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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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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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乔思苏自从隐约觉得那名唤苏仪的女人同灿宜相像,许多天以来一直挂在心里放不下。
  她几番劝说自己或许是巧合,然而总觉不安心,想到那本《山海经》是在阁楼的箱子里找到的,便抽了空仍旧自己上去,严严实实的关了门,认真翻找起来。
  用了几天功夫,几乎每个箱子里的书都翻过了,却是没有一丝新的发现,再不见什么女人照片之类。待她要灰心的时候,留意到随手放在一边的那只卷轴盒,原是在其中一只箱子里安好的搁着,因她急着找书,便没有留意。
  乔思苏捡了个干净的矮凳子坐下,将那细长的卷轴盒拿过来,吹去伏表落的薄薄一层微尘和霉气,从盒里拿出卷轴,解开绳子,伸展开来。
  打眼一瞧,是一幅极好的山水写意。别致的山谷,若说是小家碧玉般的婉约精巧,半山空垂的一条银练直泄九渊,腾起缭绕的雾霭水色却又晕染出一色大家闺秀般的大气典雅,苍翠葱郁,银光点点。仿佛让人听见嘈杂如珠落玉盘的水击山石声。乔思苏虽不是个擅长作画的,却如何也懂得几分鉴赏,眼前着实是上好的笔墨。
  正要卷起来,疑惑着她父亲为何不挂,却突然停住手,略顿一顿,复又重新向下展开。
  落款被一层涂黑的墨汁严严实实盖住,只留一行隽秀的细字行书:生得他世碧渊弱水,只与此生青山磐石。
  原先全无防备的心思,被这一团墨色一击,猛然想起路谦添的扇子。
  虽然角度形状并不全然相同,然而笔法和所绘景致实则差不离七八分,任明眼人怎么瞧,十之八九是同个地方。
  乔思苏晃神的愣在那里坐着,半晌,直到丫头忙忙跑上来在门口敲门叫道:“小姐,路少爷来了。”她这才醒过神来,应了声:“……我知道了,让他等一等,我就下去……”
  乱乱的收拾好箱子,拿了那盒子便要下楼去,又一想,觉得被别人看见了不妥当,便又放了回去。
  路谦添在乔思苏房间里等着,见她来了,问道:“脚已经没什么事了罢。”
  乔思苏知道拖了他这么些日子,他急着上学,显见得自己的伤原本就无大碍,歇养这么久,他几乎天天来陪着,心里也多少有些抱歉的意思,便浅浅一笑,道:“无妨了,你可以不用来了。”
  路谦添听见了抬头看看她,然后低头也笑起来:“说得好像我已经耐烦不得了。”见乔思苏仍是笑着,他便又道:“你这一跌总归我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只要现在没事了就好。”
  又聊上几句,乔母要留晚饭,路谦添推说要准备次日上学的东西,便早早的回去了。
  灿宜下学走到巷口,同云宛道个别,再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靠在墙边的少年。
  他看见她,起身冲她温和的笑起来。
  “怎么不进去?”灿宜走近了问他。
  “叫了半天门,没有人应。”
  灿宜便道:“看来爸爸和莫觉哥哥都还没有回来,……有事?”
  少年局促的站着,半晌,低声道:“……佑森……还没有去上学么?”
  灿宜浅浅的蹙了蹙眉,摇摇头。
  “……虽然他前番表现好了,校长便不太在意他,”路谦添又靠在墙上,“只怕如今福生也劝不了他,只得由着他的性子来,……若哪天校长突然想起他来,或者伯父一个电话打去学校问问他的近况……那可就麻烦了……”
  灿宜闻言,近来持续的担心也渐渐浓重起来,道:“……你同他……不能够好好谈谈么……?”
