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生被阿朵那句“我家大嫂也姓柳”雷得一时出神,好一会儿才回神,第一句话便问:“阿朵的大哥是谁?”
“阿朵的大哥啊……”说到这里,姜罗微微弯了背脊,面上有恭敬之意,“是我罗那一族的族长,多那。”
“……”序生一掌拍向自己额头,扶住。族长……为何偏偏是族长?
惊完了,冷静下来一想,早闻云眇是罗那一族的圣物,世代由族长守护倒也合情理。
但宛宛若真是族长的妻子,那么想带她走,怕是难上加难了。
序生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沉着情绪跟着姜罗一起踏进了罗那寨。刚走几步,就听有汉语入耳,仔细一听,却是方才那位叫阿朵的少女的声音。
“大嫂大嫂,我真的听说那个俊公子姓柳……”只见阿朵拖着一女子的手,左右摇晃,“大嫂陪我一起去见那个公子嘛……阿朵一个人看着他,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被阿朵拖着手的女子正与身边众女一起铺着地上的药材,众女周身花花绿绿的布料,无论头还是颈子还是手腕腰间,皆是银饰,琳琅满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灿烂夺目,听阿朵一说,皆是嬉笑着。只有那女子背对着序生,不动声色,她周身一袭墨黑,仅袖口有苗家的花纹,不戴任何饰品,那一袭乌黑的盘成一团,垂了两截细辫子在右鬓,头上唯一的装饰,仅是一支尾间坠了三颗红玉的钗子……
“宛宛……”见了那钗子,序生再也忍不住,强忍着情绪沙哑唤了一声。
那女子身子一震,诧异地回头,正是宛宛。
“阿朵,这位姑娘是谁?”姜罗看了一眼宛宛,问道。
阿朵扬起头傲娇一笑:“是我家大嫂!”
“哦?”姜罗愕然一笑,“族长竟然成亲了?”
阿朵嘻嘻一笑,爽朗地摇摇头,“大嫂还有十日便是我真正的大嫂了!”
序生听了,一颗紧紧提着的心放下一半,这才从沉重的情绪中跳脱了出来,仔细打量起宛宛。
三年后的她,脸尖了些,衬着一袭黑衣,气韵中少了几分火烈,多了几分母亲般的柔和,稍稍震惊后便平静下来,瞅过来的一眼,有埋怨有欢喜,有哀痛有宽心,混杂在一起揉在宛宛的眼里,竟让序生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意味。
被她这么瞅着,序生心中一痛,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拢住她,终于了了三年来一直的心愿,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正想埋头在她颈间,宛宛却身子一僵,猛地一推,将他推开。序生不防向后踉跄一步,一股凛冽的风带着破空的尖锐声划过他的耳侧,紧接着他向后一倒,直直地摔进了身后的泥坑里。
阿朵大叫一声,过来扶他,然后又气怒地转过头朝那边大吼了一句苗语。
序生朝着她吼叫的方向放去,一背着箭筒手持大弓的男子沉着脸向这边一步一步稳健走来,阳光下他小麦色的皮肤灼出强健的气质,一如他桀骜不羁的眼神。
序生被阿朵扶起,一身白衣尽污也不顾,径直挡在宛宛身前。
墙面微微有些僵冷。姜罗/干笑,拦住持弓男子,用汉语道:“多那族长别慌,这是族长夫人的兄长,小神医柳序生,来寻夫人的。”
柳序生这三个字,自从姜罗夺了乙选第十名衣锦还乡后,便频频被道起,使得序生本人在罗那族中无限被神化。
多那容色一缓,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中原说的小舅子,柳姑娘与我成亲,想必柳公子是来道贺的?”
