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急忙躬身,“奴婢知错。”
郑氏又道:“你记住,老爷做事向来有分寸,毋需你担心,快去歇息吧,卓文今晚居然破天荒的吃了一碗粥,说来这个苏落真是我谷梁家的福星呢,本来一场冲喜我没当真,如此看来,必须把她留下,明日一早,按正常的礼仪走,让她正式见过老爷和我。”
正常礼仪,就是把苏落当做谷梁家的媳妇,苏落才来,巧的是谷梁卓文居然嚷着饿,这让郑氏欣喜若狂,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五万两也要保住儿子。
徐娘离开后,郑氏喊门口侍立的丫鬟小蝶过来吹熄灯火,她准备安寝,小蝶伺候郑氏已经三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日看徐娘巴结讨好郑氏,她也动了心思,没等吹灭灯火,顺口道:“夫人,奴婢也觉得少奶奶看老爷的眼神不对,夫人您早做打算啊。”
郑氏心里凛然一冷,右手抓住被子,硬生生把被子撕下一角,握在她手里的布片且已经碎为齑粉。
她嗯了声,闭目睡去。
次日一早,徐娘带人过来给苏落梳洗打扮,苏落还没有完全醒来,睡眼朦胧的被这些女人从被窝里拎起,极不情愿的嚷嚷:“干嘛干嘛?”
一丫鬟道:“回少奶奶,老爷夫人等你吃早饭。”
少奶奶?苏落最不愿意听到这个称呼,怒气冲冲喊那丫鬟道:“我叫苏落,不要叫我少奶奶。”
徐娘一旁冷嘲热讽道:“您是卓文少爷的媳妇,当然是少奶奶。”
苏落更怒,唾沫星子朝徐娘飞溅,“你才是谷梁卓文的媳妇,你全家都是谷梁卓文的媳妇。”
徐娘明知她是在和自己赌气,但徐娘不气,自己做梦都想成为谷梁家的媳妇,只是天生命贱,没这个福分,而她苏落有这个福分却一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真是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会折寿。
徐娘心里愤愤然,替自己鸣不平,苏落是貌美,十七八岁的姑娘有丑的吗,谁没有年轻过,然自己的青春都贱卖给了郑氏,替她周全一切,到现在也还是个奴婢的身份,得到的只是她时不时的以钱财打赏,小恩小惠。
心里骂着手上忙活着,未几把苏落打扮好,众人推着在镜子前照了照,妈呀,这是谁谁谁?两腮如猴屁股,东瀛艺伎似的嘴巴,脸上的脂粉过多,纵使她本就肤白似雪,脸也和脖子成为明显的两截,脑袋上花花绿绿的插了很多东西,像酒楼茶肆里兜售劣质首饰的小贩。
如此粗鄙的妆容,聪慧如苏落,怎能不晓得这是有人故意想让自己出丑,比妓院的姑娘都不如。
她三两下扯下头上的首饰,把脑袋浸到铜盆里像潜水似的,憋了半天哗啦抬起,拿起手巾使劲的擦,恢复本来面目,啪,把手巾丢到水里,溅了徐娘一身的水,小小的报复,心中舒爽。
大家忽然发现这个少奶奶不好惹,遂顺从她,由她素颜,苏落也妥协的把自己一身素服换成嫩粉的新装。
穿戴整齐,由丫鬟婆子押解似的,穿过她的这个小院,绕出中堂,又过了一个回廊,再行一阵越过前厅,七拐八拐才来到饭堂,苏落感叹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吃顿饭都像西天取经似的,再走一段路直接改吃午饭得了。
其实各位夫人在后宅都有自己的厨房,除非节日或是谷梁鸿和大夫人的寿诞,平素也很难大家聚在一起吃饭,今日特别,主要是针对她苏落,想让她与谷梁家人正式相认,是以才把早饭定在前面待客的饭堂内。
进了饭堂,徐娘先恭敬道:“禀老爷夫人,少奶奶来了。”
苏落的目光自热而然、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就落在谷梁鸿身上,他仍旧黑袍,上面点缀着几枝好看的梅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吃的不是饭,摆的是谱。
