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金兰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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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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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媱看到皇后的神色只呈出胸有成竹的笃定,心中不禁明了,这更是风波前夕的酝酿。她只沉默着,此刻,根本无须她多言半句。皇后看着她道:“小靖子所遇回魂一事,全为此人布局,她意欲利用那心中之愧成就大计,无非是觉得另有行凶之人于宫中。她既然穷尽心思重提旧事,本宫也乐意奉陪。”她只想能亲自看到,阮氏掀起的风云波涛,是如何将她自己倾覆怠灭!宁媱抿了抿唇,道:“如若可一举把此事平息,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旧事重提,扰及故人,又是何苦。如若此次,可使当日之事得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那么,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因此蒙冤的人,是否又可当作不曾发生,是否又可明昭平反?过往,便是既定,不可回头,不可抹杀。然而,曾有过的种种,并非皇后眼中的关键,皇后所要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终结。
  皇后目光越发深沉,道:“本宫何尝不是如此希望。阮氏胁迫本宫近侍,自以为明智,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恐怕未曾想过,这当中陷入圈套的人,是她自己。如此一来,此事必能很快平息。”放下手中梳子,身后的如贞和如燕适时地迎上前来,为她挽髻梳妆。她轻声道:“只梳一个反绾髻便可。”淡妆清容,或许更适于眼前景况。
  “宁妹妹,本宫有一件事情,一直未能相忘。”皇后的神色渐渐变得温和,“当日本宫在西宫道遇袭,妹妹奋不顾身地相救,你可知道,本宫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身上的血溅出,心内别提有多着急,多痛心,当时的恐惧和慌张,全只在妹妹身受一刀时,都忘在了九霄云外。”皇后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从那一刻起,本宫心中记着的,便是妹妹的恩德。”
  她忙站起,向皇后福身道:“当日乃为臣妾责之所在,不敢有居恩之心。”
  皇后直勾勾地注视着她,道:“妹妹此言差矣,当日所为,并非乃妹妹之责,而是妹妹一心为了本宫,一心为了给予本宫一命之情,以取信本宫,妹妹,本宫说得可对?”宁媱心感愕然,遏力沉下气来,脸带恭顺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果然深知臣妾心思。臣妾当日所为,便是为了向娘娘表明心迹,可为娘娘尽一点力。”她声音微有哽咽,“臣妾当日于宫中,历尽诸事,心感这宫中路长漫漫,只有在娘娘慧泽眷顾之下,才可顺步其道,如今所得一切,皆是娘娘之恩德,如今必记于心的,却是娘娘的恩,是娘娘的德。臣妾没齿不忘。”皇后缓缓地点着头,转身往凤椅走去,一边道:“闻得妹妹之言,本宫才算是放下心来。今夜之事,还须劳妹妹多多费心了。”宁媱走上前数步,来到皇后跟前,道:“娘娘请明示。”皇后凤目一凛,道:“今夜,须以妹妹性命,换取一个真相。”她可为之尽力的,或许,由始至终,就是一条性命而已。梳妆完毕,宁媱命如贞和如燕二人退出殿外,如无召唤,不得进内。她缓步走出殿中,静待相候。这时,通传小太监进内道:“顺容娘娘,贞宁宫常督卫求见。”
  她微微一呆,片刻后,才道:“我另有要事,不见。”小太监领命而去,一会儿后,复而返回道:“顺容娘娘,常督卫只道有要事相告娘娘,求娘娘宣见。”常颢何故会于此时前来?莫非与今夜之事有关?思及此,宁媱道:“传。”
  当看到常颢走进殿内,她在心内轻轻地叹息了一下,未等对方行礼,便道:“常督卫不必多礼。请坐。”常颢抬头看向她,眼前的女子仍然带着那一个温婉平和的浅笑,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心头涌动的,是强烈的不忍——今夜,真的要取此女性命吗?她虽于当日坏了堂姐之事,但,可是另外有内情?而且,她亦罪不至死,他的双手,也不该染上这一位无辜女子的血……然而,不杀她,大事何成?
