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平淡淡的话说得那些小花儿落泪了,这泪是心里真真实实的疼。
他没有落下任何一位小仙,哪怕是那株小小的含羞草他都提到了,他知道的,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他没有说,他允许她们这样胆大包天,他没有上神的架子,他把大家都记在心里的。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靠他的耳朵,靠他那双修长白皙的青葱玉指的抚摸,记住了每一个人。
珈蓝忽然转过了身,那一瞬间,百花凋零,万千色彩都在一下间黯然失色。
天界第一的美男子,眉心印着一枚青色烈焰印记,他有着清瘦的身子,有着精致的脸轮,有着如脂的肌肤,有着雕梁的鼻翼,有着淡薄的唇瓣,有着一双好看的手,可以弹出飞扬的琴声,可以下出出众的棋技,他的手还会种花,会剪纸,会吹箫……他也有一头绸缎般的银发,直直的齐到腰间,额前落下的几缕刚好抵到他的……眼睛!
遮住了那双闭了整整十万年的眼睛。灵川丽水、时光荏苒、物换星移、潮起潮落、兴亡衰败……这些,他都没有看过。十万年了,纵然珈蓝名震九天,艳冠三届,可是他……却没有眼睛。
众神心中的神坻,仙儿眼里的仰慕,上神珈蓝,才貌双绝,唯独少了一双传神的美目!
大家心里惋惜,可是他却并不在乎,一双手,一对耳,听着,摸着,也这样过了十万多年,记住了该记住不该记住的一切一切。
大家都怪天君狠心,就是因为珈蓝报迟了晨昏,不过比往常迟了一个时辰,天君便以‘天下会大乱,不能恪守其职’为由,生生的要将他贬为凡人,游历一番人间苦,尝下自己种的果。
珈蓝不是个粗心的人,没有知道为何只有那么一天,他偏偏报错了晨昏,让凡间较往常整整迟了一个时辰才天亮。
小仙们心疼他,刚才叽叽喳喳,这会儿又都低首不语,敛着袖子低低的啜泣。
天鼓咚咚的被敲响,雄浑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只是一个眨眼的刹那,电闪雷鸣间,一道强光闪过,烟云弥漫了眼,再睁开时,诛仙台上已经没了那副西风玉骨,清寒身影!
“珈蓝上神——!!!”
【我喜欢这个男的】
五百年前,他为了她的出生报错晨昏被贬为人,九世轮回,受尽磨难。
五百年后,他重归神位,却甘愿幻化为人栖身人界九重宫。
初相遇时,他是瞎眼的说书人,人海茫茫,万千听众,却只有她会对他说:“如果你有了眼睛,就不再是现在的你了。”
一句话,九天上神珈蓝便知道自己再也逃不过了。
再相遇时,他是威震江湖的九重宫主,她是燕国的帝姬。
却因新婚之夜驸马抱恙,只身来到他的身边求药医治心爱的驸马。
他淡淡的微笑着说:“条件就是……公主你要呆在我身边三年,做我的……婢女!”
一国帝姬为他洗衣,捶背捏腿,甚至还有暖床,她不懂,他明明有那么多手下佣人,为何偏偏要她服侍。她气愤难当又不能反悔,于是……他的衣服总是会被洗坏,他的饭菜总是古怪得难以下咽,暖床暖床,她却搬来寒冰石塞到被中,扬言说自己就是这幅冷身子,暖不了床。
她说:“我可是堂堂的公主,做饭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再挑三拣四的自己做去!”
他笑:“公主,你现在是我的婢女,你要是不想救你的驸马大可以离开,门在东面,不送。”他是这样说,却真的动手去做饭了,没有山珍海味,只是一道她最喜欢吃的,普普通通的番茄鸡蛋。
他说:“你要搀着我的手,这路这么难走,本宫主眼睛瞎了,看不见!”
她说:“眼睛瞎了你还出来乱跑什么,本公主腿酸了,不走了!”
于是他会蹲下身来背着她继续走。放下她时,又总在她要摔倒的时候很准确的握住她的手说:“小心。”
她说:“本公主癸水来了,今天不能给你暖床了,你自己将就一下吧。”
他说:“你癸水不调吗?七天前刚来过,怎么又来了?”
他说着,却真的不要她暖床了,反而将自己的床铺捂热后转身离去,随口丢下一句:“本宫主今天有事,为了防止你乱跑,今天你睡我床上。”
他说:“我那件白色的锦缎袍子呢?”
她说:“咳咳……你那件衣服料子太差了,我很温柔的去洗,它它还是破了……本公主看着不顺眼就给扔了。”
她说:“哟,不是挺清高一人儿吗?怎么如今跟一姑娘勾搭起来了?”
他冷脸:“不关你事!”
她暗送秋波故意说道:“哎呦,相公,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昨晚还和人家翻云覆雨来着呢!!”
于是活活的将他身边的女子气走后,她得意的笑:“以后来一个我气走一个。”
他却幽幽的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吃醋?”
