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众人欲待再劝,方德海却沉下了脸,“我虽是又老又糟,还不至于如此无用吧?谁再?嗦,我可真的生气了”
这下弄得大家都没话讲了,章清亭想了想,给弟弟使了个眼色,“金宝,你就去找乔二爷要辆车吧找个稳妥人送老爷子上京城去”
“嗳”张金宝会意,应声出去,不一时自己赶了辆小车回来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二爷说几个车夫也放假了。老爷子,您看要不就让我送您一程吧”
方德海情知其中有鬼,便道,“那也不用你了,就让吉祥跟我跑一趟吧”
这……大伙儿都看出这老头子是有心撇下他们了。方金宝不好糊弄,吉祥好糊弄啊
赵成材上前打圆场,“若是如此,就让吉祥去也是一样的”
他转头暗暗给章清亭使了个眼色,章清亭一下就明白过来,也自笑道,“那老爷子您可当心着点身上钱拿了没,我这儿还有些,您一并带着吧吉祥,驾车时可稳当着点,京城里人多,宁肯走慢点,别撞着人,惹出事来,知道么?”
“知道了”吉祥驾了车,带着方德海走了。
方明珠皱着清秀的眉头,小脸上满是疑惑,“大姐,我怎么觉得爷爷好象有心事?”
不是好象,是确定章清亭不答,却赶紧把张金宝一捅,“还愣着干嘛?赶紧骑了马悄悄跟上去啊不过机灵着点,别离得太近让老爷子发现了,知道么?”
张金宝应了,跟做贼似的跟去了。
方德海出门出得早,到了天一神庙的时候,不过是辰时一刻。嘱咐吉祥在外头好生看着车,他倒是认真进去参拜了一番。
烧了香,叩了头,方德海是诚心祷告上苍:“天一神啊您若是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带回儿子的尸骸,我老头子就是一死又有何妨?只盼那取了我儿子尸骸之人,要钱就好。可千万不要又将我这风烛残年之人,拖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里,去祸害旁人啊”
等从天一神庙出来,方德海吩咐吉祥驾车又进了京城,远远的瞧见瑞华楼时,却故意要他在另一间茶楼前停下,“咱们既来了京城,好妥也带些东西回去。我坐车坐得有些闷了,且下来转转,你拿着这些钱,去东城和兴楼买两只他们家的招牌酱板鸭,再去南门老洪家烧饼铺子里买一打蓑衣饼,还有莲花桥的胡氏豆腐店,那素鸡什么的都做的不错,一样称上一斤。哦,对了,再去孔雀台李家糕点店里,买些如意酥,那个做得小小巧巧,最适合给喜妞磨牙了。回头再把他们店里的招牌茯苓饼也拿几盒,带回去给大伙儿尝尝。等回来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纵是一时不在,在左近逛逛也必要回来的。”
吉祥听得是晕头转向,好容易才囫囵记了个大概,驾着车走了。方德海知道,他这一去,京城东西南北都得跑到,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绝计办不下来的
瞧着他走远了,方德海这才心急火燎的进了瑞华楼。进门就问那伙计,“我姓方,有人约了我在这儿见面的,请问有话交待么?”
小伙计想想,“好象没人说过这话呀?会不会是您来得早了,要不要坐着先等一会儿?”
那好吧方德海特意要了个雅间,给了几个钱,交待那小伙计,“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请你带他来这儿”
小伙计收了钱,当然是高兴的,后头跟踪了半天的张金宝也现出身形,向那小伙计打听,“方才那老爷子,要跟谁见面呢?”
小伙计莫名其妙,“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个干什么?”
张金宝现在可历练得精明多了,当下也塞了一把铜钱过去。笑嘻嘻的就编出了谎话,“那是我爷爷因不让他喝酒,跟家里人吵架了,大过年的跑出来说要找老朋友喝酒。可他那身子骨可实在经不起酒来糟蹋了,所以家里人让我跟出来,若是真的喝上了,就好歹劝着些。可老人家都爱面子,他现既还没喝上,我又不好直接过去。小哥,您能不能把我安排在他隔壁,我瞧瞧动静再说?”
小伙计想着这一家子倒是有趣,不过他乐得在中间两头赚好处,欣然笑道,“那你跟我来吧”
很快,张金宝便在方德海的隔壁安顿下了。一样点了壶茶,也坐下等。
渐渐的,日近正午,酒楼的客人也多了起来。方德海却是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眼看着巳时都快过了,他心里头那个急啊就好象明知道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心里知道它是肯定要落下来的,却总也不掉下来,这份煎熬就甭提多受罪了
好容易盼着小伙计又进来了,拿张叠好的字条给他,终于带来了消息,“客官,这是外头一位客人要给你的你瞧不是你约的人?”
第二卷 (四○七)红花再现
(四○七)红花再现
方德海拆开字条一看,上书一行小字:说好一人前来,你那隔壁怎么埋伏了人?你若是不守信用,就别怪我们不讲义气
方德海心头一震,忙压低了声音问那小伙计,“我这隔壁是谁来了?”
小伙计还觉得好笑呢当下附耳跟他悄声道,“您孙子呀您刚来时,他也就来了您约的那人瞧他来了,就不上来了。约您改日再见”想喝酒,可得等下回了
我哪来的孙子?方德海一听完小伙计的描述,就知道是张金宝到了。心知他们也是担心自己,可如今这情况,这份担心却是会害死人的
方德海紧紧抓住了小伙计的胳膊,“小哥,麻烦你去跟那人说一声,我实在是不知道家里人跟来了。要不这样,你帮我偷偷溜出去,带我和那人相见,好么?”
