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会失去他。很怕,很怕。
纵然,我不去想,沈婆话里所说的。纵然,我可以在翠儿,路清风面前尽力去做戏和狡辩。可,我所放不下,不肯承认的那些,在我心里头,无时无刻不在翻滚纠葛着。
我还是难以推翻否认。是的,我已经喜欢上他了。很喜欢,很喜欢。
或许,这种喜欢,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可怕。
我不知道那该是什么。
我怀疑我自己是否变了?变得奇怪。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可怜的傻瓜?不然我的心怎么会被这个傻瓜的一举一动牵扯着?
而他,又是个时常给我带来麻烦和危险的傻瓜。
我只能告诉自己,他不是个一般的傻瓜,更不是个简单的傻瓜。那些无意中透露出的精明,那些糊涂里藏着的诡计,那些没来得及掩饰的蛛丝马迹,都在一点点地向我透露着,他并不像我所看见的那个样子。
爹爹曾对我说,用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
我当时问爹爹,那我们又该相信什么呢?
爹爹说,要相信自己的心。
那么,在我的心里,真正的他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想,他应该很聪明,如果不够聪明,他绝对不会韬光养晦,装疯卖傻地活到现在。他还很能忍,能装上十几年的傻子,这并非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他也很会看人,洞房那晚,他不过很随便,又不露痕迹地咬了我一口,便已经确认出,我是个他值得信任的人。
他掩饰得的确很好,做得也算高明。只是,每日朝夕相伴,我又岂能不察觉?
可是,当我把这些总结到一个点上,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做到干脆利落地抽身了。
追根究底,是我自己一直不肯相信,是我自己一直执拗地相信眼前的这个他。
或许,我根本就是在自寻借口地留在他身边,还说什么要保护他,要帮助他。这根本,根本就是我,在一点点地变心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遇见他以前,我一直觉得,人的一颗心里,是不可能同时有两个人的。而此时,我不得不承认,他和表哥都在我心里面。每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我都在骂自己无耻!骂自己恶心!
可心,就像被绳子的两端,用力拉扯着,疼痛不已。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选谁,不选谁,这都是个错!
我只知道,他跟表哥是不同的。
当我跟表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放下外面世界里的那些焦灼,丑陋,尔虞我诈。所有的所有,都被我卸掉,搁置了。身心顿然轻松下来。时光像被雨水洗了一遍,散发着清茶一盏的淡淡恬淡。
表哥在灯下看书,我在月下赏花,一静一动,便已织成我与他之间的全部世界了。偶尔地回眸,透过那扇窗格,眼波交汇的瞬息,心底都溢满了无声的欢喜与甜蜜。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不会改变,这种笃定与宁静,令人心安。
而跟子恒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每一步都在算计中,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思量里。我的算计,是为着我们两个人在算计,而我的思量更是为着我们两个人在思量。在这个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环境里,我的心,不敢有半分放松,更不得有半步走错。因为,我的错,就意味着我们两个人的错。
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迅速地缩小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将我与他被捆绑在一起。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他的命。就好像,我跟他是不可分割的。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宁静只是风浪的假象。唯有在他怀里的片刻,我才能真正地放下所有警惕和戒备。
我已经无法做出抉择,而此时此刻,我唯一所能想的就是希望他快点醒来。
子恒,你快醒来吧。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收拾他们!
第二天午饭过后,沈婆就带来消息。
这之前,我让她手下的那些丫鬟婆子多注意福桂芝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我可以利用的消息,都要告诉我。
没想到,沈婆和杜婆手下的那些丫鬟婆子还真管用。
沈婆告诉我,杜婆的人打听到,福桂芝几天后,会派人偷运一批布匹给她娘家的大哥拿去卖。
据沈婆讲,福桂芝这样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她舅舅在朝中势力垮台之后,她娘家可大不如比从前了。如今竟然对康泰的布匹也打起了主意。
想到这,我不禁想笑。这个福桂芝倒真跟康子俊是一对。这中饱私囊的事情,还真都想到了一处去了!
我具体问了沈婆,那福桂芝运布的路线,默默记下。
孙季良又来看过了子恒,说他心脉比昨天更旺了些,气息也稳定了。虽他还没有醒来,可我还是觉得这终归是个好消息。
沈婆送走了孙季良之后,我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子恒的衣袍。拿了做活计的竹篓,坐在床边,一边守着他,一边修改着衣服。
这时,翠儿满脸不高兴地走进来。上来就抢过我手里的针线,坐在椅子上,自顾地缝起来。
她一边缝,一边问我。“小姐,那个冯婆子,你怎么也不撵了她去!还留着她在这院子里干什么?!”
我拿起扇子,轻轻地给子恒扇着,用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密汗。
“翠儿,那天,我叫沈婆打了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觉得,福桂芝还会再用她吗?她现在已
经是福桂芝眼里的一枚弃子了!她就是再去福桂芝那里告密,福桂芝也必定不会信的!她现在既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就只能留在我这里。我不撵她,还要像以前一样,好生对待她。这样,一
是,让其他下人看看,我也是有心胸容纳人的,跟福桂芝那种刻薄主子不一样,她们自然会对我
另眼相看,更归顺于我。二是,必要的时候,咱们却还可以从冯婆身上得到点别的讯息。冯婆这
个人不是个安分主!一旦她缓过劲来,必定又会开始活动的,与其盯着些看不见的眼线,倒不如
盯着个看得见的。”
翠儿点着头,“哦!原来这样。我就想嘛,整天看着她那张老脸真叫可怕的!原来是见她就烦!现在看着她就恶心!”