苏落一撇嘴,蓦然发现谷梁鸿身边依次排开的有好几个女人,能与他同桌而坐,年龄相当,不用问,必定都是他的夫人。
娘的这个男人真是可恶,苏落心里骂道,开始还以为是不近女色的大侠,原来家里莺莺燕燕春光无限呢,幸好自己及时收心,否则只怕覆水难收的时候才发现所爱之人原来是个淫贼。
她的小银牙咬的咯嘣嘣响,徐娘端了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几盏茶,她以一个婆子的身份命令苏落道:“给老爷夫人们敬茶。”
苏落立即问:“冲喜不就是一种形式吗,为何弄得像新婚。”
啪!郑氏一如既往的发怒,拍响面前的桌子,“放肆!我花了五百两,难道让你敬杯茶都不可以吗?我已经派人去请你舅舅过府一叙,差不多你就真是谷梁家的少奶奶了。”
苏落面上不屑,心里嘀咕,敬茶就敬茶,我是看在那五百两的面子上,不是因为惧怕你的淫威,她端起一杯茶咚的放在谷梁鸿面前的桌子上,态度不甚友好,在他面前,不知为何,苏落有点恃宠成娇的感觉。
按规矩,她给家公和家婆敬茶必须微蹲身子,郑氏又想怒,谷梁鸿适时制止,“一杯茶而已,吃饭。”
他推开那杯茶并没有喝,然后端起碗来吃饭。
徐娘押着苏落,依次的去见过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苏落机械的叫着大娘二娘三娘四娘。
猛然发现二夫人筱兰薇,除了大师姐墨绯烟,她是苏落见过的第二个最漂亮的女人,也是浓妆,只是墨绯烟画的惊艳,她画的俗艳。
而三夫人董竹音,五官长的非常紧凑,一看就是心机多。
四夫人张初五,纯朴的一村姑,穿戴极其素雅。
同各位夫人见礼之后,她被安排在四夫人张初五身边用餐,这顿饭,她味同嚼蜡,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也是三两口便放下碗筷,匆匆的刚想离去。
此时一家丁慌慌张张来报,“老爷夫人,不好了,婢女小蝶落井溺亡。”
谷梁鸿立即看向郑氏,什么小蝶小鸟的,家里的男佣女仆他认识的很少。
郑氏却淡淡道:“一个贱丫头而已,还是蠢笨不堪的贱丫头,汲水都能落井,把她捞上来,找个地方埋了吧。”
先是小蝶的死让苏落一惊,死人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接着郑氏的反应让苏落更惊奇,她怎能,怎能如此平静,如此平静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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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章 僧誓
没等苏落从震惊之余缓过神来,又一家丁来报:“老爷夫人,不好了,飞将病了!”
郑氏霍然而起,满脸赘肉乱颤,“什么?”
苏落敲着空碗奇怪的嘀咕:“卓文不是独子么,飞将是谁?”
她声音不大,却还是被郑氏等人听到,按她这种说法,飞将应该是谷梁卓文的兄弟,其实飞将不过是一匹骆驼,于是郑氏怒不可遏,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忍俊不禁,都有点幸灾乐祸。
苏落不以为然,死一个婢女郑氏毫不在意,病一个飞将让她花容失色,飞将不是她的亲儿子?这没道理,这对不上逻辑,这不符合人性,不知是真看不出火候还是存心故意,她继续道:“否则为何飞将病了,比小蝶死了还让你们惊惧。”
众目睽睽,郑氏顾及自己是当家夫人,顾忌苏落是新媳妇,忍了又忍道:“苏姑娘,你现在还没有成为我谷梁家的媳妇呢,不要多管闲事。”
苏落反唇相讥,“大娘,既然没有成为你谷梁家的媳妇……”她说到此处顿了下,然后看向谷梁鸿道:“不对,你姓郑,是没有成为他谷梁家的媳妇,那你为何让我敬茶?”