这……为了喝顿酒,至于么?小伙计真有些踌躇了。为了老人家身体好,他是想劝劝算了来着。可他作为酒楼的伙计,总不能在这儿就公然劝人家都不来喝酒吧?那要如此,他们酒楼还开不开的?酒楼不开,他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方德海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塞过去,“小哥,你带我过去,我是真有正经事要说的可不能告诉家里人”
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小伙计一见银子,顿时两眼放光,“行你跟我来”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哎哟,老爷子,您这是要上茅房啊?茅房不在这边,在那边来来来,我领您去”
小伙计故意领着方德海往张金宝的门口走,张金宝见外头人影走动,躲在房中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老爷子发现了,这便让方德海就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溜掉了。
小伙计领着方德海下了楼,一楼那个带话的客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下小伙计也无法了,“对不起这回可帮不了您了。”
方德海不甘心的到门口瞧瞧,却见酒楼外停着几辆普通的马车,别的都不甚稀奇,唯有一辆马车的车厢上,用白灰画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似是顽童的信手涂鸦,却让方德海的心跳都蓦然停了一拍
这花,可不就是晏博文母亲所绣,姜绮红未婚夫所留下的那朵神秘小红花?
方德海实在是太熟悉这种花了他心里清楚,要找他的人,就在这辆车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比苦涩的表情。本来还以为花钱就能躲过这一灾劫,没想到到头来,人生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绕来绕去仍是绕在这朵花的身上了
冤孽啊冤孽
若是可以,方德海真的是宁愿十几年前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以为燕王死了,这种花就在世上销声匿迹了。可没曾想到,现在这朵花,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象是阴魂不散的恶魔,纠缠着他。可他能怎么办?作为一个父亲,他难道真的能坐视自己儿子的尸骨不理么?
方德海在这一瞬间竟似老了十岁,背更佝偻了,象是有根看不见的绳索套着他的脖子,步履蹒跚的走向那辆车。
他刚到车厢旁,那车帘里就传出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上来吧”
没有人搀扶,也没有人帮他拿踏脚,方德海费力的手足并用才爬上了车,钻进了车厢晨。车夫驾着车,得得的就往前走。
京城的大街上,无论何时总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的。有两匹马一前一后的驶过,满身风尘,似是远归的旅人,在经过这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时,前头那匹马蓦然停顿了一下。
“哥,怎么了?”后头那匹马也跟着停下了了,厚厚的皮帽下,露出一张质朴的脸。正是阎希南、阎希北兄弟。
阎希南紧皱着眉头,左右嗅嗅,“我好象又闻到那东西的味道了”
“是么?”阎希北的神情顿时也严肃起来,一样的用力抽着鼻子,可是什么也没闻到。警惕的左右看看,那辆擦身而过的马车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是不是你闻错了?”阎希北有些不敢置信,“那东西都这么多年没出现过了。”
阎希南给弟弟说得也有些不敢肯定了,“可是方才,我真的好象又闻到了那种味道”
阎希北提马上前并肩而行,拍拍大哥的肩膀,“别着急,如果那种东西再出现的话,咱们一定能找到的都找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多找几天”
阎希南面色极其凝重,“若是让我知道还有人在拿这种东西害人,就是以身试法,我也非将他赶尽杀绝不可要不,我这辈子都对不起白白死去的十七个兄弟”
听他提起往事,阎希北的眼神有些黯然,“哥,当年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都这么些年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阎希南惨然一笑,“你让我如何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那十七个好兄弟,大哥这条命早就不知道交待到哪儿去了这些年还连累得你跟着我一块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归要说对不起,大哥不仅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
“大哥……咱们亲兄弟,还有什么好说的?娘在家里还有小弟侍奉着,爹再过几年也能告老还乡了。纵是咱们回不去,也没什么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阎希南很是自责,“我这个做老大的,不说在他们二老膝下尽过一天孝道,还刮拉上一个你,我是再无面目回家去的但你不一样”
他看着弟弟,微微有些动容了,“阿北,我知道你一直挺喜欢姜姑娘的。咱们这些年跟着乔二爷,也算是小有积蓄了。这回,你就让大哥帮你把亲事提了吧然后你带着她们回家去,别再跟着我浪迹天涯了”
阎希北却摇了摇头,“她夫仇未报,不会肯的我虽没用,但偶尔大哥你烦了闷了的时候,身边好歹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就是爹娘知道,也不会同意我扔下你一人回去的”
“你呀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你说我固执,那你又何尝不是?大哥,我都劝了你多少年了,当年那些事真不是你的错咱们就是去见了爹,他也未必不会原谅你,你又何必总是耿耿于怀呢?”
“这不一样爹一世英名,怎么能让我这个不长进的儿子给带累了?”
“哥爹从来就不是那样沽名钓誉之人”
“你别劝了,我这辈子除非死了,否则是绝没有脸回去见爹的”
兄弟俩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二人一时都静默了下来,打马回了思荆园。
那边马车里,方德海战战兢兢的面对着蒙得严严实实的幽暗车厢里的那个人,半天不敢出声。
等着车子赶到了郊区,车厢里的那个人才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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