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布满欣喜的面容印入眼帘。他们是何人?这里又是哪里?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被堵着,又火辣辣地泛疼。我茫然地看着这些面生的人,之前的恐惧又爬上心头。
“别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我叫荷花,你可以和这里的人一样叫我荷花姐。”这时娓娓走来一位带着和蔼笑容的少妇。她递上熬好的药轻声劝道,“你还年轻,怎能如此轻生?幸好昨日附近的渔民发现你及时救起你。再难过的事都会过去。你既已重生就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明白吗?”她说着这话忽的哽咽起来,似是想到了极伤心的事,见我看着她,她有些窘迫忙起身离去。
我低头拿起药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甚是让我皱眉不已。她以为我轻生,我也不想解释,因为我不愿再触及那惊心的一幕。只是她为何会突然心伤?我环视这间屋子,有些破旧的小平房,简陋的装置,只有几张床和一些木椅,有些带伤的人直接平躺在地上,低吟吟地唤着疼。透过窗我看见外面的人正忙碌地为这些伤员煎药包扎。这些人究竟是谁?怎么一个个伤成这样?带着这些疑问,我费力爬下床扶着墙撑到外面。
“你怎么出来了?”刚才那位叫荷花的少妇见到我,赶紧上前扶住我,“你肺里呛了许多水,不适宜多走动,还是进去躺一会。”她正欲扶我进去,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唤声,“荷花姐,出事了,行动失败,老奚被逮住了。”这话刚落,身边的荷花踉跄几步,若不是我拉住她,她早已摔倒。正当我以为她要哭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坚强示人。她镇静地问那人,“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被国军逮捕了?”
那人强忍着悲痛点点头,“就我和小三子逃了出来,但他的腿中枪了。若不是老奚掩护,我和小三子也逃不出来。”再坚强也难掩痛苦,他终是忍不住落泪,“那帮奸诈的国军买通了张虎,那王八蛋通风报信出卖我们。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毙了他。”他恨得咬牙切齿,一旁的众人皆是血液沸腾,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十二个兄弟就这样没了?”荷花眼里的痛幻化成网揪住了每个人的心。瞬间所有的人都沉痛地低头默哀。她挣扎了许久缓缓启口,“同志们请振作起来,所有的悲伤和疼痛都压不倒我们。从我们决定投身革命的那刻起就应该将生死利益置之度外。现在我们尽快将伤员移至安全的地方,张虎很快就会领国军过来。我们赶紧撤。”她这话才激醒大家,纷纷准备撤离。她一回头见到一脸茫然的我,她微带歉意地向我说道,“姑娘对不起,我们不方便带上你,请你坚强地走回亲人身边,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何其宝贵,要让它在有意义的时刻绽放。”
她眼里是含着悲伤的却又藏不住那份坚强。她是个坚强的人,至少在我眼里是如此。我重重地点头算作对她的承诺。我拉住她正欲甩开的手臂,诚恳坚定地说道,“荷花姐,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你。”她笑了,因我的客气;我笑了,因我的坚定。听他们谈话,这伙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共党。国军嘴里的共党是无恶不作的杀人狂魔,但我见到的他们则是友善正义拥有坚强内心的人。
告别他们我仍留在这个小渔村休养,村长夫妇受荷花的委托,对我特别留意照顾。从这些村民口中得知,前阵子国民党抓捕了一批船运军火的共党,为首的就是文子默,接头的奚敬宗前晚率十五个弟兄去劫狱,不想其中的张虎受了敌军的诱惑出卖他们,才造成了如此的悲剧。
“真是苦了荷花,刚有身孕老奚就被捕了。”村长夫妇摇头惋惜,那些围坐着的村民也显得很难过,看来共党深得人心。正当大伙闲聊时,门口冲进来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报道,“村长不好了,张虎带着一大批国军正往这赶呢。”
只这一瞬所有人都开始慌乱,像是有抢匪入袭一般。大伙四处逃窜,直至一声枪响,这才将众人停顿下来,都吓得直哆嗦。见他们蹲倒在地两手抱着头,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淹没在人群里。上方传来了严厉的质问声,“那些共党呢?都藏哪去了?”这架势以及我身边的村民脸上出现的鄙夷,不用想就知道该是那叛徒张虎。
“军爷,你所说的共党我们都没见过,更不知道在哪里。”村长颤抖地答复,对着张虎身后的军官直鞠躬,“我们都是这乡野小村的渔民,除捕鱼外很少外出也不接触外人,还请军爷明察。”那人没有理会村长,而是微微使眼色,机灵的张虎随即会意。
“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虎大呵一声并用重力将村长推到在地。年迈的村长在地上滚两下,疼得直抖。有些人看不下去刚起身就被长枪顶着脑袋,硬是被逼着直直蹲下。见村民握紧拳头狠狠咬牙的模样,再看到村长叫疼的样子惹碎了不少人心。一些村妇开始低泣,我这眼泪也不禁流下。“别跟我耍这套,还是老实交代荷花他们去哪了?不然你们都没好果子吃!”张虎提高分贝叉着腰直瞪人群,半响见大伙仍旧不吱声,他火气上头,一手揪起眼前的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怒斥道,“你们再不说我就摔死她!”小丫头直嗷嗷地哭着喊妈妈,她的父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可那帮站着的人仿佛一尊尊石像,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时间一秒一秒地挣扎而过,四周的空气越发紧张压抑,张虎的耐心更是被磨得全无。他的手微微提高,只待松开便会有一朵小小的花儿陨落。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嗖地站起来大吼道,“你还是不是人?居然拿一个无辜的小孩作威胁,你还有良知吗?”此话一出,那些村民被我的勇气惊呆了,张虎则是暴跳如雷。他刚想惩治我,不想他身后的军官箭步冲上来,下一秒就把我搂在怀中,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件稀世珍宝紧紧地抱着,更像是害怕我会在下一秒消失。
