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医面不改色,声音低沉:“臣方才看顾在白狄的份上,听从了娘娘的安排,此事攸关微臣的性命,微臣定不会泄露半句。”他抬眼看了云贵妃一眼,复而低沉有力道,“臣过几日便会辞职还乡,还望娘娘爀要为难微臣。”
说罢,做了一个长揖,称退,便退下了。
云贵妃纤手指着冯太医,浑身都在发抖,眼睁睁瞧着他推门而出,气的面色发白,周身疼痛,已然疼的在床上打滚,只得用牙齿死咬住被角来强忍身心内外之痛,不发一言,而右手一松,从其中滚出一张已被揉捏的不成样子的方子来。
过了一时,她才从疼痛中缓过来,发着抖去将自己缩成一团来缓解。只听门外轻轻一响,银冠子已然推门而入,反手将内室门锁上,又看见云贵妃这副情状,吓得面色一变,慌慌张张地便去床上扶云贵妃。
云贵妃冷冷地看了银冠子一眼,手指了指墙角的一盆香兽,银冠子会意,扶着云贵妃下床,又用劲将香兽的角左拧五下,右拧七下,顿时,香兽缓缓挪开,露出一个洞口。
洞口有阶梯,似乎深不可测。
银冠子扶着云贵妃缓缓下了阶梯,又反手将香兽闭合。
这地下,竟是一个方形屋子,虽黑漆漆的,但银冠子点了一只烛,顿时便亮堂起来,只见这地下密室至多能容五人,内置一张小塌,一台小桌。
云贵妃在榻上坐定,手无意地抚摸榻旁的一只堆满了陈年烛泪的烛台,口中缓缓说:“银冠子,你今年是入宫的第几年。”
银冠子瞧着云贵妃今日神色有异,便也屏了心神,小心作答:“婢子十岁入宫,如今已十二年。”
云贵妃忍着腹痛,低声道:“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娘娘、婢子,你何不唤我云姐姐。”她目光忽的放远,口中说着,“当年你、我、白狄结拜金兰,你行二,便是这么唤我的是不是?”
银冠子不知她为何提起这等旧事,心内也想起当年的少女时光,一股酸涩浮上心头,叹息道:“可惜白狄妹妹不知所踪,不然,我们姐妹三个在一起多快活。”说罢,便看向云贵妃的脸色。
云贵妃却面无表情,忽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逼向银冠子,口中一字一句道:“你我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她突然一巴掌打向银冠子的脸,口中道,“我对你掏心掏肺的,难道都是假的么?”
银冠子被她打的淬不及防,捂着脸未及反应,云贵妃又是一巴掌打上,这一巴掌甚是用力,连云贵妃自己,都打了一个踉跄。
银冠子的嘴角已然出血,她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云贵妃,无声地流下眼泪,说也不说话。
云贵妃不停手,恨的仍是一下下地打过去,银冠子不发一言,木着身子任由云贵妃打着。
打到最后,云贵妃腹痛难当,再加上情绪激动,竟然晕了过去。
银冠子忍住脸上的疼痛,见她昏倒在地,吓得便跪在云贵妃身旁,口中哭着喊着:“我记得我都记得,我们指天发誓结拜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贵为贵妃又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我去为你做……”
这样哭着喊着,云贵妃已然微微醒转,看银冠子正抱着自己哭,惨淡一笑,口中道:“妹妹,我此刻才信了你。”
银冠子停住呼喊,看着云贵妃。
云贵妃惨白的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越发的形如鬼魅:“你如此实心的对我,我竟然疑心你是奸细……”说着呵呵一笑,声音似乎没有根子一样轻飘飘的,“我怀孕了,可冯太医竟然跟我说,我近半年来似乎服用水银或者别的剧毒物事,导致胎儿早就死了,以后也或许不能再怀上……”
她冷笑一声,声音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到底是谁恨我如斯?”她死死地看着银冠子的眼睛,“我现在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连兰芬我都不信不过,妹妹,我只有你了。”
银冠子此时已听的一脸恐惧,她紧紧地抱着云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怪不得先前姐姐一直月事不定……”她猛地摇头,无声地哭了起来,“究竟是谁这么阴毒害姐姐?”