她这样说话,幸亏她是来救谷梁卓文性命的福星,否则,郑氏肥大的手掌拍来,她早过了奈何桥。
她这样说话,不是故意气郑氏,却是为了刺激某个人,这绝非她平素的性格,爱让人迷失,爱让人错乱,爱让人面目全非。
郑氏忍无可忍刚想发作,谷梁鸿又适时道:“还不赶紧去看飞将。”然后又吩咐家丁去请冯兽医,他自己拔步在前,郑氏随后,他们去了后面的马厩。
二夫人筱兰薇笑得花枝乱颤,回眸一笑何止百媚生,她没有墨绯烟长的精致,却比墨绯烟更有风韵,看苏落道:“丫头,改日去二娘房里,我有对翠玉镯子送给你,年纪大了,骨骼粗了,戴着着实有些紧。”
苏落谢过,看筱兰薇也就三十出头,对她并无好感,看在即将到手的翠玉镯子份上,谄媚道:“二娘风华正盛,何来年纪大了一说。”
筱兰薇被苏落一句夸赞,欣喜若狂,“你个小嘴巴真讨喜,偏巧还有一堆翠玉耳?,也送给你了。”
三夫人董竹音不甘示弱,现场从颈上取下一串珍珠项链,亲手戴在苏落脖子上,啧啧道:“这串珠子是老爷从安南国买来的,所谓宝剑赠英雄,珍珠配你这样的嫩脸才合适。”
唯有四夫人张初五,看看自己周身,穿戴还没有苏落好,抱歉的对苏落一笑,她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苏落明白,但凡这些夫人的首饰,必定都是谷梁鸿赠送,即使不是他赠送,也是用他的钱购买,想想就气,气归气,该要还得要,财富面前她清高不起来,墨宗上下恶事做绝丑事做尽,不过是为了财富,没钱馒头不会从树上长出来,没钱衣服不会从桑蚕口中吐出来,没钱房子不会从泥土里冒出来,师父说,没钱,她们这十七个徒弟都得打回原形,讨饭的讨饭卖身的卖身暴尸荒野的就直接喂了鹰隼,想起这桩桩件件,苏落欣然收下礼物,丢下碗筷回去自己房间。
房内冰冷如地窖,她不得已蜷缩在被窝里,不知是气还是冷,总之瑟瑟发抖,抬起手腕看看那枚铜钱,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从枕边抽出谷梁鸿的那件黑袍子,紧紧抱在怀里。
当当当!
她抹去泪痕,顺手把黑袍子掖在床铺的角落,然后道:“门没插。”
出乎意料,不是饼子脸的徐娘,而是四夫人张初五过来探望她,身后的丫鬟拎着药壶的端着药碗的托着漱口水和糖果的。
苏落对这位纯朴的四夫人印象还不错,吃饭的时候她不停的给自己夹菜,于是下床迎来道:“四娘好。”
张初五点下头,让丫鬟们把药罐等物放下,然后屏退众人,把药罐里的药倒出来在碗里,用手摸摸不是很烫,端给苏落道:“吃了吧,病了四五日,再不吃药会严重的。”
苏落看看那黑乎乎的汤药,问:“四娘若何知道我病了四五日?”她之意,自己来谷梁家大概也就三天。
张初五眼神飘忽,被她问住,顿了顿道:“猜的,看你这小模样就猜到了。”
自来谷梁家,这是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苏落微微一笑,撒娇的指着药碗道:“四娘,好苦哇。”
张初五指指碟子里的糖果,“这个,好甜哇,把药吃了就给你。”
苏落乖乖的把汤药喝下,张初五就拈起一个糖果放进她嘴里,然后拉着苏落往椅子上坐了,环顾下苏落的这间房,大是够大,就是空旷,她病成这个样子,应该畏寒,可是屋内唯有一个火盆远远不够,于是又拉着苏落往床上坐了,用被子裹紧她,蓦然就发现角落里露出一角男人的袍子,黑色,有星星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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