  路谦添没开口,大半天,无奈的一笑,转头望着她:“……叫我怎么同他谈呢……”
  灿宜一愣。是了,就目前两个少年之间的困顿来讲,明明她自己也是当局者,然而她却实在不曾考虑过这一层关系,总是站在置身事外的立场上,指望着他们两人谁能先跨一步来缓和这种僵局。她始终担心他们不肯落下架子言归于好,可真正横亘在双方之间使人尴尬的,却是自己。无意间,她可算推脱干系了。
  灿宜没有说话,路谦添也别过头去,半晌,起身要走了,又温和的浅笑着,说道:“……再等两天,我去找他谈。明天起我回学校上课。”
  灿宜心里虽然不安,可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同他告别。

  【37】开谜

  福生日日担心,总归是害怕接连逃学这么久,被祁家老爷子知道了去,纵然他自己必定脱不了干系,关键是他少爷要受的可就不是一般的皮肉之苦了。然而想想又十分诧异,明明白白他主子自从对宁家小姐真心实意的敞开了情怀之后,再不曾是今日这番模样的,却是一心向善大有肯长进的迹象。如此看来,眼下他又是不肯上学,又是预备同交际花们展开热切的交际,定是因为那日与路少爷之间的冷战以及剖白心迹遭拒了。
  再仔细一盘算,便觉得自己如何也不能奈其这样发展下去。他福生虽然只是个小仆从,然跟了祁佑森这么些年头,早把他这少爷当至亲来看,且深知他虽然某些时候情怀甚是宽广博爱,但对待某些感情,却真挚内敛,单纯的很。譬如对路少爷,譬如对宁小姐。
  故而再看他眼下形容,想来这一回很是受挫。
  福生左想右想,想明白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无奈他白天需得跟在他少爷后面逛,不得闲去找这系铃人,只能等到晚上。却没想到祁佑森又来了兴致,突然决定晚上去舞场,他便暂时搁浅了这个计划,只得推迟一半天。
  晚上他两个又捡了个昏昏暗暗的角座坐着,一时上去了几个新的歌女,唱首摇曳的曲子,然后和着调子摆弄几番身形舞姿,底下一干观众便兴致高昂的鼓掌喝彩起来。
  接连上场的几个嗓子倒还好,只是形容放不开,可见还需栽培一段时日。然而过后上来的这个,却透露着截然不同的一副姿容气质了。
  音乐初一响起,祁佑森便怔了一怔,台上红伶一段欢快的高歌,纵然为烘托气氛改了新鲜歌词,可是这支曲子他怎么会不认得。
  大年初五,他为补送灿宜生日礼物,站在空旷而昏暗的光景中,只对她一个人,满怀了十分的真心浅吟清唱出来的,那一首《绿袖子》。
  台上歌罢,福生随着拍手叫好,转脸却瞧见他少爷靠着软座,晦涩黯霭的光线里,一脸伤怀。
  他便搁下杯子,回头继续观看表演,实则却是心不在焉。此番自己才确确明白,近来祁佑森这般行事并非如常,却是反常了。看来找系铃人一事须得抓紧。
  次日傍晚,福生随祁佑森回了府,便得空偷偷出来,往宁家来敲门。
  莫觉闻声来开了门,却并不认得福生,便问道:“……请问,你找谁……?”
  福生道:“我来找宁小姐的,我们少爷同她同班,我来……来取些东西……”
  莫觉听了让他一番,见福生着实推辞不肯进去,便只好自己回了屋,又把灿宜喊了出来。
  灿宜见是福生,还没开口,他便一脸愁闷,连同昨天晚上那件事把近日来祁佑森的形容一并告知,又简略提了自己的意思,抬眼望着灿宜。
  “你要我劝他?”
  福生叹口气:“……这件事,路少爷的立场也很窘迫,只怕没这么容易开口……”
  灿宜浅声道:“……他的确很窘迫,开不了口……”
  “……灿宜小姐,”福生恳切的望着她,“再这样下去,老爷那里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少爷他就……”
  灿宜深深吸了口气,半晌,冲福生莞尔一笑:“你明天这时候过来,我有件东西,你带回去给他,”见福生一脸犹疑,便又低叹道:“……他看了若明白,也就明白过来了,若不明白……”
  福生道:“怎样?”
