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裙纱前绞在一起,面部迎着风一阵冰凉,沉鹜般的情绪尚未抵触心底,眸光一亮已顾不得旁得,稳然起身上前迎上一身素服的韦若,微笑道:“阿若,你来了。”
韦若面无余情,淡淡回了声,道:“你传信来说案子有了起色,还是先说正事罢。”
她身后的雪芜亦是素淡裙钗,胳膊勾着韦若,低声道了句:“谁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招。”我笑靥如旧,漫不经心地向紫诺使了个眼色,她俯了附身已灵敏地退下。
“雪芜妹妹急什么,是不是耍花招待会儿就可见分晓。”言之所止,便招呼着韦若向凉亭中走去,菱形的石桌上摆放了三个杯盏,韦若低头看了一阵,“杨妃娘娘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会有三人在此。”
我敛着长袖抬起手臂斟茶,漫不经意道:“雪芜与阿若姐妹情深,自然会寸步不离的前来”,略微抬眸看了她那盈俏的脸颊一眼,道:“更何况是事关韦曦一案的重要事情。”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呢?”韦若凝着泛起茶末的水面平静问道。
我望了庭前落花一眼,却没有种释然的感觉,只觉徐徐凸出的话语像是牵动着心里的某一根弦,渐缓渐紧。“韦曦手中的松叶并非其本身之意,当时他身负重伤倒在地上随手抓起来的在他心中必不会是松叶之意,而是……落叶。”
韦若听得认真,眸光微微流转,“那是什么意思?”
“落叶……可取秋冬草木荒芜之意。”
“你血口喷人!”话音方落,一声尖俏声音传来,我颌首淡淡一笑,迎上雪芜怒气腾腾的目光,“我有说是你吗?你急什么?”
听到我的话雪芜挺俏的身躯略微松了松,寒凌遍布的脸上若敛了层似有若无的薄纱,烟撩雾绕着遮掩着原本尚不清明的神情。
珍珠般莹亮晶润的眼珠转了转,唇角微弯似是在笑,却全无笑意。“杨妃娘娘是何意呢?”
我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沓纸笺,缓缓铺放在石桌上,随意拿出一张递与韦若,她敛过素袖接过,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这是在殿下的书箱里发现得,既然现在战局已经结束,这些东西也算不得是机密。大家不妨看看,皆是武德二年到武德四年洛阳内部的军事奏报。”顿了顿,略有深意地说:“更准确的说是从武德三年三月到武德四年初,雪芜妹妹是什么时候来得洛阳?”
石桌侧旁雪芜纤细的手指紧攥在一起,狰狞的青筋曝露在凝白如雪的肌肤之上。我凝着那双美丽的手却不由得想到韦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否已对我释然,所以才会给我留下提示。还是黄昏渐至,天边那抹绚丽而美到残忍的晚霞勾起了他往日如其浓深的情愫,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自始至终所爱的只有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合晚。所以想给我们之间的纠缠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留下一点微薄的痕迹且凭天意。
“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我写得,就凭我到洛阳的时间与信的日期相符?这也太荒谬了。”
我颌首扯过一张纸笺,道:“我一直都很奇怪,郑州司兵沈悦的事情传出后,怎就再没有后续。那正是两方交战最酣的时候互通细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唐军的内应遇上了突发情况而自由受限无法传出消息。”
我将纸笺合上,已无了先前阴鸷的戾气,像问自己的妹妹般循序善诱而耐心:“雪芜,我记得那个时候韦府上下都被关进了天牢。所以并非只有起始时间,连终止时间都严丝紊合,再加上名字的寓意,这一切难道真得都只是巧合而已吗?”
她抿了抿双唇似要辩解些什么,韦若已平淡抬头:“你能肯定送出这些信的人就是杀兄长的人吗?这其中有必要的联系么?若是唐军的细作,那么现今洛阳城内风声鹤唳的局势岂非与大唐不利。”
树叶莎莎,欲止而风不停歇。我目光邈远道:“我也只是猜测,这个细作虽为唐军效力,却不是世民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任由事情拖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极有可能是坐镇长安的人安□来得,若换个角度,因阿若之故,秦王与韦曦私交甚好,更凭借韦曦的人脉广交洛阳显贵豪族,既是如此,就极有可能会触犯某些人的利益。一战灭二国,秦王功高旷古烁今,是会令某些人不安了吧?”
一直不肯松开的雪芜脸色霎时惨白,望着那清透的面庞,我却有丝不忍,她如花般的年纪,怎也任自己卷入着烟尘滚滚的乱局中。即便再会伪装,终究只是个孩子,被人戳中心事会不自然的反应。
韦若面庞冷艳,只盯着桌上那沓墨迹横飞的纸笺,“是这样吗?”
“姐姐!”如梦初醒的雪芜恍然抬前一步,欲言又止。
“我只想知道原因不想听你狡辩,你的字我还是能认出来得。”
雪芜晃一怔愣,遂即自嘲般地笑了笑,步步后退,凝着我道:“一点都没错,真是聪明,难怪那么男人为了你着迷。那么”,她常舒一口气,仿若终于卸下了重担:“要如何处置我呢?”
我未动,面目苍冷:“你就没有什么要说得了吗?”
