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堂等大伙儿兴奋劲过了,开始安排正经事了,“晚上是场大战,一点也大意不得。这会子都别瞎折腾了,全睡觉去,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干活!”
章清亭忙道。“那就全凭贺大爷做主,我们家这些伙计你看着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先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要紧!”
贺玉堂也不客气,一一分派,“最要紧的就是抓住这群马的头马,整个马群才会暂时停留下来,给我们驯养的时间。”
“这个我去!”贺玉峰年轻气盛,毛遂自荐。
“你还没这个本事,”贺玉堂笑着摇头,看着晏博文,“到时让阿礼带着你吧!”
晏博文淡然一笑,心中自有定数。
除了去打探放哨之人,其他人都在刚收拾出来的大通铺上歇息。她们女眷将库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用几副搁粮食防潮的木板搭了个铺,铺了褥子略躺一躺。幸好是夏天,诸事方便。
章清亭惦记着又跟方明珠交待了一声,现在是卫管事他们太忙,等到有空给赵王氏翻修房子那时节,倒是记得留出银子,按着贺家马场那样式,给自家马场再改造一下。
方明珠笑指耳朵。“都快磨起茧子来了!”
章清亭一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出来逛逛。
草原的夏夜繁星满天,清爽的晚风夹杂着青草野花香气温柔袭来,小虫儿躲在不知名的暗处咕咕哝哝,偶尔夹杂着马儿轻嘶,温馨而又宁静。
“谁?”地上赫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喝问。
章清亭略吃了一惊,定睛细看,“贺大爷,是我!”
“赵夫人,”贺玉堂也笑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章清亭点头,有几分赧颜,“我可没经过这么大阵势,不知是什么情形,你可别笑话!”
贺玉堂呵呵笑了,让出块干净的空地让她坐下,“别说你了,我也没经过两回。上一次还是小时候,你应该也记得吧,就是七八年前,咱们扎兰堡大旱那次,有群饿疯了的野马冲进我们家马场来,可着实吓人!”
说起那一年的天灾,章清亭正好有话想问,“那时人都没得吃的,你们家怎么撑过来的?”
“说起来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贺玉堂摇了摇头,“你知道么?那时我们家第一次是因为养不活而杀马。为了活命。伙计们交换着吃别人养的马肉,一边吃一边哭,那场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章清亭听得心里一沉,幽幽叹息,“也不知今年这天到底要旱到什么时候!”
贺玉堂也很为此事发愁,“你们这个牧场地势好,旁边又近着河,可能感觉不出来。象我们马场那儿的几口水井,水位可降得厉害!这老天爷要是再不下雨,日子可真不好过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把这群野马全给咱们,咱们也养不起的!”
章清亭听着真是揪心,可思来想去,“咱们现在只能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象现在有马,当然得想法把好马留下,等到哪天要是真的不好了,再做不好的打算。”
贺玉堂微微一笑,“难得你能有这份豁达,谁说不是呢?所以咱们虽然得听天意,但还是得尽人事的,否则人活在这世上,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前怕狼后怕虎的,又有什么意思?”
“正是如此!”章清亭说着心境也开朗起来,“这便如逆水行舟,火中取栗,迎难而上,方显英雄本色!”
贺玉堂忽地有一丝羡慕,“赵秀才真好福气,能娶到你做娘子。”
章清亭忽听他这么一赞,倒有些羞涩,“您太过奖了!”
贺玉堂却是语出挚诚,“赵夫人。恕我说句冒昧的话,之前……是我私心太重了!错过了,是我自己的损失。象您这么好的女子,是值得人倾心相待,忠贞不渝的。我只希望,以后能和你们夫妻做个朋友,可以么?”
“当然!”章清亭俏皮的一笑,“我们现在本就是朋友啊!”
话已至此,大家心结顿消,再相处起来便云淡风清,轻松得多。
可章清亭却又想,若是当初真的嫁了贺玉堂,自己还会是现在的自己么?一俟过回锦衣玉食,安定富足的生活,自己又哪里有机缘认得方家,建胡同开马场,做这些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嫁给赵成材虽然让她过着必须劳心劳力的生活,却也迫使着她展开了自己了翅膀,学会了飞翔。纵然辛苦,但这份所得全然都是自己的,比起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依附,更让人踏实与满足。一时想起身在异地的那个秀才,章清亭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甜蜜的微笑,安然进入了梦乡。
到底睡得不甚踏实,等到四更天末,五更初始的时候,只听得地面好象有隐隐闷雷滚过,还有马儿不安的躁动,刨蹄嘶叫的声音,章清亭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身旁几个小丫头还在酣睡,外头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章清亭刚摇亮了火折子,就听门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喝命,“快灭掉!”
她忙熄了火,就着微弱的星光出来一瞧。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各就各位了。黑暗里,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章清亭悄声问,“是马来了么?”
小厮福庆听出她的声音,拉她到一旁耳语,“是的,老板娘。贺大爷带他们那些个好手牵了马出去埋伏了,我们留在这里头照应。”
“那要我们做些什么?”