云贵妃咬着唇,此时苍白不堪的嘴唇血流不止:“一定是皇后。她自己不得宠,一直想我死。”
银冠子此刻也顾不上疼痛的双颊,只是一味地思索:“皇后虽深沉,可无论谁生了皇子,她都是嫡母,她犯不着做这等事儿……”
云贵妃冷笑:“她爱圣上爱的发狂,她见不得别的女人得宠。”云贵妃说着都快要吼起来了,“她恨不得我立刻死。”
银冠子望着云贵妃痛苦的脸,心中一阵恐惧,口中缓缓道:“如若皇后想害你,为何等到现在?这么多年,她一直未下手……”
云贵妃此时心中恨不得将皇后抓来撕了咬了,嘴里狠狠道:“她当年暗害了德妃,妄想推到我身上,我竟都没在意,如今她来害我和我的孩子,我要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将她的骨头烧成灰,祭奠我的孩儿。”
银冠子只觉心头恐惧到了极点,眼光撇到那床前的烛台,低低道:“姐姐,你冷静些。”她握住云贵妃的手,目光凌厉,“冯太医怎么办?”
云贵妃冷然一笑:“留不得了,叫人除了他。”
银冠子惊道:“姐姐,他是白狄的……”
云贵妃打断她的话,冷冷道:“白狄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难道眼看着我也死?”
银冠子嘴动了几下,许久才缓缓问道:“姐姐,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白狄是怎么死的?”云贵妃目光一扫,看着银冠子的眼睛,忽而苦笑道:“你到如今还怀疑我?”
银冠子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当年我被派去云卿观侍候了一阵,回来便知道您做了贵妃,和白狄高兴了许多日,可过了几月,白狄竟然音讯全无,我寻了她整整两个月,到处都问遍了,可就是寻不到,她就这样消失了……”
云贵妃苦笑着,忍着腹痛道:“你以为我没在找么,我命人去她的老家,去她京城的娘舅家,在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你以为我没在找么?”
云贵妃忽然就发了疯,对着银冠子凄然地笑了起来:“你还是对白狄比对我好太多了。”
银冠子见云贵妃如此,心中一阵不忍,口中道:“姐姐,你莫要多想,您现在是我在宫中的依靠,我只能盼着你好,姐姐,如今怎么办,听说阖宫都知晓了您有孕一事。”
云贵妃冷笑道:“我便要所有人都知晓,然后让所有人都看着皇后害我流产。”
银冠子一惊:“您是要嫁祸皇后?”
云贵妃咬着唇,目光中满是恨意:“我要她死。”
银冠子默然,口中道:“姐姐做什么,妹妹都会全力以赴。”
此时这小小的地下密室里,烛火闪动,越发显得屋子的阴森恐怖。
☆、81燕钗(下)捉虫子
这几日战事吃紧,少彻白日里只过来瞧瞧灵儿,说会子话便回了紫宸殿,他竟绝口不提侍寝一事,只是陪她闲谈,灵儿虽心中含羞,但见他这样也稍稍安了心。
她虽不抗拒少彻,这几日也慢慢地发现了他的好,但想到侍寝,她仍是又期待又害怕。这一日暮降她在殿中左右是无事,想着少彻那日曾用来吓唬她而说起的,浣衣房前林子里的一口井,她心中很是好奇,心里想着定是少彻骗她,便叫来雪竹细细与她说了,雪竹听了也很是好奇,只是灵儿一说要去瞧瞧,她便有些害怕,灵儿指着外头的落日,说现在夏季日头下的早,咱们过去瞧一眼,如果果真有口井,便回宫来。雪竹本就想出宫走走,听灵儿这么一说便有些心动了,便侍候着灵儿换了衣服,也不大张旗鼓地准备车,跟明瑟说了一声,便像散步一般慢慢踱了去。