“是真的吗?你真的还活着?谁能告诉我这不是做梦,你真的就在我身边?”他的激动我全然能感受到,我甚至还听到他心跳的速度因欣喜而明显加快。如此真诚深情的怀抱让我欢笑不起,我多想告诉他,是的,章佳晓月还活着,却不再是那个会等他爱他的傻丫头。现在的我对他不再有任何眷恋。他的冷酷无情残忍凶狠我终是见识到了,即使此刻的他对着我深情温柔,我依然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冷彻得让我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定格在我们身上。张虎有些不知所措,葛副官向他摆摆手,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丫头。小女孩吓得不轻忙躲到母亲怀中寻找慰藉。孩子安然无恙,我这颗心才缓缓放下,然后偎在军官耳边呢喃,“是这里的人捕鱼时救了我,我在这里住了两天根本没见到你们说的什么共党。你若不信大可以搜查,请不要为难这些淳朴的村民,求求你了。”我忽的想起小时候祈远哥告诫我的话语,穿军装的人应该敬而远之,因为他们蛮横无理。是啊,他们蛮横凶残,让人畏之。
他点点头然后回头肃然下令,“撤兵。”只这低沉有力的二字就能让两百多名士兵迅速退开。他转身牵起我的手缓缓朝前走去。经过张虎跟前时,我突地对其微微一笑,这狗腿子赶紧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向我行礼。我见状笑得更开了。我说过荷花姐的恩我一定要报,十二个兄弟的血更不会白流。张虎,你就慢慢等着吧。
当我再次出现在杭州楼府的时候,吕雨薇和颜祈远脸上的表情从惊吓立即转为欣喜,当然司徒云的面色则是一片死灰。她惊慌的神色,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我却没事人般地走向她牵起她的手说道,“这就是姐夫新娶的二夫人吗?真是国色天香的佳人,好生羡慕姐夫艳福不浅。”这一声声的姐夫让楼宏宇的面色难堪至极,他习惯性地皱起眉。
“这好好的怎么就掉湖里了?”问这话的怡筠心疼地抚摸我的脸颊,然后更是怜爱地抚摸着我的细发,“你看你都憔悴了,姐姐真是心疼。”
我微微一笑,轻巧地躲过怡筠的温柔。我与她的生分是早就注定了,她现在这般不就是等我供出凶手吗?她铺了台阶就等我走下,我则是选择了让她失望的方式。我一转身自怨道,“难得来趟杭州自是没道理不去西湖欣赏一番,只是这笨手笨脚的不知怎么就掉湖里了。好在一些善心的渔民及时相救,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司徒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更多了份审视的味道,见我始终噙着笑,她的戒备丝毫不敢松懈。她走近我,学着怡筠的样子拉起我的手心疼的嗔怪,“你这身体可得好好休养才是。”
因她此言,我的笑容越发灿烂,连连点头,“二夫人说的极是,我心下记住了。”
“你好生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楼宏宇的眼底盛载着疼惜,他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也是最不舍的一个。我脸上堆积的笑容再关门的那刻全数消散。正当我刚躺下的时候,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我匆匆赶去开门,只见雨薇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赶紧关上门。
“到底出什么事了?真是司徒云害你吗?”她拉起我上下检查,紧张地皱起眉,“有伤着哪里吗?你可不知道白老板一听到你出事急得胃疾发作,昨日被蓝风抬着赶回上海医院了。”
噹!我犹如遭雷击一般瞬时张大了眼睛。他来找我了?白尚终究是关心我的。他胃疾发作想来是急坏了。一想到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时,我整颗心揪得生疼,真想立马就飞回他的身边,一如他以往守在我身边那样守护他。此时此刻我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样貌,我好想他,真的好想!
“晓月?”吕雨薇轻声唤我,将我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我摇头说没事,她松口气之后,又哀怨不已,“子默这次谁也救不了他了,前几日有共党劫狱不想行动失败,奚敬宗也被逮住了。听说明天就要枪决这些共党。我苦苦哀求可表哥无动于衷。我刚去见了子默,他说为正义光明而死,死得其所。”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直直散落。我感受到这种哀伤不住落泪。文子默是爱国青年,他有他的思想,这种坚定的信念值得每个人敬仰。
“我还能帮什么忙吗?”我轻轻抱住她,此时此刻最好的安慰不过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摇摇头彻底陷入绝望。我轻拍她的背为她止泪。楼宏宇,果然铁石心肠!这一刻我彻底清醒,这样无情的男人不值得我留恋。
送走了吕雨薇,我忽的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匆匆跑出去,不顾屋外的大雨,不顾雨气泛出的冷意,我一个劲地直奔电话亭,拨通了白尚寓所的电话,“喂,是谷一吗?我是晓月。”
“晓月?”电话那头的惊喜透过话筒传来明显的颤音,那头的谷一激动澎湃久久不能压住情绪,“晓月你没事了?你现在在哪?”谷一接二连三地直问我,再三确定之后,这才哈哈大笑,晓月果然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我很好,白尚呢?他怎么样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白尚。我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讯息,他是否醒了胃还疼吗?他醒来时不见我会难过吗?
“他醒了,只是状态不是很好。我劝他去医院可他执意要留在家中,张妈又不在,我只得拜托白玫瑰照顾他。现在白玫瑰就在楼上陪他。你现在在哪?何时回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