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是我心中唯一所爱啊……但是,我……我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会在已是残破之身我本欲一死以求解脱,但还有太多放不下,我如今不敢奢求别的,只想要找回记忆,找出真相,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你一个交代。”
晖帝凝视着我,久久不语,眼中神色复杂变换。忽地,他俯身伸出双臂将我扶起,紧紧的拥进怀中,口中喃喃道:“我是气疯了,墨瞳,这一天一夜我真的是气疯了!我终究不是圣人,我恨的是我自己,我答应过不强求你,但我终究是在你没有想起从前之事时就趁虚而入了!我怕……我怕带你回宫对你我来说都是个错误。”
隐忍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我用力的回拥着晖帝宽阔的肩膀,贪婪的想在他反悔前、在他再次冷冷将我推开前,尽可能的汲取着他怀抱中的温暖。“我也恨啊,我也不甘心啊,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可为何老天如此作弄我?”我的呜咽声淹没在晖帝的胸前……
“一想到我刚刚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你,那感受简直要令我窒息,我不会再逼你了。”晖帝托起我的脸,深深一叹,眼中漾着爱怜:“跟我回去。”
无尽的泪水彻底模糊了我的双眼,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天,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弄清楚从前之事,让我多一刻守在他的身边,即便这条路真是个错误,我也想为了他走到最后!醉卧沉香
建晖三年七月初八酉时,圣旨下,我被册封为正二品宁国夫人,赐住琼林宫栖霞殿,据说那便是从前敏嫔所居之处。
想是晖帝颇用了翻心思,一切早都依着我的喜好做了布置,宫舍清丽脱俗,除了庭院中植了几株海棠和半池睡莲,再无累赘之物,房室里更是简洁净雅,我不喜香料和脂粉气味,桌案上便摆了各色鲜果,满室淡淡果香清爽怡人。
我向敬事房要了从前伺候敏嫔的一众宫人来琼林宫服侍我。颦儿、砚儿、小海、小陆子四个人跪在我面前又哭又笑,向倾诉这八九个月里的担惊受怕、得知敏嫔殁了的悲痛难过、得知我回宫册封时的欣喜若狂,我虽然已不记得他们,但能感觉到从前与他们十分亲近,在宫中能有故人在身边,着实温暖欣慰。
我让他们取来我从前留在宫中的物什,将敏嫔和我的过往之事一桩桩讲给我听。我走遍了琼林宫和储秀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初遇“丘山”时的太医院侧门小径、仁心园听雨亭都反复走了数遍,开始将一些晖帝所说过往和自己脑中的画面重合在一起,但皆是断断续续、朦朦胧胧,分不清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只是我根据别人所述而想象出来的。
入住琼林宫十日,十日未见晖帝。
他心里必是还戳着那根刺,我不敢去深究,只拼命的想各种办法找回记忆,似乎那便是解决一切痛苦的灵丹妙药。
明日便是册封大典,我全无睡意,见竹影映在窗上,婆娑如画,推开窗子望去,月色如水,照着池中洁白的睡莲,犹如冰雕玉琢般光华高洁,我不由自主的走到院中,顺着池塘漫步。明日我便可以见到他,明日便要真正成为他的妻,他此刻是否也在想着我?还是他已经后悔带我回来?他这几日招幸了谁?我轻轻摇头,想甩开混乱的思绪,脚下竟不知不觉走出了琼林宫。
索性延着玉带湖漫步,走了百余步,只见前方一盏宫灯越来越近,定睛一看,那身型像极了卢世宁,直觉是他,脱口轻声唤了句:“师父?”
显然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加快脚步向我走来,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我驻足轻笑道:“这么晚了,师父怎还没有休息,是要去哪个宫里问诊吗”
卢世宁眉头隐隐皱了一下,道:“刚有个面生的小太监来传召,说是你召我去请脉,我就匆匆过来,怎么你却到了这里?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疑惑的摇了摇头,“我好端端的,没有叫人召太医啊?琼林宫又怎会有面生的小太监?现下只有小陆子和小海两个啊!”
