悠闲的喝着茶,不说话,倒是刘妈很是给力,一脚便踢在三福身上,让她倒地不起,刘妈扑上去便在她身上找出来一个小包裹,对三福说道:“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三福看了看东西,难以置信的指着刘妈,说道:“这是前几日你送我的东西,怎会是我偷盗的?你这女人好毒的嘴,好狠的心啊。”
刘妈不管三福说什么,兀自将东西呈到席云芝面前,三福三两下爬到了席云芝跟前,大声哭诉道:
“夫人,这不是我偷的,是那个那人日前送给我的,她说要与我结拜金兰姐妹,我这才收下的呀。不是我偷的。”
席云芝若有其事将小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对珍珠耳坠来,说道:“这东西是将军送给我的,刘妈怎会拿它去送给你?一派胡言!”
席云芝突然脸色一变,厉色拍在案上,言语中尽是偏袒刘妈之言,三福知道自己着了她们的道,当即苦着脸跪在地上。
席云芝见她这般,又开声说道:
“你老头子患的是肺热,若是没有银子抓药续命,他活不过今年冬天,敬王妃只是个失了势的,你帮她陷害主家能得几个钱?”
三福一听席云芝开口便说到了症结,惊讶之余终于明白今日她被陷害是为何了,当即焕了心神,泪崩哭道:
“夫人……我二十五岁出宫,嫁的一老实男人,心满意足,我生不出孩子,如今只剩他一人愿陪伴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老头离我而去呢。敬王妃只是让我将府中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我,我没有做什么伤害主家的事啊。夫人,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席云芝看着她,依旧冷面以对:
“只是将府中的事告知于她?没做别的?”
三福连连摇头,从头发里掏出一张纸条,颤颤抖抖的递给席云芝,说道:“她让我每隔三五天便将府里的事写下来,从后门交出去,我真的没有做其他的了。”
刘妈指着她叫道:“你出卖主家,这就不叫事儿吗?”
三福泣不成声,看来是真的在乎她那缠绵病榻的老头子的,席云芝将那张纸条看了一遍,便放在一边,对如意挥了挥手,如意便对三福递去了一只锦袋子。
“这里是十两金子,足够你家老头子看病。还是那句话,敬王妃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如何保证给你的赏金,将军府如日中天,我自是待人不薄,你自己想清楚,应该站在哪一边?”
三福拿着金子忘记了哭泣。良久之后,才对席云芝感激涕零的磕头。
席云芝对她挥了挥手,让她继续给敬王妃传递消息,不过每回的消息写完之后,要先给她过目一番,才能送出。
三福已经吓得七魂出了鞘,自是对席云芝拜服不已,连连点头答应下了。
☆、第81章 摊牌
玉雕观音‘卖’出;或者说是被工匠们赎回去的第二天;席云芝便就带着赚来的银两自请入了宫。
萧络看着被呈上来的一百万两;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龙案下的那个女人;一边清点,一边笑道:
“夫人不是自掏腰包吧?”
席云芝摇头:“皇上多虑了;东西确实是被人以这个价格买走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便知真假。”
萧络从龙案后走出;叫席云芝起身回话。
“那朕就觉得奇怪了,席掌柜不是说这东西至多值三万两吗?怎的一转手就是一百万两?莫不是之前是骗朕的?”
席云芝处变不惊;淡然答道:“回皇上;东西的确只值三万两,这一点相信皇上后来定去暗访过;席云芝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此事欺骗皇上。”
萧络被她说了个正着,他在听她说了之后,的确派人去探了探虚实,证实席云芝所言非虚,他就是买了个假货回来。
但一个假货,她都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这一点令他不得不觉得好奇了。
席云芝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如此,下妇诰命夫人的身份摆在那,更加证实了传言,那些工匠觉得害怕了,自然就会上门赎回,我不过是坐地起价,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萧络听着听着,就站着不动了。良久后,才呐呐的开口问了一句:
“所以说……现在整个青石街都知道,朕……买了尊假货?”
席云芝低头不语,算作默认,萧络见她如此,只觉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懂变通,既不明确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又能很好的震慑到对方。
算了,横竖他也没亏,还给国库又赚回来五十万两。
见她就那么站着,整个人如空谷幽兰般单薄,低垂的脸庞看起来那样安静,还有那张嘴,虽不见红润艳泽,但却粉嫩馨香,叫他不禁喉咙一紧。
席云芝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什么,她的脑中却在想另一件事,踌躇着开口说道:
“皇上,下妇今日进宫除了要奉上这些银钱,还有一事,想跟皇上讨个便宜。”
萧络正愁她没事求他,听她这般说后,便爽快点头:“好,只要是夫人开口,朕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席云芝没听出萧络话中一语双关的意思,向前一步说道:
“皇上,下妇自知是女流之辈,做不成什么大事,但自觉女工刺绣还过得去,若是皇上准许,下妇愿给天下兵士做衣攒甲,驱寒御敌。”
萧络看着席云芝愣了半天:“你是说……你想做军需?”
席云芝镇定的看向萧络:“下妇不会冶炼制钢,军需的兵器做不了,但士兵的御寒衣物与盔甲定制自问还是能够胜任的。”
她这个想法太惊奇了,萧络饶是皇帝听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搓手犹豫道:
“这个……军需的事都是由左相和镇国公在负责,贸然替换,想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让朕考虑考虑,如何?”
席云芝对萧络又是盈盈一跪:“下妇先谢过皇上。”
说完席云芝便想告退,萧络一心急,便叫住了她,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那如水的剪瞳像是墨玉般黑亮,被她这么一盯,萧络只觉自己竟如一个毛头小伙儿般心跳加速起来。
“那个……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留在宫里用膳,用完膳,朕派御林军送你回去。”
席云芝没想到皇上会开口留饭,想着小安今天要吃她做的白糖糕,她若留在宫里用饭,就太对不起小安了,便委婉开口道:
“这……天色也不算晚,家人都在府中等候,我来时也没跟他们说一声,还是不了吧。”
萧络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当即拦在她的面前,说道:“朕现在就派人去将军府传话不就得了。”
说着话,萧络便招来了刘朝,正要不顾席云芝的阻拦,让他去将军府传话,中元殿外便传来一声太监高声吟唱:
“皇后驾到——”
席云芝如释重负,偏到一边去迎接皇后的到来。
萧络一副被人打断了好事的脸色,看着不明所以的甄氏,甄氏将席云芝扶了起来,在他二人之间回转目光,温和的说道:
“臣妾听闻云芝在宫里,便特意来接她去坤仪宫用膳的。打扰你们谈事情了吗?”
萧络负手背对着她,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痛快,倒是席云芝很懂抓住时机,对甄氏说道:
“谢娘娘惦念,云芝的肚子正好有些饿呢。”
甄氏对她笑了笑,席云芝对萧络跪拜告退,萧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