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见到哥哥心里早就是欣喜无比,听少彻这么一说,更是开心,刑部尚书乃是正二品京官,掌管天下刑罚,正可谓是皇恩浩荡。
欣喜之余,灵儿眉头又轻皱起来,她近来本就受宠,宫里如今又出了这么许多事儿,宫妃们瞧着她都不顺眼,若不是皇帝刚硬,保不齐后宫还要出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灵儿蹙眉道:“圣上,我父亲……”迟疑了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
像是看穿了灵儿的隐忧,少彻道:“谢尚书早年间便已胜任从二品刑部侍郎,治理法案甚是得体,如今朕召他还京升个半级任职刑部主官,再自然不过。”
听少彻这么说,灵儿只得生生地将自己的话咽下肚中。
此时阮章上前跪拜禀告道:“启禀圣上,工部营建署的刘运求见。”
想是来商议新起宫殿一事,少彻道了声宣,又向灵儿与谢成煜道:“你兄妹二人经久不见的,便去灵儿宫里小坐一刻。”
谢成煜忙谢过圣上,跟随灵儿之后便去了南徵宫。
乘车徐徐行到南徵宫,众宫人知是谢昭仪的娘家哥哥,都下跪行礼。
怕着说话不便,便引着哥哥到了清音殿后的内殿,只余了青葛在旁随侍,请哥哥坐下谈说。
“我瞧着这里离圣上寝宫颇远……”谢成煜沉吟道,“妹妹在宫里过的可好?”
灵儿一阵委屈浮上心头,却又不能说太多,只说还好。
青葛在一旁却忍不住开了腔:“大公子,我进来没几日,可就发生了许多事,小姐在宫里生受了不少委屈……”
灵儿忙喝住了她:“青葛,不许胡说。”又抬眼看哥哥,温言道,“宫里人事复杂,灵儿虽受了一些委屈,但圣上厚待与我,如今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谢成煜瞧着妹妹有些疲惫的双眸和稍许沉稳的神色,想起从前在家中那个肆意欢笑的小丫头,一阵心疼泛起,静静道:“我知妹妹在宫中步履维艰,父亲母亲甚是担忧,你若有什么不能言的事不妨都说与哥哥听。”
灵儿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与哥哥,但此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问些父母亲与弟弟现下的情状,过了一时,谢成煜却忽似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灵儿,有一事可巧,我们进京途中路过京郊……”他环视了四周,将声音放的更低,“在京郊的一处荒林里,救下了一名面容尽毁的姑娘。”
灵儿素知哥哥为人谨慎,听他如此言来,心中一阵提心吊胆,只听哥哥缓缓说着:“那位姑娘面上布满了刀痕血迹,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身子极虚,父亲赶路甚急,只得将她送至附近一所庵庙里救治,那位姑娘身着宫里的宫女服饰,倒不知……”
灵儿听哥哥说到这里,心里倒有了些分晓,只是不知这位宫女是何来历。沉吟许久,又向哥哥道:“哥哥务必派人将那位宫女看好,宫里颇多纠葛,灵儿倒也不便与哥哥细说。”
谢成煜点点头,见妹妹神色沉稳已然与年初那副小丫头样子有了很大的转变,感慨道:“我的好妹子如今也长成了,爹爹妈妈见了定会高兴的。”
灵儿嘻嘻一笑:“灵儿在哥哥眼中永远是小丫头。”她又促狭道,“我还记得那句话呢。 金陵之美者,莫若谢家之子。谢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说到这,谢成煜已然微笑制止她:“不许念了啊。”青葛在一旁笑起来:“小姐还记得这个呢。”
原来,谢成煜在金陵素有美男子之称,在金陵书院读书之际,曾有好事者在他桌上贴了一纸改过的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一段话,让同窗们好生传诵了一段时日。灵儿知道后,也成日里在家中当着哥哥的面背这段话,让谢成煜很是头疼。
谢成煜兄妹二人正说着笑,那雪竹从外头进来通传说,苏妙人来了。
灵儿想着苏琳琅与她倒也亲厚,便带着谢成煜到清音殿中会见。
苏琳琅今日着了一身水红衫子,衬得整个人娇娇弱弱很是柔美,见灵儿与一名陌生男子在,苏琳琅有些惊讶。
灵儿笑着说:“琳琅妹妹不必讶异,这位是本宫的哥哥。”
苏琳琅听灵儿这么说,眉头突突跳了几下,忙莞尔一笑行礼道:“谢公子。”
谢成煜微微一笑:“妙人不必多礼。”
灵儿让她坐下,笑道:“是我的哥哥,你便是叫一声哥哥也没什么。”
苏琳琅听了此话却有些不甚热络,低眉敛色道:“我怎能高攀谢家。”
灵儿见她不似往常活泼的模样,心中有些奇怪,但也不便说破,便让青葛去送哥哥离去。自己坐下来与琳琅说话。
“琳琅有什么心事么?”拉了琳琅的手,灵儿细细问着。
苏琳琅见谢成煜走远,复而一笑:“有些起床气罢了。”她牵起灵儿之手,口中笑着说,“灵儿姐姐,如今宫里的事儿都解决了,咱么一起去瞧瞧娆娆姐姐成吗?”