☆、巴掌
床铺边,中年大夫隔着一层轻纱拉着手中的红线细细的为弄月探脉,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换着手继续搭着红线。
小囝子被派去熬补品给弄月,王妃的正苑里只有大夫,弄月和纪颜。
“大夫,王妃怎么样了”纪颜看似一脸焦虑的抓着大夫的粗布衣衫问着。
“莫急,莫急!”虽是中年,胡须上却已掺了点点白斑的大夫捋了吧胡子一改方才的严肃冷漠,起身福腰笑呵呵的说:“王妃并不大碍,老夫在这里还要恭喜了,平川王府怕是不久就要填小殿下了。”
“你是说她……有身孕了”本是坐着的纪颜猛的站起了身,脸上的惊愕翛然一逝,随后是清浅的笑:“王爷好福气啊。”
“是啊,王妃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初期有些不适应,王妃身子弱,害喜的反应还未完全显出,需要多加调理才行啊!”大夫说着,微微颤颤的取出纸笔要开药方:“老臣开些安胎药,待王爷回来了,老夫还要交代详细点,皇家血胤,这事啊,马虎不得。”
“先生”纪颜忽的叫住了他,一双眉眼笑成了月牙湾,素手从衣袖中缓缓取出几张银票递到了那老人家的怀中,似笑非笑的说:“老先生方才说王妃怎么了 若我没听错的话,只是感染了风寒,这才一直昏迷着,对吗?”
“什么感染了风寒,老朽行医多年,医术虽算不上卓绝却也从未有过差错,王妃明明是身怀……。”话说一半便止住,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正驾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寒光射得他心下微颤,不是害怕自己的命,而是担心上有老下有小。皇家的人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这一点他懂,匕首柄另一头的纪颜比他更懂,所以这是交易,也是威胁,此刻作为大夫的他只有一条路——
“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老朽年纪大了,难免会有失误,老朽方才一时失言,王妃并未有身孕,只是感染了风寒,待老朽开些药稍加调理即可。”话语刚落,脖颈上的刀亦随之落下,一向柔弱的纪颜此刻却眨着一双凌厉的眼,指腹摩挲着刀刃不动声色道:“我最喜欢识相的人了,老先生你懂得分寸,我想今日之事你是会直口不提的对吗?”顿了顿,她又漫不经心道:“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姑娘,我也是平川王的妃子,不过份位较床上的那女人低一级罢了。”
她说着冷眸扫向弄月,似是说给老大夫听,又似乎在说给昏迷的弄月听,或者是说给她自己
听:“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决不允许任何后来者夺走他。”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他的心:“去抓药吧。”纪颜说着径直越过老先生,行至门口时又顿了步子却没有回头:“顺便……给我弄些藏红花来。”
此言一出,那发忪的老大夫猛的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望向纪颜,又望了望床上昏迷的弄月。
藏红花为堕胎药,他虽为了自己的平安掩盖了王妃怀孕的事,但那毕竟是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搭上一家人的性命,况且这位自称是侧妃的女人打着什么注意与他也无多大的关系,但如今藏红花一词却叫他动了恻隐之心。不管大人怎么斗怎么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医者父母心,他行医就是为了救人,如今叫他去害人他是万万做不到的,更何况是两个无辜的孩子。
“你放心,我不是要去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纪颜双手拈着锦帕恢复了淡淡柔弱的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藏红花这个东西哪都有,我跟你要不过是顺便罢了,你若不给我大可想别的法子,我若真相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只要藏红花了。”
老大夫迅速的收好药箱卑躬的走到纪颜面前一个劲的点头:“是是,侧妃娘娘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此屋。
身后的纪颜嘴角泻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掌心慢慢贴向自己的小腹:“秦翊风,我怎么会把你的野种留下呢?那样我在这王府里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而我想要的东西也会因为这个孩子统统失去,所以莫怪我狠心了,念在夫妻一场,大家好聚好散,想你如今也已踏上黄泉路了,念你从前宠过我,我这便送你的好儿子跟你见面。”温柔的贴在腹部的手猛的收紧,纪颜的目光变得狠绝凌厉:“藏红花?哈哈,那不过是备不时之需罢了,我还不会蠢到直接服药堕胎……那样岂不便宜了她?”
***
偌大的御书房内,一老一少负手站立着,空气里静的可闻微弱的喘息声。少顷,明黄色龙袍的成帝缓缓转了声,语气里是少有的寒意:“当真把他……?”
“当真!”面前的的秦翊影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却在下一秒,衣襟被人狠狠的揪起,凌厉的气息迫得人喘不过气:“你……真的亲手杀了他?”
“是,而且……亲手烧了他的尸体。”毫无波澜的眼睛直直的对上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眉眼:“是我亲手办的!”
“你……”苍老的眉目凝结成看不清的伤,他沉痛的阖上眼:“可是他……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顺者昌,逆者亡,自古皆如此,成者王败者寇,他身负罪名,就算回来也只是个落魄草寇,生在皇家不仅要生的光荣,死,也要死的光荣,况且儿臣只是奉旨办事,父皇口谕并未说一定要活口,也未说儿臣一定要将尸首带回。”秦翊影毫无避开,就这样直直的无所畏惧的慢慢言之,成帝眉头紧锁,眼中怒火似一触即发,四目相对下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你亲手干的?”
面无波澜:“是”
成帝不语,双手揪住他华服的衣襟,御书房大门紧闭,父子对望,黑色瞳孔下各怀心事,不知对望了多久,终于,成帝紧锁的眉头展了开,一把手放开了秦翊影,继而是哈哈大笑:“好,有魄力,有胆识,有主见,好好好!”说罢一转身太高声调道:“来人”待小太监匆匆赶进,成帝方才敛去笑意恢复了庄肃:“传寡人口谕,寡人七子,当朝康王,勇而有谋,是资兼领,有则益便,实仗宏才。成帝四十三年,不幸染病身亡,寡人深感痛心,故追封其为靖康王,葬于皇陵!”
秦翊影闻言依旧面无异色,只俯身长拜:“儿臣告辞!”
***
几度夕阳,昏鸦数点。晚霞的红光笼罩在弄月身上,印得她熟睡的容颜宛若安详的神人。
“月妹妹,月妹妹”宛若黄鹂的唤声叫醒了弄月,她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