卢世宁眼神一凛,迅速四顾,恨声道:“没想到你还没正是晋封呢,就已经有人搞这些鬼计量了,今后怕是还有好多着呢!”
我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身正不怕影斜,我且懒得在这些事上面动心思伤脑筋。正好碰见你,我最近想起了一些零碎片段,正想请你把你所知道的我和敏嫔从前之事再讲给我呢,可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卢世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本想着你不记得不见得是坏事,但既然你如此执着,我就知无不言吧。关于你从前在宫里的种种经历,我所知道的早已都对你讲过,至于敏嫔……倒是真的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关系到沈氏一门包括你我在内上百人的身家性命。”
我心中咚咚跳的紧,也许这便是解开我记忆大门的关键!我下意识也转头向四下扫了两眼,焦急问道:“究竟是何事?”
“敏嫔……沈晴阳她进宫时……已经珠胎暗结。”卢世宁在我耳边声轻如蚊。
我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时间消化不了他的话。敏嫔难道也是入宫前即非完璧?怎么可能?既然她是太后钦点,入宫前怎么样也该有宫里嬷嬷验身吧!想到这里我又双颊发烫。
卢世宁似是会读心术一般,他冷笑一声,道:“这也没什么奇的,想必入宫前早用银子把验身嬷嬷打点好了。说起来我才真真是被你们赶鸭子上架拉上贼船的呢!”他便将我当初如何去太医院诓他道储秀宫,他如何验出晴阳的身孕,晴阳如何坚决的要保下胎儿,他如何帮着晴阳欺瞒太后和皇上,及至最后晴阳被害落胎之事简要的讲给我。
我听得背后冷汗涔涔,后来是如何与卢世宁分手、如何回到琼林宫的都浑浑噩噩的不晓得了,只是躺在榻上一遍一遍的想理清思绪。晴阳侍寝时也非完璧,她是如何蒙混过关的呢?她入宫前又是与谁……梦里,我第一次梦见了晴阳,她的音容笑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梦见了我们在沈府一处玩耍嬉戏,还梦见了晴阳和冬雪银铃般的笑声,梦见了漫天大雪中,满脸沧桑阴郁的男子用坚定的语气对我说:“我要带她走!”我伸出双臂想拉住他们,却霍的从梦中惊醒,两手还孤寂的伸在虚空中……
我终于想起了晴阳和卓天旅。是的,进宫前他们便相爱了,在青城山,我为了保护晴阳,扮作了她随晖帝参加和谈,并且嘱咐卓天旅趁机带走晴阳……那么,晴阳他们也许尚在人间?我呆望着帐顶,一摸额头,竟然渗出一层薄汗。
建晖三年七月十八,我按品大妆,身着朱红礼服,头戴八尾凤冠,坐着八抬凤撵,在一众宫人和侍卫的簇拥下,来到承乾殿。这里,将举行我的册封大典。
酉时,典礼正式开始。
脚步踏上红毯的一刻,我突然心里很慌,如果一会儿抬头时发现晖帝脸上只有漠然的神情,那么这场大典就将变成我在宫墙内终生监禁的宣判仪式。
拾级而上,我保持着端庄而恭谨的仪态,在礼官的指示下麻木的完成了繁杂的仪式,最后向晖帝、太后、皇后行叩拜大礼。从始至终,我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
仪式结束后,我被直接送进乾朗宫的云泉沐浴,等待侍寝。
四个司寝宫女服侍我拆掉了满头繁琐的装饰,沐浴后换上一袭红色锦衫,便要引我走进承欢殿。
还未踏进殿门,忽然身后传来何全的声音:“娘娘!娘娘且慢!”
我驻足回头,只见何全小跑着过来,躬身道:“娘娘,皇上请您回琼林宫。”
一句话令我入赘冰窖,炎夏瞬间彷如寒冬。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心结,在我册封大典的日子,在他正式成为我的夫君的日子,他却不要我!