其实不待琳琅说,灵儿便打算暮降时分到娆娆那里,听她这么一说,便应允了,换了件衣裳,让青葛和雪竹跟着,也不乘车,二人一路闲聊便到了
只是刚行到西羽宫门前,也未有宫人出来迎接,灵儿心下起疑,一路行过去,瞧见那花圃里花色破败,院落中落叶满地,竟似无人打扫过一般。
她只不过小半月没来探望娆娆,这里竟破败如斯。
灵儿心中按捺着愤怒,一路往雅言殿过去,还未行到殿前,便听得里面有好几个宫人高声说着话:“美人话说的容易,咱们阖宫上下在宫里受尽了白眼,到底是拜谁所赐?”
“美人这副情状,叫咱们如何在宫里如何自足?”
灵儿听这二人说话奴婢不似奴婢的,一阵怒火上浮,刚想出声,只听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娆娆:“俸禄月月不少你的,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如今在这里冲着我这般说话,你还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规矩?美人进宫近一年时间,连圣上一面都见不到,咱们这里竟似冷宫一般,冷宫能有什么规矩?”
“你们太放肆了”这话听着是娆娆身边的小蜻蜓。
“区区下等宫女更加放肆。”一人反击小蜻蜓
娆娆冷冷道:“若不愿在我这冷宫待着,诸位大可以一走了之,我瞧着也清净。”
“咱们倒想走呢,只是在美人宫里待久了,怕沾了些霉运走不掉。”
灵儿听到这里,已然按捺不住,往殿口一立,冷冷笑着:“是哪个不通性的婢子说这等疯话!”
那殿中寥寥落落地站了几个宫娥,灵儿瞧着平日里不常见,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这西羽宫里的五六等女官,打头的似乎叫金燕,是正七品的掌灯女侍。
娆娆本是强撑着一口气坐着,见灵儿来了放下心来,一阵剧烈咳嗽,小蜻蜓和身旁的鸢萝忙扶住了她,那几人看见谢昭仪来了,一时愣在那里,不敢动弹,苏琳琅高声道:“见正三品昭仪娘娘驾,竟不拜倒,大胆!”