  宁媱看他半晌未言语,便道:“常督卫前来,可是有要事?”常颢吸了口气,道:“顺容娘娘,属下前来,是为了堂姐。”宁媱闻言,怔了一下,道:“为了常姐姐?”常颢犹自镇定道:“堂姐姐在生之时,常常向属下提起娘娘,说娘娘是她的知心之交,是她在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妹。如今堂姐已逝,娘娘,便如同是属下的姐姐,冒昧前来,便是要向娘娘道贺问安。”宁媱听到他的话,心内暗泛酸楚,今夜,确是一个回顾过往的时日,只唯望,逝者不再惦念世间之怨,若有怨,那便由她一力承受,以偿还当日之亏负。她叹喟道:“近日里,我也甚是挂念常姐姐。逝者已矣,你,好好保重,便算是对故人的安慰罢。”常颢点了点头,向宁媱躬身抱拳,以示谢礼。宁媱不敢多留常颢,便借口困乏,着令对方退下。常颢来意正是如此,便依言而退,一路走出玥宜宫,一边注意着宫人的行迹,几番巧避之下,趁势躲开了一旁,于暗处迥廊小道重返宁媱所在的内殿。宁媱独自留于殿中,看到外间一小片天空,黑沉如墨,狭小濛泛,不自禁地举起手来,圈在眼前,通过手中的圆向外看去,或是更狭窄,或是更模糊。这时,宫门外传来一声通传,她放下手,声音清亮道:“传。”今夜真正的来客,终是到临了。
  藏身在殿后暗阁的常颢,正要迎身出来,却在踏出一步时停下了动作,他隐隐地听到通传声中,唤的似是“良公公”,而并非“靖公公”,可是听误了?然而此时,无论是“良公公,”,还是“靖公公”,殿中的女子,皆是不能放过的!
  他本不欲多想,脚下的迈步却有些微迟滞,心下的犹疑,于此时竟成了一道无形的桎梏。当他再向前而出时,却又马上顿住了,殿外的来人已走了进来,只听宁媱道:“良公公免礼。”
  良公公?常颢彻底惊呆了,他所在的角度,正好把殿前之人的面目看个清楚,只见来人,竟不是靖公公,而是贞宁宫中的主事公公小良子!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小良子,一个不祥之兆涌上了脑间。良公公把手中捧着的白玉酒壶向宁媱呈来,道:“奴才奉淑妃娘娘之命,赐此桂花佳酿,请顺容娘娘细品。”宁媱看着眼前的良公公,微笑道:“我先在此谢过淑妃娘娘赏赐。”看着良公公为她斟满了酒杯,皇后的声音虚扬空洞地耳边响起:“阮氏以为可利用本宫近侍对付本宫,她却不知道,她身边的近侍,早已为本宫所制。若不是她急着出手对付本宫,本宫原还想暂且放过,可如今,这好人本宫是当不上了。”酒已斟满,清透的酒水在杯中盈盈溢荡。宁媱伸手端起了酒杯,眼睛只静静地看着杯中玉液。常颢心急如焚,不知眼前之事到底有何玄机,回身正要潜出暗阁,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只得再度藏身。小隆子从殿外走进,急切地对宁媱道:“娘娘,这酒万万不能喝!”宁媱抬头看向他,满脸惊疑道:“何出此言?”小隆子瞪了良公公一眼,道:“刚才良公公进宫内时,奴才正迎面而过,一不小心撞翻了良公公手中的酒壶,酒水洒了一些在地上。适才小令子养的小猫舔了那酒水一口,一会儿便口吐白沫……咽了气!”宁媱一惊,手中轻抖,酒杯从她手中跌落,碎开了一地。那声尖锐的碎响,同时也击向了常颢的心头,此时,形势急转,已不知方向。
  宁媱向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前的良公公,道:“淑妃娘娘为何会……”她眼中的惊异,却慢慢地被一丝清冷的警示之意所替代。良公公注视着她,冷笑了一声,捧着酒壶向宁媱靠近,阴恻恻道:“此乃淑妃娘娘之意,顺容娘娘,您还是把这酒给喝了吧。”宁媱摇着头道:“酒中有毒,淑妃娘娘竟想取我性命吗!”良公公一步一步地逼近宁媱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顺容娘娘莫要怪罪!”语毕,他向身后的几名小太监扬了一下手,几人会意上前,把宁媱按坐在了椅上。小隆子慌声叫道:“你们快放开顺容娘娘!来人啊,快来人啊!”良公公捏住了宁媱的两颊,举起酒壶欲行强灌,宁媱满脸惊恐,使劲挣扎着,然而辛辣的酒水正顺着壶嘴冰冷地流入了喉中,她浑身一栗,死亡的感觉竟是如此熟悉,似是当日于皇后面前的银簪请罪,似是于常颢刀下的命悬一线,似是骆、孟二人所赠糕点中的毒害之痛……
  当致命剧毒淌进体内,她还将留存的,是否只为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今夜,如果当真为自己的亡命之时,是否真可将这绝望的一切,抛诸过往,不再重拾?