“你呀,她也一把年纪了,也吃了教训了!她愿意留下来,就让她留着!总之,还是防着的!那敷脸的药膏可给她送去了?”
“嗯!送去了。这老婆子变脸还真快!一句一谢谢的!我听着都犯晕!”
翠儿忽叫道,“咦?这不是姑爷的衣服么?小姐啊!你怎么给改小了呢?”
我笑了笑,“我想以后,咱们偷溜出去做事,总不能太招摇了,乔装一下,还是有些必要的!”
翠儿哦地点头,“那翠儿也要!小姐,你出去了,可不能不带翠儿!”
我走过去,伸手戳她的额头。“什么事都少不了你!”
第二天,翠儿非要跟着我出门。我看子恒还没醒来,就硬把她留下来照顾。我今天只是想见个人,然后快速转回来。
我出了府门,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我叫小二开了个房间,把那件修改过的子恒的袍子套在身上,又做了做脸上的功夫。把头上珠翠都摘了下来,把耳环手镯也取下来了。
发髻松开,梳齐整了束在一起。想想子恒平时的样子,我也照样打扮了一下,却还跟他还有几分相似。心里想着不禁想笑。下次,带他出来,不如就这样打扮,装装他的表弟,如何?
又一想,只可惜,他个子太高,不然,那细皮嫩肉的,打扮成个小娇娘,倒也是满可以的。
打扮停当,我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前照右照,终于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了,便从将房门关好,从小客栈出来后,叫了马车,直奔月华楼。
我要去见的这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我。
我问过了小二,便拾梯而上,到了天字一号房间,敲了敲房门。
一会儿,一人打开房门,是个装扮体面的下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走进去,他自己退了出去。房门在身后合上。
我抬眼瞧见陈家四少身着着件天青色的蚕丝料子,衬着他的脸色十分清爽精神。我心里觉着,这个颜色若穿在子恒身上一定比他好看!
陈隽亭从椅子上站起来,拱了拱手。“大少奶奶,请坐!”
我微笑地调侃。
“怎么?这次的跟班又换了?”
陈隽亭笑了笑,随后又一脸苦涩。“我这也是没办法呀!”
“哦?还有什么能把陈家四少难为成这个样子?”
“我要是说了,你可就得必须帮我?”
他眼睛盯着我,那样子十分认真。这反倒让我起了几分警惕,谁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我摆摆手,“你先别说!先让我说!如果这件事你帮了我,那么你的那件事,我必然帮的!这叫有来有往!”
他打开扇子,朗朗笑起来,“你呀!你呀!衣素素!你可真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我也笑起来,朝他拱了拱手,“彼此!彼此!”
陈隽亭为我满了杯茶,很爽快地问,“说吧,什么事?”
我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推给他。
他拿起那张纸,慢慢打开,细细地看。
我慢慢道,“四少,你只需嘱咐你家的人,蛮横一些,跋扈一些,最好让他们把这事闹到衙门口去!能打起来是最好,只是又怕真地见血,所以,还是让他们玩嘴皮子的功夫吧!只管惹怒他们!”
陈隽亭将纸张折起来,放在桌上,并没有推拒的意思,嘴上却说,“你这人也真好笑!让我帮的这个忙,就是把我的人往那衙门口里送?!”
“呦!大名鼎鼎的陈家四少,咋还怕起衙门了呀?”
“大少奶奶,您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自己去衙门口呢?凡事惹上官家,可是要出银子的!再说,如果事情搞大了,要真伤了人,那可是大事情!”
“呵!你到底帮不帮?这么一门心思地小肚鸡肠算计的,也是做大买卖的呢!”
“你呀!你这个人!我帮你还不成吗?不过大少奶奶,你可得记住了!你要守信誉知道吗?我帮了你,你还得帮我呢!”
我点点头,“你放心吧!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他突然安静了,机警地看着我。“怎么?你找到账本了?”
我怕他不帮我,端起茶杯,慢慢道,“并没找到,但已经摸了些蛛丝马迹。我想,不需要几天,咱们还可以再合作,怎么样?”
这小狐狸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拍了下桌子,“好!”
可他这个“好”字刚一落地,门外就大大的“不好”了!
☆、小试牛刀1
作者有话要说:冰蚕丝啊,冰蚕丝,纯南韩面料~~~其实不是这样滴。月月在朱珂先生所著的《上古神话演义》中看到,所谓冰蚕,是一座小岛上的那么个国家专门有的,冰蚕是冰蓝色的,吐出的丝果真是不怕火烧的。后来他们来中原,把这种冰蚕丝赠予了当时的尧帝,尧帝觉得太奢侈了,不想收,但在群臣劝说收下,将冰蚕丝织布织成了一件非常华美的衣服,只用做祭祀穿。
那跟班推门进来,急三火四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那张媒婆追来了!也不知道谁给透的消息,她竟知道咱们在这里!”
刚刚还端然稳坐的陈隽亭蹭地就跳起来,打开窗子,想外跳。
我急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