  “……若不明白……我也没有法子了……”
  福生听闻,只得暂时放下心思,先回了府。哪成想一进门,还未及走至内院,便听得一众喧哗,于是赶紧三两步赶进院中。丫头婆子们均三五凑堆的咬着话,福生瞧见莲音,便凑上去问道:“音姐姐,怎么个事由?”
  “不开眼的!都是你的调唆!”莲音红着眼眶子急得跺脚道:“还有哪门子事由!你说,这门些日子了,你都领着少爷干什么去的!让你好生瞧着瞧着,你倒好,反倒催着他逃学呢!”
  福生一听,敢是败露了,便急道:“怎么给老爷子知道了呢!”
  莲音道:“祥贵说是今天跟着老爷去吃酒,吃了一半他就满脸怒气的赶着回来,不说别的,只道‘拿藤条,往死里打’!谁又知具体怎么个事由呢!许是哪家老爷又搬弄是非,瞧见少爷在路上逛了!”转眼看看福生,推他道:“你还不快进去替少爷挡着鞭子去!”
  福生醒过神来,急忙跑进厅堂去,见祁佑森一句话也不说,只管挨打,他进门便“嗵”的一声跪在地下,膝行到祁父边上,磕头道:“都是小的的错!小的该死!老爷别打少爷了!”
  祁敏人怒气当头,哪里管他,只一脚蹬开,道:“不长进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福生见鞭子越发落的狠了,便只得挺身挡在祁佑森前面。
  祁母拦也拦不住,哭道:“你要打死他,先来打死我罢了!没了这个冤家,你自己过得更舒坦些!”
  家仆小厮见老爷子今番生气不比从前,从前七分火气,三分虚张,此次却是十二分动怒了,故此没有一个敢多嘴。然而眼下状况,又着实不能不劝,若任凭他这么痛打下去,大有大义灭亲的阵仗,指不定就真遂了他老人家的愿呢。一干人觉得这一半天,老爷子气也该发泄的八九不离十了,便齐齐上前拦了下来。
  甫一停手,祁母赶紧抓了机会吩咐人把少爷抬回房去,祁佑森此刻还算有些神智,原想自己站起来,哪知左腿一软,还没起身便直直的栽了下去,没了知觉。祁母见状,又一顿大哭,众人赶紧七手八脚送回了他床榻上。
  如今祁府上下又是一番忙乱慌张的景象了。祁佑森房间人来人往端汤送药的,不堪繁乱。
  好在福生昨日原就进去的晚,及至被众人拦下祁老爷的鞭子,他统共不过挨了十几下,虽然满心忧虑他少爷,眼下却也不敢当着太太的面混进去瞧他两眼,只得先往灿宜这里来讨东西。
  “被打了?!”灿宜听了经过,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便问道:“……严重么?”
  福生满面愁容:“现下还昏昏沉沉的躺着呢……”
  灿宜叹口气,半晌道:“早知道就该早点劝劝他了……”
  “……不妨事……”福生见灿宜有些内疚,便赶紧道:“……宁小姐是预备托我带什么东西?”
  灿宜听了,便把东西递到他手上,嘱咐道:“过些天等他身上好些了再拿给他看罢,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你们老爷近来想是不会难为他的。”
  福生点点头,接了过来,道个别待要走了,仍是不放心,复又转回身来把她望着。
  灿宜道:“……你只管给他,我说过,他若明白的过来,即刻便就明白了,无需再言语相劝,……若不明白,既是我,也无法了……”
  福生只得应声回去,东西暂且先在他自己这里搁着。
  近日乔思苏越发不安,先是照片,后又是画,然而那阁楼里翻个底朝天也再找不出一样含义暧昧的物件。她便时常在房里独自坐着,端详那两件东西。其之间莫名的巧合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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