只是灵儿估摸地有些误差,浣衣房在丹凤门外,有后门可以进出,但从南徵宫慢慢行过去,颇为遥远,灵儿和雪竹到了浣衣房,天色已然昏沉沉的了。
灵儿见状也打了退堂鼓,口中说着罢了,就当带你出来散散步,说着便要回去,因走了累了,灵儿便在那浣衣房门外寻了块石头,稍稍歇息了一会儿。
灵儿和雪竹所在之地偏巧是浣衣房外拐角处,二人歇了片刻便准备走了,灵儿眼尖,瞧见那浣衣房里走出来一个宫女,虽天色昏暗,但那长条大个的宫女回身张望了一下,便让灵儿看清了她的长相,却是多日未见的银冠子。
灵儿心下内忖她为何到这浣衣房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叫她看见两人面对面很是尴尬,便想走了,刚站起身却瞧见又有一个宫女从浣衣房里出来,远远跟着银冠子往浣衣房后走去。
灵儿再也忍不住好奇心,估摸着银冠子和那宫女走的差不多了,便趁着夜色,拉了雪竹的手,偷偷地往她们得方向去了。
浣衣房后竟是农田,再往前,只能瞧见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星光照的树影在地上斑斑驳驳,灵儿和雪竹深一脚浅一脚地尽量让自己走的悄无声息。
只是寻了半刻,都瞧不见那二人的身影,雪竹听着这林子里的风声、鸟声、猫头鹰的呼啸声,心中怕得很,在灵儿身旁抓着灵儿的手只是抖,灵儿便想着作罢,刚想回身,却听前方有人的脚步声。
灵儿机警,拉了雪竹便蹲了下来。
过了一时,那悉悉索索在草丛中的脚步声又远去了,灵儿拉了雪竹一点点儿挪到了一棵树后,定了定心神,往前方瞧去。
离的远远的,似乎有两个隐隐约约的女子,相对站着,似乎说着什么,只是风声颇大,灵儿和雪竹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什么白狄、烛台,偶尔那其中一人情绪似乎很是激动,哭的很是凄惨。
这般如此的两人又交谈了约有一刻时辰,便又分别散去了。
灵儿蹲的很是疲累,等银冠子和那宫女走的远了、时间久了,才站起身,心中一片狐疑。雪竹此时却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什么,灵儿看她神色严肃也便仔细去听,这一听却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夹杂在夜风和鸟鸣虫叫中,似乎有女子的声音叫的撕心裂肺的,那声音又似哭又似喊,听在耳朵里都已经刺刺拉拉,似乎女子的喉管已经喊破,喊出的声音凄惨中还带着血腥。
灵儿和雪竹听的胆战心惊,两人此刻靠在一起一动不敢动,雪竹发着抖向灵儿道:“娘娘,都说了不要来,您看如此可怎么好。”
灵儿心中很是害怕,可还是要安抚雪竹,便揽了她的手臂安慰道:“别怕,我们慢慢走,一时便走出去了。”
雪竹声音了带了哭腔:“这声音叫我的心里害怕,脚也走不动。”
灵儿忙摇她:“不怕,我们走。”
一抬脚,却又听那声音叫起来,此时却听的清楚,那声音叫的是救命。
灵儿和雪竹对看一眼,灵儿道:“雪竹,她叫的是救命。”
雪竹战战兢兢道:“娘娘,鬼有时候经常会使这些幻术。”灵儿又屏息听了一会儿,道:“雪竹,想必是银冠子刚才和人一起害了谁,咱们过去看看吧。”
雪竹怕得直摇头,灵儿此时听那声音凄惨可怜,只想着银冠子平日那些行径,说不定暗害了谁,便硬拖着雪竹慢慢地走过去。
雪竹口中轻声说着等等,将怀中的火折子舀出来,口说:“我害怕的都将它忘了。”说着将火折子燃起,两人携着手慢慢往前行。
行到方才银冠子和那人站得地方,却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