序生背过手握住宛宛,正道开口,便听身后的宛宛隐有怒气地开口:“哥哥如果是来道贺的,被多那你这般对待,再是欢欢喜喜的也冷了。光这一身的泥污就岔眼。多那若想问哥哥什么,还请等他换了衣服再说。”说着她拉过序生,愠怒道:“哥哥,随我去换衣服。”
哥哥……
序生别过头苦笑了一下。时隔三年,又从“序生”变成“哥哥”了?
宛宛拉着序生左拐右转,终于到了处没人的地方,序生才开口:“你当真要嫁此人?”语气稍急,听着竟像是斥责。
宛宛回瞪了他一眼:“他手上有云眇,云眇乃是罗那族圣物,非罗那族人不可得。他对我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嫁给他。”语罢,她径直推开了前方的竹门,将序生拉了进去。
“那你可喜欢他?”若不喜欢,单为了一株云眇,便要赔上自己的终生幸福吗?“若不喜欢,便不要嫁。”
序生话音刚落,便见宛宛身子一转,眼前玉掌一晃,紧接着胸口一震,还没缓和过来,宛宛擒拿手已至,一扭便将他摔倒在地。
“柳序生,就算你我兄妹感情不和,你何苦如此阻挠我的婚事?”宛宛居高临下指着他大吼。
“我……”序生警觉自己语气因为心急而不善,连忙起身,却见宛宛倾身将他扑倒,紧贴着他的侧耳低语:“外面有人监视。”
序生一僵,不敢再动。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宛宛吐息挠着他的耳垂,痒得他一时心猿意马。
宛宛顺应而下,骑在他腰上揪住他的衣襟沉着嗓子瞪眼:“我喜欢谁,我想嫁谁你柳序生会不知道?!”说着,她掰住序生的脸,对着其嘴唇重重咬了一口,恶狠狠道:“时别三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刻意说这种话来摆脱我的?”
见她仍旧这般小女子蛮横撒气,序生心下终于宽了几分,面上失笑,拢住她的背,“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终于肯恩准我更新了!
这次大抽……真是。。。
被抽得码肉都没心情了……据说抽走了很多读者,还有多少亲还在?挥挥手给点动力~~
☆、(五十七)天地为鉴
半晌;似乎外面无人了,宛宛才直起身子,故意道:“这里到处都是毒虫子;倒是甚和我口味。”
序生哭笑不得:“若你喜欢,日后可来常住。”不过那是日后,如今万万不可久留。
“只是有条虫子,我特别不喜欢,”宛宛娇嗔,“他以为我是他的食物,我倒想让他当我的下酒菜。”
序生自然知道她所指之人,不动声色坐起来,与她面对面;二人双腿交缠,姿势甚是暧昧,不由得抵唇低咳了声:“你先起来……”末了又给自己添了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我衣衫泥污未干,怕会弄脏你的衣服。
宛宛“哦”了声,乖乖站起来,径直将他的包裹抓过来拆开,滑出又一件白色的衣衫。她手一僵,抬头看向序生:“你最近转口味了?怎么学起了桃子穿白衣服?”从前的序生,衣衫颜色虽不鲜艳,倒是各种颜色都有,用她曾经的话来说——招蜂引蝶的骚包颜色。
序生笑容一敛,像是为了起身,埋下头将脸隐进阴影里,“我……已穿了三年的白色。”
“是吗……”宛宛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别过头的那一瞬,眼角晶亮一闪,“我亦穿了三年的黑色呢。”
一人穿白,一人穿黑,彼此就像是有默契般,都在为那个无福的孩子披麻戴孝。
“好了,”宛宛抬手像是抹了抹脸,转过头来时又是一张笑脸,“我瞧着阿朵挺喜欢你的,她可是多那最疼爱的妹妹。”
序生神色一肃:“你想说什么?”
宛宛脆生生一笑:“没什么,只觉得这么些日子,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兄妹情深,觉着有哥哥真好……”
序生眼抽,“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好啊,可是……”宛宛摸着下巴探究状:“你是我哥哥么?而且我这些年琢磨着,你对我的好都掺着别的意味,让人觉着别有动机呢?”