“不用了!等一会儿抓完了马,给大伙儿烧点早饭就行了。”
章清亭让他也回自个儿位置上去了,进里屋推醒了几个丫头,低声吩咐大家都躲在屋里瞧着,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再出来。
没一会儿,就听马蹄之声大作,如乌云压顶一般越来越近了。
章清亭虽不知到底有多少马,但听这动静,可比自家的马匹每天晨跑时的速度要大多了。
蓦地,一只烟火在天空中炸响,瞬间照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就这一刹那的光芒,却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黑鸦鸦的马群铺天盖地,章清亭粗略一看,这绝对有自己马场两至三倍的数量!几百匹野马跟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那场面,不是让人惊喜,而是——恐惧!对于野性的,剽悍的,无所畏惧的,性如烈火又快捷如风的庞大种群的恐惧!而这一刻,任何个人的力量在它们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带着摧枯拉朽般气势的它们才象是草原上真正的王者!
方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得合不拢嘴,“不是说,夏季马群会少一些,至多十几二十匹马么?怎么会来这么多?”
这是书上学来的,张小蝶之前还请教过贺玉峰,“就是啊,只有冬季的马群才会有这么多马吧!”
管它怎么来的!章清亭瞪她俩一眼,“现在当务之急是来了这么多马,会不会把我们的马场踏平!”
有这可能吗?真有这可能!
章清亭奋不顾身冲了出去,帮着伙计们把马厩四周的柴禾堆又垒高了一些,燃起了一道安全的火线,阻止野马的靠近。几个丫头也赶紧出来帮忙,然后是库房和工房。
眼见马匹近了,伙计们把她们几个往屋里赶,“千万不要出来!”这种时候,只要是个男人,都有本能的保护女子的意愿。
章清亭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但她也不愿意坐等人的照顾,迅速分派任务,“小玉和我在这里头照管马厩的火,明珠小蝶和小青去管工房!福庆你们去帮他们的忙,各自拿上火把,宁肯一匹马也抓不着,也小心别伤了自己!”
伙计们听得心中一暖,见她们这儿无非是添加柴禾,并没有太大的难处,便各自加了小心去帮忙了。
贺玉堂他们骑着马,在两边追逐着马群进来。突然来了这么多马,他们也是措手不及。
贺玉峰半天辨认不出,急得大叫,“这到底哪是头马?”
晏博文仍不失冷静,“这一共有好几个族群,得先把它们驱散,看出究竟,才知道该抓哪一只头马!来两个骑术好的,跟我往里冲!”
“一起来!”贺玉堂沉着应对,“大家不要惊慌,顺着它们跑,跟在中间甩响鞭就行!”
他和晏博文一左一右,身先士卒冲进了野马群里,啪啪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山响,马群受惊,很自然的区分开来。有了他两人作示范,其他人也赶紧跟了上去,都是驯马的老手,不用多说,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么多马,自家的马栏肯定装不了,晏博文指个方向,“往东北角上带,那儿是水源,天黑,它们不敢下河,必须得停下来!”
这是个好主意,大伙儿依他的方向驱赶着马匹。
其实也不用如何驱使,这些干渴已久的马儿早就嗅到了水气,欢呼雀跃的往水源处奔去。到了水源边上,贺玉堂喝令不再逼近,众人只远远的形成合围之势。马儿见无人打扰,安心喝起水来。
天色渐渐破晓,一群群看得分明。
贺玉堂果断下令,“阿礼,把那三匹先抓到的马放了!”
老高当即叫了起来,“这里可有我千辛万苦才抓的马!”
晏博文已然放了绳索,“老板娘有令,一切听贺大爷的吩咐!再说这马凭你自己能抓得到吗?”
贺玉堂解释道,“咱们得先安下它们的心,再看看哪个种群好,才知道该留那些马,不该留哪些马。要不性格太烈的,谁也降不住,留着也是无益。”
老高瘪着嘴勉强应了。
三匹马乍得自由,很是欢天喜地的回到族群当中。贺玉堂和晏博文都留神看那匹最好的黑马,就见它进了一个小族群,领头的公马很是亲热的跟它打了招呼,却又把它往外排挤。
贺玉峰看懂了,“这应该是那家的儿子,现在大了,该是自个儿独立出来的时候了。”
贺玉堂点头,“瞧它,进了那个公马群。都是些年轻的小马,现在还不能跟那些老马争头领,想来还得等一二年呢!”
“要依我说,最好就套那几套小马驹,或是怀孕的母马!”有人兴致勃勃的建议。
贺玉堂摇头,“那公马会跟你拼命!大家不要急,等着再看看,留神看两三岁左右的年轻公马和母马,它们都到了离家的时候,族群排挤它,外头又是无处收容,反是最容易留下来的。”
命人用栅栏隔着火堆,把这些马匹远远隔离了起来,不让它们离开。
这儿水草丰美,马儿见他们没有伤害之意,便也不走,暂且在此休养生息。
贺玉堂没有着急出手,而是让人回去把自家马场里最好的公马和母马全都带来,自己揶揄着,“我们这也算是个美人计吧!”
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马儿安全的通过了他们的驻地,章清亭那边警报暂时解除。但仍是围了栅栏,就怕野马突然过来捣乱,别到时野马没套到,反倒把自家的马匹拐了出去。
做了早饭送过来,贺玉堂他们在这儿眼都不敢眨一下,轮换着下马吃了饭,还得盯着这些马,“赵夫人,我们这可能是一上午的工夫,也有可能是三五天的时间,你们没必要在这儿耗着,可以回去歇歇再来。”
这大热的天,章清亭一天没洗澡着实觉得浑身不自在,便说回去换套衣裳再来。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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