那几名女官忙不迭地拜倒在地,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灵儿冷眼环视四周,静步上前,走到哪跪在地上的几人面前,冷言道:“苏美人是圣上亲封,岂容你们在这里诋毁谩骂。本宫瞧着你们是活腻歪了。”
说罢,高声道:“这西羽宫里的殿头内侍呢?”那鸢萝忙不迭道:“娘娘,婢子这就去叫。”
说着便跑了出去。
过了一时,一名内侍身后跟了几名宫监衣冠不整地过来,似乎瞌睡未醒的样子,跪在灵儿面前,灵儿也不吭声,过了一时才冷笑着说:“当值的不来当值,倒跑去睡觉。掌嘴。”
那内侍名叫建彤,听了灵儿这么说,立刻狠狠抽自己巴掌,口中说着:“娘娘恕罪。”
灵儿见他乖觉,也不说别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三名女官道:“将这三个贱婢拉出去打。”那建彤忙不迭地点头,呼喊身后的宫监将那三个女官拖了出去。
灵儿气的心里直抖,平息了一会儿,才走到娆娆面前,见她咳地满面通红,心中一阵心疼,握了娆娆之手,便有些哽咽。
苏琳琅也上前偎在一旁,轻声道:“二位姐姐莫要伤心了。”
娆娆笑的凄楚,一言不发,灵儿缓缓冲着那跪在地上的宫人冷冷道:“日后若再让本宫瞧见你们这般没体统,定去禀告皇后娘娘将你们治罪。”
众宫人伏在地上皆不敢吭声。
此时灵儿心下打定主意,新殿建起,定要将娆娆接去同住。
娆娆苦苦一笑,道:“好灵儿,别为我担心。”又将手扶在小蜻蜓腕上,支撑着站起来,灵儿在一旁扶着她,看娆娆这副情状,几欲泪下,又吩咐青葛道:“一时要去请太医院的杜秋来为美人瞧病。”
青葛忙应了,几人便缓缓进的内殿去了。
☆、103柿子蒂
挽了娆娆之手往寝殿里走;灵儿心中郁郁,脚下便失了准;脚步一阵踉跄;累的娆娆忙去扶她;动作急了不免咳嗽了几声,苏琳琅便去轻拍苏娆娆之背;娆娆方才一直没注意到琳琅,此时见了,便略有些惊喜道:“你是……”
此时身后只余了几个贴身侍婢在旁;青葛快人快语道:“美人;这是新晋的苏妙人。”娆娆一笑:“那日在遇仙楼见过的;苏琳琅。”
苏琳琅含羞点点头:“姐姐好记性。”
灵儿心中想着事儿,听她二人边行便说话,便接着话头说:“当日都说妹妹与娆娆有几分相似,又与夏小姐交好,大伙自然都记得牢呢。”
到底是先前认识的,如此说了几句话,便有些亲厚的意味了,待一踏进寝殿,灵儿脸色就又沉了几分,一路由正殿行过来,回廊左右花草寥落,黄叶铺满地也就罢了,这寝殿里的摆设,连个暖意都没有,上月灵儿遣人送过来的香兽冷滋滋地摆在那里,一丝热烟热气都没有,灵儿冷着脸,往那桌前一坐,搭眼一瞧,那案桌竟还破了一角,露出了尖刺的木料。
娆娆见灵儿这副样子,忙微笑着在一旁坐了,又吩咐人给琳琅搬了凳子,手轻拍了拍灵儿之手,柔声道:“好灵儿,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灵儿心中蘀娆娆伤心,只觉这一月来自己疏于来看娆娆,让她受了苦,一时内疚,低声说着:“我原是知道这宫里攀高踩低的事多了,只是没想到如今竟连你也欺负。”说着一阵默然。
娆娆摇摇头,低声道:“我是一个无宠的区区美人罢了,能让她们有多厚待我呢?我是不在意这个的。”
琳琅在一旁劝慰着:“姐姐的样貌我瞧着在宫中是一等一的绝色,想是暂且没到机缘,总有一日会平步青云的。”
灵儿心中苦笑,琳琅自是不知娆娆是有心避宠的,才出言劝慰她,想到这里,便问琳琅道:“琳琅,自你到宫中也有月余了,圣上待你如何?”
琳琅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来,默然道:“圣上自那日封了我之后,便不曾昭幸于我……”
灵儿垂目,除却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后寝宫安眠之外,圣上十日倒有七日是昭幸与她,虽有时只是让她陪着在紫宸殿里彻夜批阅奏折,但也是夜夜得圣宠。
心下不禁歉疚,婉言道:“圣上忙于政务,若有了闲暇定会传召妹妹。”
娆娆看了灵儿一眼,轻声道:“青萍一事可得解决了?”
灵儿点点头:“已将她遗体送返本家,对外仍说是顾家小姐,又遣人另外安置了她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