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亦酒，你狠！”
谷梁易说罢扭头便冲了出去，没有看见突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的风亦酒。
也就没有看见小酒在昏倒前向他伸出来的手。
那是为他流下的血泪……
冬日冷戾，寒风无度，却比不上这个闷声练剑的男人散发出来的寒气。
似是想起什么，大力一劈，又是一片枯木迎风而倒。
背上已经被汗浸湿，能够清晰地看见背部的线条，他却仍是毫无疲惫一般奋力地一阵乱击。
一剑猛地刺过来，柳颜吓得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他。
幸好剑势收得快，在柳颜的咽喉不到一寸处及时停住。
谷梁易脸上满是汗水，也不顾来人是谁，吼道：“滚！”
“哥哥！是我啊。”柳颜情急地爬起来。
谷梁易听了也不理会，调头便走。
柳颜却突然绕到他面前伸出手臂拦住。
“哥哥，你已经练了一整日了，再练下去会力竭的，你不要这样。”
“一整日了。”谷梁易喃喃道。
见他有些愣住，柳颜拿出自己的帕子想要为他拭去汗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甚是用力和粗鲁，柳颜感觉一阵生疼，待看到他满眼的悲痛硬是生生忍住了挣扎。
“为什么同样是溺水，你没事，而她却几近命竭？”
“我……我……”柳颜开始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却是还没等到她的回答，谷梁易又自顾自说道：“你说她到底是不是以这种方式在抗击命运，竟要自杀吗？我就这么不招她待见？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他开始不住地摇晃着柳颜，已经没有了理智。
“好，我告诉你！”
柳颜的这一声叫喊也彻底使他停止了动作，只是仍旧抓着她的手臂定定地等着答案，好像真的有答案一般。
“哥哥，过于在乎一个人，便会丧失理智，便会迷失自己，甚至……”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也开始落下泪来，“甚至会做出一些伤害他人的事。”
谷梁易呆立了许久，身体绷得僵直，在她脸上扫了一下，眼里的精光突然凝聚起来，松开柳颜便跑了起来，越跑越快，似是要用尽全力去挽留最后的东西……
背后的柳颜无力地跌坐在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越来越汹涌，神情越来越悲伤，索性抱着自己大哭起来。
可惜这是个荒凉的冬日，无花无鸟无生机。
更没有人来聆听那夜莺般的低泣。
☆、第32章 天光云霁共此时
汗水与君想，衣袂随风扬。
谷梁易一路跑得太急，待气喘嘘嘘停下看到眼前“随意阁”三个金光大字时，身体僵直，只是用手按着膝盖喘气。
汗水不断从刚毅的脸上滑下，一滴一滴拍打在地上，为他数着时间，反射着他的犹豫。
终是挺直了身板，一步一步走进去。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见他进来，老太医忙迎了过来行礼。
“起来吧，她如何？”
似是发现太子镇定了许多，太医疑惑地抬眼看了看他，忙回道：“殿下，小姐有些急火攻心，下午又吐了一回，不过臣已经行了针灸术，细细调养该是没有大碍的，只是……”
听到急火攻心，谷梁易眼里已经暗了几分，此刻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你可是要说她此生不能生育？”
太医忙战战兢兢跪下，不住地磕头，“殿下所言属实，恕老臣无能，恕老臣无能……”
下人虽已作了整理，被褥和衣物均已经换了新，可是一打开门，谷梁易仍能闻见一股浓浓的血猩味，任空气流转，飘散不去。
榻上的人毫无生气，就连平时爱抱着的枕头此时也被滑落床底，脸色苍白几近透明。
怕她突然消失一般，谷梁易箭步走了过去，一把把她捞起，深深地印入坏里！
手臂一收，搂着日益消瘦的身子，谷梁易心里一阵揪痛，不由得抚上她的发，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小酒被他的动作弄醒了，在他怀里嘤嘤地挣扎着，却几近无力。
“小酒，我错了。”谷梁易搂着她却又怕把她捏碎般不敢太用力，只是不住的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对我失望。”
“小酒，我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好不好？”
见她良久没有反应，谷梁易把她拉开些。
便对上一双镇静如常的眼睛，连日的消瘦却是显得眼睛愈发大了，却仍旧灵动。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眉眼，小酒却一偏头躲开了，仍旧不发一言。
“我一定会查出下毒加害于你的那人，绝不放过他。”
小酒睥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难道不是我自己下毒要寻死？”
“是我的错，可是你一直以来对我都若即若离，反而前段时间听闻你与叶轻尘有情，我……”他急迫地解释道：“小酒，我是越国太子，可是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嫉妒心的男人。”
本想解释，却情不自禁地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谷梁易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缓缓抓起她的手放在唇上吻着。
“你知道的，对你，我一向这么小气。”