  脑中的思绪紊乱,她的挣扎竟有片刻的停顿。良公公的脸色微变,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虑地看着宁媱。然而,这一刻,还须清醒。她定下了神来,感觉钳制自己的小太监们已略松了劲,她一个用力,挣脱了他们的手,推开跟前的良公公,仓皇地往前奔去,与此同时,腹中传来了一阵抽痛,她强忍着不适,对小隆子凄声叫道:“往宫外呼救,只说宁顺容已毙命!”一语终毕,她只感双足麻软,浑身无力,眼前小隆子惊惶的脸庞慢慢地变得模糊,神思飘渺,须臾,便再无以感觉周遭所有。
  常颢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听到宁媱对小隆子的吩咐,电光火石间心生一念,他顿感恐乱,忙疾步往外奔去。小隆子一路奔出宫门,不停地向宫中诸人大呼进殿中相救宁顺容,玥宜宫内上下顿时乱成了一片。“宁顺容被毒酒所害,已然毙命!”小隆子的声音尖厉地在宫门外响起,潜伏于宫外的贞宁宫内侍闻声,料是事已成,纷纷跳出,往玥宜宫内奔进。常颢恰于此时从宫内而出,看到众内侍一迳奔入,急唤道:“里内是计,你们都不要进去!”
  玥宜宫内此时已是人声嘈杂,急乱交集,内侍们哪里听得见常颢的声音,看到他出现,只以为确是准信,便更加快了脚步。今夜的天色,蒙着一层淡黄的光影,似是祥云笼罩。阮淑妃站在窗前,仰头看向茫茫高空。她的脸上,泛着期待而决绝的淡笑,此时,宁媱的玥宜宫内,该是血洒一方,而内侍们,定会把罪魁祸首抓获,尔后,惊动圣驾,那尊享了十数年的凤驾后位,便会于今夜彻底崩塌!
  苦苦等候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转头看向殿门前,如晴正静立于此,脸容低垂,神情恭然。“你去探一下,可是有了消息。”她的声音微有颤抖。等待了这么些年,等待了这么些天,等待了这一整夜,结果,应该要揭晓了。如晴点头回应了一句:“是,娘娘。”便匆匆往殿外而去。阮淑妃小心地在榻上坐下,感觉到腹中轻轻地动了一下,不由低头轻笑道:“好皇儿,你是不是也着急了?别急,母妃快要成功了。”她的手在腹部上温柔地、一圈接一圈地来回抚摸,唇角娇美地向上轻翘,眼内却泛着明亮的杀气。皇后定然不会料到,此次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并非完全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皇太后的慈蔼凤颜,在虔诚袅薄的檀香轻烟前,向她露出的温淡笑意,以及凤目内蕴含中的隐隐杀机,仍历历在目。“那邪巫之事,你平息得甚是得体妥当,然,虽事已平定,哀家却觉得,于你而言,危机犹存。”皇太后声声恳挚,“你心中该为明悉,祸起之人,必不轻易罢休,哀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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