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的并不算快,但稳。
沿着河堤这样慢吞吞的走着,撩起帘子,便能看见外头抽条的柳枝,在和煦的春风里轻轻的舒展着细嫩的腰肢。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春天已经来了。
我收了帘子,这样感慨着。
小小白已经缓过劲来,依旧有些磕巴的问我。
“老板娘,你、你真的要去镇西,帮我把家搬过来。”
“是啊。”
我懒洋洋的回答他,“不然我花银子租车做什么。”
小小白涨红了脸看我。
“可、可我家并没有太多东西可搬……”
“恩?”
我眨眨眼。
“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呢,搬一个活人,可挺费劲的。”
小小白涨着的脸瞬间又红了一些,只不过双眼璀璨,就像是深沉夜里最明亮的星星一般。
“你是说,让小夏也跟我一起。”
小夏,听起来倒像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我笑了笑。
“不然你以为?镇西还有什么值得我亲自去‘搬’的?”
小小白终于笑了。
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直达眼底,溢于唇边。
“老板娘……”
他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惜我不爱听。
“行了,让我睡会,记得给车夫指路。”
我有些迷糊的打了个盹,最近小小黑有些闹春,整晚都叫的让我有些睡不安稳。
“是、是……”
小小白的声音渐小,马车依旧慢慢的顺着河堤往西。
我终是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却依旧没有停。
我第一反应就是——莫非租到了黑车?
可,车厢里小小白还在。
啊,除了小小白,还有另外一个少年。
咦,少年?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那个捂着一只眼睛的瘦弱少年,有些诧异。
“小夏。”
他脸色苍白,可明显看得出来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听见我叫他的名字,也规规矩矩的朝我行礼。
“见过老板娘。”
被同年龄的人如此客气的对待,我瞬间有点儿受宠若惊。
可态度却还是要摆正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顺势将他垂在脸颊一侧的长发撩开了,替他别在耳后。
刷的一下,好像是一只彩笔划过一般,小夏的脸颊瞬间红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咳咳……”
小夏咳嗽了一声,总算惊醒了旁边已经吓得呆在原地的小小白。
“老、老、老板娘,你、你、你……”
“我,我,我。”
我慢吞吞的应着小小白,丝毫不觉得我方才的举动有哪里逾矩。
小夏害羞的样子其实很好看。
就好像他将头发束起来的话,会更好看一般。
只可惜好像伤了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另外一只眼睛澄澈的宛如上等的琉璃。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小小白在我家帮工吧。”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也不用太忙,就是他跟小白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而已。你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
小夏脸上的绯红终于慢慢散去,只不过唇色依旧娇艳。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少年不施粉脂也能如此娇媚而不可方物。
——太犯规了。
回到酒楼。
小白看到我,立刻就从颓丧的姿态变得斗志昂扬。
我单手将他凑上来的脑门推远了,将身后的小夏推到他跟前。
像是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比自己长得更好看一般,小白露出警惕的眼神将小夏四下打量了一番,小夏依旧客气行礼。
“在下夏兮夜,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夏兮夜……”
小白轻声将小夏的名字念了一念,再看他的眼神明显就不再那么有侵略性,反而……
反而,怎么说呢。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猫腻。
夏兮夜这个名字怎么了?不是很普通吗?
镇头保媒的那家媒婆,刚出生的儿子也叫“兮夜”,只不过他姓牛,叫牛细叶罢了。
我拍拍小夏的头,又拍拍小白的肩膀。
“以后都是有间酒楼的人了,要和睦相处,明不明白。”
小白不满的冲我龇牙,倒是没有出声拒绝。
小夏乖顺的点了点头,如瀑的长发就这样倾泻而下,阳光斑驳之间,甚至连我都看得有些痴了。
小白暗中掐了我一把,我总算晃神过来,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垂涎。
“唔,恩。以后小夏还是在后厨帮忙吧。”
要是站在柜台,也许我家酒楼的门槛,就要被媒婆给踩烂了。
小夏没有拒绝,依旧乖顺的站在那里。
小黑离开的第十五日,有间酒楼又新增了一个小伙伴。
小夏,怎么说呢,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他的神奇并非因为他无可挑剔的外观,更因为,他让我瞠目结舌的多才多艺,无所不能。
起初让他在后厨帮忙,也不过随口一说,带着些许“金屋藏娇”的意思。
可,真正看见他挽着袖子站在灶前,随意翻炒便能出炉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时,我甚至都要揉揉自己的眼睛,证明自己并非身在梦里。
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吗?
为什么小夏连做饭,都能做的那么好看?