见她只是愣愣的，并无挣扎，他又重新把她拉回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丝。
却是不肖片刻，她闷声道：“你放开我。”
谷梁易眉头拧了拧，却是固执道：“不放！”
“一股汗馊味，我难受。”
听及此，知她的气是消了大半，刚刚还沉闷的脸此刻却飞扬起来，更是不愿放手了。
“闻多了便不难受了。”
小酒很不满地在他腰间锤了一把，却是浑身无力，当然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谷梁易，这次我很伤心。”
“那是因为在乎我。”
“如果有第二次……”
“不会有第二次。”
“若是有第二次，我便不会再伤心。”
谷梁易顿了顿，僵直了片刻，猛地把她拉开看着她的眼睛，“什么意思？”
“师父说过，做人要活得有骨气。”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盈盈地看着他，说得一本正经。
在谷梁易看来却是可爱至极，捏上她的鼻子笑道：“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很没骨气？”
“谷梁易！”小酒稍稍提了些声调，“我说的是真的。”
“嗯，我说的也是真的。小酒，不会有第二次。”
小酒叹了口气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谷梁易看她脸色仍是苍白不堪，疼惜她累了，良久气息渐稳才挪过枕头，让她平躺在榻上。
掖上被子正待离开，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对上他诧异的眼神。
“谷梁，下毒之人，不必找了。”眸中满是坚定。
“为什么？”因为这个差点丢了命，她却说不必找了！
小酒却翻过身去背对着他，道：“我累了，不想追究。”
“你……”
“我想休息了。”
谷梁易带上门，天色却是已经黑了，不明白小酒意欲为何，她不肯讲，他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心下仍是一片空落，摇摇头在夜色中慢慢踱回自己的住所。
不期然远远看见柳颜站在自己院落门口，毕竟也一起落水，倚在门廊上显得身子发虚，他忙走上前去。
“颜妹？”
柳颜回过头来，见是他，便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谷梁易呆立片刻，忙扶起她。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柳颜此刻却是格外倔强，已经开始抽泣起来，“哥哥，你若是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不会让我起来了。”
“犯了错可以改，我哪有那般可怕。”
柳颜听及此，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止住了哽咽，却止不住泪流，摇摇头，
“若是下毒了呢？”
谷梁易眯起眼睛，眸光凝了起来，缓缓站直身子，擒着那张泪如雨下的脸。
柳颜身体颤抖着，他就这样直视着她丑陋的灵魂，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愿意直视她的灵魂！
柳颜的泪脸上诡异地扬起了一丝微笑，“哥哥，柳颜爱你！”
“柳颜嫉妒小酒，从第一天见到她便嫉妒。”
“可还记得那日说要拿去喂鱼的糕点？里面竟有焚香呢，柳颜不敢给哥哥吃。”
“哥哥不知道，有一次我还找人准备在永安巷害她！可是她让我瞒着。”
柳颜说着又哭了起来，“这么多日来她一直把我当姐姐看待，我是疯了才给那么好的小酒下毒。”泣不成声，“哥哥，柳颜有罪，柳颜该死！”
“够了！”谷梁易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难怪小酒会说下毒之人不用找，难怪她会说她不想追究，大力地甩开她抓住他衣袖的手。吼道：“左哲！”
黑暗中立刻闪出一个人影。
“主子？”
“交给你处置！”
说完便一甩衣袖，决绝地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柳颜顿时毫无生气，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越来越空洞……
天光云霁，残阳如虹，可是仍然透着一丝冬日的寒风。
见小酒背靠廊柱，微颌上眼睛，谷梁易箭步走了过去。
摸摸她的脸，果然已经冰凉透骨，心下一凌，忙把身上的披风脱下包住她。
“小酒，醒醒。”
听到他低沉的呼唤，小酒渐渐转醒，睁开惺忪的双眼，却看见他一脸铁青。
“太医说不能再着凉了你知不知道，怎么竟在这风口睡着了？”口气微愠。
还没等小酒回声，他看看周围，“侍女都到哪去了？莫不是扔下主子不管了？”
风亦酒见他有些怒火，忙拉住他道：“不怪他们，我在房里闷了这么多天，今日想着出来透透气，不想让她们跟着，却不想……竟是睡着了。”
声音糯糯地，谷梁易火气也消了大半，捏捏她的鼻子：“最近精神怎么这么差？”
“不知道，你今日怎么有空？”
谷梁易扬了扬嘴角，“小酒可是怪我这段日子太忙了？”
小酒摇摇头，神情有些懒懒的。
他却径自道：“过段时日，等我宫中的事处理完了，就带你出游好不好？我看这太子府是跟你相冲了，我们出去避避戾气。”
迎上他的黑眸，小酒似在思索什么，“听说你把颜姐姐关起来了？”
“我们不提她。”说着替她掖了掖身上的披风。
小酒却抓住他的手，坚定道：“不要难为她，一个深情女子本身并没有错，况且，她在太子府给了你我不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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