序生也跟着她摸下巴深思状:“经你一提醒,的确是有养妹妹当媳妇儿的动机。”
“懒得跟你贫,”宛宛嘟了嘟嘴,“我急急地叫你来,是有要紧事需要你。”
序生微微正色,想起宛宛那封信,的确有诱他前来的意味,当即笑了笑:“何事?”
“还好你赶得急,争到了十日。十日之后我会嫁给多那,你先别急着给我摆脸色,听完!在我嫁人前,你我里应外合务必要套出云眇的下落,否则……“宛宛顿了顿,笑嘻嘻地看着序生:“还请哥哥作为娘家人为小女子送嫁吧。”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序生无语望向窗外。十日……
十日可以做的事情很少,也可以很多。
前者针对无头苍蝇一般的序生,后者针对一心欢喜序生的阿朵。
罗那族民风剽悍,这阿朵说起话来也不顾忌,也不知该说她是率真可爱,还是……罢了,不评论也罢。
——“柳家哥哥,跟阿朵上山打猎去吧!”阿朵兴致冲冲道。
——“柳家哥哥,这是阿朵做的花环,你可欢喜?”阿朵献宝一般道。
——“柳家哥哥,这味药材是你们中原的吗?”阿朵指着某一味药材问。
——“柳家哥哥,奴家欢喜你,你欢喜阿朵不?”阿朵一脸期待问。
——“柳家哥哥,我想与你困觉!”阿朵……豪言壮语道。
序生扶额,觉着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被萧泊名附体成天念萧怜芷的时光。偏偏这少女乃是他套话的重要对象,用宛宛的话来说,多那口风紧,阿朵率直防备低,更容易被套出话来。
序生清了清嗓,打住阿朵的豪言壮语,细问:“阿朵姑娘,你可听说过一味叫‘云眇’的药?”
阿朵乖巧地点头,“如何不知道?那可是我罗那族的圣物,世代由族长掌管,族里的长老说,这云眇稀疏难得,祖先曾在大山峭壁间寻见。自从祖先得了云眇,在此地安家后,从此一族兴旺,长老说都是受云眇庇护呢。”
“圣物?”序生揪住这个词疑惑,“云眇不是植物么?你家祖先难道整柱移了去,然后世世代代靠族长养了几百年?”
阿朵摆摆手笑:“哪有几百年?只有一百年多点,我见过那云眇,据说祖先只是挖了云眇的球根,取的最精华的部分供奉,那球根难能可贵,一直未枯萎。若真是整株移来,哪能养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刚刚说……你家祖先从峭壁上发现了云眇?”序生追问。
“是啊,”阿朵没有心防地点头,“这个故事整个罗那族的人都知道呢,是那边的山头……”说着她抬手指了指一方的青山,“那边有片嗯……用你们中原话来说,就是去了就回不来的林子,穿过那片林子就有一匹峭壁,当年祖先在林子里迷了路,误闯到峭壁前,一眼便瞄见了伪装成柔烁的云眇。靠着云眇一路找回了路,认为这云眇很吉祥,就供奉起来了。”
“伪装成什么?”序生抓着关键点,急问。
“伪装成……柔烁。”阿朵张牙舞爪挥着手,支支吾吾甚是为难,“我不知道柔烁放你们中原怎么说……就是……它!”她忽然指着路边一草兴致勃勃道。
序生连忙朝她指的方向一看,竟是一株不起眼的蒿枝。
难怪世人百般找寻也难得云眇,因此对云眇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几近传说一般。原来这小小一株草竟学会了隐藏之术,化作别的草自保。
也是,这蒿枝从来生在沟边田边潮湿处,又怎会在峭壁上存活下来?若在峭壁上见了蒿枝,即便是他也会心生怀疑。
阿朵继续道:“后来啊,好多外面来的人为了找寻云眇,涌进那片林子,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