小白起初还不乐意,可,跟着小夏一块儿做了好几屉虾饺之后,便开始跟我嚷嚷着君子远庖厨,不再干涉后厨的事了。
唔。
我看一眼一尘不染专心致志揉面擀面的小夏,又看一眼鼻尖点着面粉,指尖全是湿面的小白,不由笑出声来。
大约听见我的声音,小夏迷茫的抬眼看了我一眼,懵懂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要抓进怀里,揉揉他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
“没事,我只是很开心。”
“唔。”
小夏看着我,眨眨他琉璃一般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笑了起来。
☆、8酒楼与春社
8酒楼与春社
小黑离开的第十八天。
春社如期而至。
社酒是去年就已经窖好的,只需派车去取就行,潇隐镇的官老爷早早就已派好官差在我家酒楼门口候着,领头的,又是许久未见的元捕快。
瞧着外头天色尚早,我赔着笑脸将外头的官差都一一请进门来,热粥早点小心伺候着。
元捕快也并未推辞,端起粥碗饮了一口,忽然眼神一亮,抓着我问。
“你们家酒楼,换厨子了?”
我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有间酒楼如今的后厨完全交由小夏掌管,这大约也算……是换了厨子吧?
我点了点头,元捕快又一口将剩下的粥都饮尽了,且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道。
“有些眼光。我也是许多年没有尝到如此地道的药膳了。”
说起来药膳,我倒是想起来,因为小夏身子不好,所以我便提前支了些工钱给他,嘱咐他不要吝惜,尽管买写上等的药材。
小夏自然是点头应了,可最终,这些药材不知怎么的,或多或少都变成了我们日常饮食的佐料。
我起初还担心小夏担心我吝啬,没有好好吃药。
可,亲眼瞧见他乖乖的将熬好的药汤饮尽,只将一些用不着的边角料收拾好了,用作下厨,我这才放心下来。
“药汤不苦吗?”
我偶尔也会问他。
小夏听见我的疑问,抬头认真的看着我。
“苦。”
“唔。”
我露出一张苦瓜脸,似乎有点儿心有戚戚。
“看你喝得那么顺利,我还以为你会有特殊的熬药技巧。”
小夏又眨眨眼,忽然笑了。
“原来你怕苦。”
那声音轻轻的,就像是羽毛一样拂在心尖,挠得人心痒痒。
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软软的,滑滑的。
手感果然很好。
我说。
“小夏,小夏,小小夏,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声音这种表情说话啦。”
简直是惹人犯罪好吗。
小夏被我捏着,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着,口齿有点儿不清。
“这么说话不好吗。”
这表情好好可爱,我又多捏了几下。
“不是不好,是……”我顿了顿,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让人有点儿把持不住。”
小夏伸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我捏着的脸颊,此时已经有些泛红了。
“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这样说着。
我看着他,他亦这样看着我。
小小白忽然撩开后厨的帘子,在外头叫我。
“老板娘,窖里的黄酒好像要不够啦。”
“知道了知道了。”
我忙出声应了,转身就要出去。
袖子好像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我有些错愕的转头看后厨里唯一的小夏。
他依旧无辜的看着我,像是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一般。
我揉揉太阳穴,也是。
这么乖巧的孩子,又怎么会随便拉扯姑娘家的衣服。
“那我先走了。”
“恩。”
小夏准备的一顿早点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是酒楼里坐着的官差们却明显以精神状态展现出来他们的一本满足。
元捕快虽然对我家新来的厨子十分好奇,但是见我有些刻意的遮掩,便也没有深究非要请小夏外出一叙。
我多少有些松了口气。
小夏这孩子与小黑有些相似,一眼便能看出来不是这个镇子上应该存在的人。
潇隐镇已经安宁了四十几年。
或许,也经不起太多波折与是非。
官差们牵来的马车果然不同于我上回在镇子上租赁的。
念在这段日子小白在酒楼战战兢兢,我最终还是让他跟着我一起去镇子上的酒窖取酒,反而让小小白同小夏一起,在酒楼看店。
上了马车,小白立刻就表现出对简陋车厢的极大不满。
我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
“既来之则安之。”
他叹了口气。
马车颠簸,在驰往郊外的时候,有时候甚至连我,都有些吃不消。
一个趔趄,刚巧没有扶稳,我险些一头扎进小白怀里。
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让这个采花贼吃豆腐,我也未免太亏了吧?
我有些恹恹的又重新坐了回去,端正姿态,挺直背脊。
马车又是一个趔趄,我的头顶刚巧撞在一旁的车厢上,砰的一声,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
痛痛痛痛痛。
我揉着头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流年不利。
冷不防的,从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猛的将我直接拽到他身边。
“诶!”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小白伸手,将我半揽在了怀里。
“撞得满头是包,下车丢的可是酒楼的脸啊。”
他并不看我,眼神只落在摇晃的车厢上。
“恩。”
我动动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窝得更舒服一点儿的位置,厚着脸皮义正言辞的接话。
“所以乖乖不许动,为了酒楼的脸面着想。”
“……”
又是一路好眠。
跳下马车的时候,小白明显脸色铁青,手脚僵硬。
我假装没看见他近乎鞋底黑的脸色,熟门熟路的同看管酒窖的老伙计打了个照顾,领着官差下酒窖搬酒。
小白起初还想下来,可,刚刚入门,便被里头浓郁的气味给熏得倒退了好几步。
元捕快在一旁摇头,颇有些“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吃不了苦”的鄙夷神色。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