敬事房的小轿将我送回了琼林宫,颦儿等众人皆没想到,一个个暗自惊诧。我看着他们担心的样子,疲惫的笑道:“不要大惊小怪,今儿仪式繁杂,你们也折腾了一整天,都累极了,快去歇下吧。”
我将众人逐出了内殿,自己一人坐在床边出神,案上两盏红烛孤独垂泪,烛火幽幽,宛如我此刻的心境。
更鼓响了三声,抬眼去看红烛,已经燃了一半,低头再看身上红色的锦衣,只觉得无比刺目。
我默默起身,解开衣带,正要脱下,忽然身后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么着急要宽衣解带给我看吗?”
我身形一震,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抱胸斜倚在门边、满脸戏谑的晖帝。
他,还是来了!我忘了去行礼参拜,只静静的看着他。十一日,有十一日没有见到他的脸,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思念和不安啃噬着我的心,他的若即若离,他的一喜一怒,都折磨着我敏感的神经。在我做好准备之时,他将我冷冷撇开,当我心灰意赖之刻,他却又悄然而来,就这么慵懒的站在我面前,仿佛我们之间从没有发生过那些不快。偏我没办法抵抗他那魅惑的笑容和勾魂摄魄的眼!
此刻,这方天地里只剩我和他,我真的有些茫然:跟他回宫,究竟是对是错?罢了,既然回来了,既然走到这一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身体似乎不受我的控制一般,快步奔进晖帝怀里,肆无忌惮的拥着他,将头贴在他胸口。
晖帝身子先是一僵,转而慢慢放松,大手缓缓抬起,覆上我的背。
我们就这么相拥的站了许久。
“为何将我从承欢殿赶出来?”我委屈的闷声问道。
晖帝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温柔道:“我不想让你同其他妃嫔一样,成为侍寝的工具一般,我想让你,在你觉得最舒服、最安全、最自在的地方,给我你全部的爱。”
融融的柔情溢满胸口,我双眼潮湿,窝在他怀里,只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晖帝牵着我的手,走到床榻边,我低头红着脸除下自己身上的衣袍,在晖帝灼灼的目光下,又小心翼翼的为他褪下衣袍,两人赤裸相对,殿内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夜,晖帝极尽温柔,我婉转承欢,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自那日起,晖帝连续十天翻我的牌子,似是要弥补我们这十日来的相思。整个琼林宫一片喜气洋洋,颦儿和砚儿眉飞色舞的说晖帝对我的宠爱可谓是“前无古人”,就是当年的丽嫔和敏嫔都没有我这般阵仗。
我只淡淡一笑,心里的惶恐一日重似一日。这十日来,晖帝时而温柔,时而狂野,但他眼底深处有一团火从未熄灭,很少同我聊天说话,我只觉得他表面上对我越是宠爱,两人的心反而越是疏离。我知道,那根刺扎在他心里,也是一日痛似一日,偏偏又对我割舍不下,所以才如此挣扎纠结、若即若离。我不知道他这样待我还能持续多久,时常莫名的害怕,总有一天,那根刺冒出头来,终将断送我们的情意。
我亲手做了几样清淡点心,熬了一盅莲心汤,让小陆子和小海提着,没叫软轿,穿过御花园走向乾朗宫。刚到宫门前,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蟒袍的男子走出来,无意间瞥了一眼,我脱口问了声:“二公子?”
那男子远远见了我本欲低头回避,听我的声音抬头看过来,愣了一瞬,也脱口问了声:“墨瞳?”
我眼眶一下子湿润,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快步上前:“二公子,一向可好?老太君和夫人身体可好?”
“墨瞳,真的是你?”他怔忪了一下,神色一凛,忙俯身向我行礼道:“臣沈昕祺见过宁国夫人!”
我忙虚扶道:“二公子快请起,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
经年未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如今已是尚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