“没有。”她断然道,“我没有什么好说得,韦曦是我杀的,那些暗语三角艳情的流言蜚语也是我放出去得,雪芜任凭处置。”
“为什么?”韦若霍然打断,两行清泪流下来,神情却依旧冷漠如霜。
“为什么?只能说各为其主。”雪芜柳眉染黛微扬,“我从小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争强好胜不甘居人后,男人能干的事情我同样不输须眉。若要我庸碌平平地过上一辈子,我就是不甘心。你们不是不知道表哥是怎么死得吗,那一招我练了好久,本来是准备用来对付杨忆瑶得,银针自颈下右穴穿透,只要手劲够足可以从体内打出去,你们自然找不到任何武器。而那一小道伤口也极可以被忽略了。”
一声清亮的声音落下,雪芜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望向嘴唇颤抖不已的韦若,倔强着笑道:“姐姐这样就出气了么?”
韦若手指颤抖着去拨头上发钗,咬牙切齿道:“出气!我只有要了你的命才能出这口气。”
回头看看见紫诺已带了禁卫匆匆赶来,便出手阻止她,细长的琴弦缭过冰冷坚硬的发钗,随着‘咚’应声而落。我缚住她的胳膊,她却惨白着脸反身看来:“大哥教你弦思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用它来对付我吗?”
迎着眼中折射的琥珀银光,让我有顷刻的失神,恍惚间已被她挣脱了手臂。紫诺已带着禁卫将雪芜看管起来,我深深地看了韦若一眼,轻声道:“你不必着急,我自有安排。”
她嗡动了下嘴唇,终究将头转了过去缄默未言。
我扶了扶雪芜发髻上偏斜的珠钗,淡淡道:“既然承认了那一切就都好办了,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被她若有预感的断然拒绝。我早有预料般的笑了笑,道:“其实不必你说,我也知道。长安姜家在唐国公攻占长安之时不多一月便成了米粮皇商。那是因为你那为商贾的父亲是蒲州裴寂的好友,裴寂本就是个有眼光的商人,奇货可居四字用于他的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以晋阳宫米九百万斛便换得了今日仆射的地位,两人意气相投也未尝不可,是吗,姜大小姐。”
“你不必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雪芜将头偏向一边,声音却在颤抖中有慌乱在其中滋长。
我冷了声音逼视着她:“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在李渊面前说出指使你的人,我可以说服秦王为你求情。就算杀人罪名难消,至少可以因你年幼无知受人蒙蔽而逃脱死罪吧。”
见她不语,我继续诱哄道:“雪芜,我听合清说你父亲年逾六旬,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难道真得忍心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让老人家无人送终吗?”
清风拂过她耳边凌乱的发丝,声音低迷而挣扎:“你让我再想想……”
“好”,我扬声道:“将雪芜押下去,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面前身影缭乱脚步叠踏,骤然安静下来,绵远的天光湖色前韦若清冷地看着我,“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拿来交易得?”
我深舒了一口气,嗟叹道:“你真得觉得韦曦的死是因为雪芜吗?亦或是因为我?那是朝政中纷繁复杂的争斗所至,只要争斗不止厮杀就不停。”
“我不管这些……”,韦若嘶哑着声音,“我只想为我的哥哥沉冤昭雪,我……”她似哽咽难言,而紫诺已小步跑了过来,伏在我耳边嘤嘤道:“军中传来消息,殿下已带骑兵先行,大约今晚就可到洛阳,夫人,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韦若望着我凄艳地笑了笑,笑纹镌刻入肌肤古意沧桑,“他回来了,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握住手,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坚定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补偿这几日更新不畅,我决定今晚加更一万。呕吼,万众瞩目的虐恋之夜就要到来了,敬请期待哦。
第92章 九十三
下午宫女在寝殿里上下忙碌;清扫拂尘更换被褥。我却觉得腹痛不止;像有数股热流在下腹横冲直撞。我数了数日子发现葵水早了十几天;自生完了阿念日子总是不准;而且每次都疼痛难止;这一次却是来势汹汹较以往更甚。我趴在床榻上,疼得浑身颤抖;见状紫诺熬了姜糖汤端来,我喝下去感觉好了些,只是偶尔难以隐忍。
暮色将沉;我将流淌着露水的玉兰花插入羊脂凝玉花瓶中;紫诺望着我怔愣出神的样子;扑哧一声笑道:“人道仙花旖旎解语,秦王殿下有了夫人这朵解语花;何须这些红尘胭脂俗物。”
被我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讪讪地跑出去传膳。
霭雾沉沉,星轨莹亮,却是月缺的预兆。人道云易散,月频圆。岂止云散了便聚,而月缺了难圆。今夜尘光初散,心里却总是不安多过其他,隐隐有种忐忑情怀。
我将双手紧扣,不停地安慰自己,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已过去,诚如阿若所说拨开云雾见天明,自此之后我们之间只有浩夕相对,此生静好,永也不会厌倦。
身后瓷盘碰撞清灵灵的声音传来,紫诺道:“夫人用膳吧。”见我摇头,她倒也不勉强,只是命人将珍馐佳肴撤了放在南殿用暖炉煨着。
我叫住她,问道:“今日之事可有告知房玄龄大人?”
紫诺颌首道:“奴婢已如实相告,大人立马审问了雪芜姑娘,她供认不讳。房大人已命人释放了萧公子,备好了文书只等殿下回来据实相告。”
我满意地点头,温言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紫诺谦卑低头,字句清晰道:“为夫人效劳是奴婢的本份。”
我含笑应了声摆了摆手她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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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人,满室芳香萦绕,落入心田中却好似少了些什么。我抱着腿在绣塌上坐着,将下颌抵在膝盖上,骨头的棱角咯得下颌肌肤阵阵生疼,却又好似不餍足地移来触去,世民,世民……心中落满了他的影子,充盈渥实得好像再也装不进其他。
月色悄然穿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或明或暗几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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