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多想,夺手便拔出了身旁的侍卫腰间的长刀,向那人冲去。
那样干脆利落,那样凶恶狠辣,郎璎珞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狰狞的模样。扮成侍卫的缪慎然举着火把,吃惊地盯着她,失声叫道:“郡主住手!”
她此刻的身份是承睿王府的红叶郡主。她趁着云桐不备,夺走了云桐的人皮面具和承睿王府令牌。那本来该是云桐易容成宗政红叶,持着令牌,到王府救萧晸的。
“嗤”的一声,在这白雪飘飞的沉沉夜色中,竟极为响亮。
刀刃撕裂衣衫,没入皮肉,温热湿濡的鲜血喷涌而出,沾了她一身。
层层叠叠的壁垒也随着那一声锐响轰然倒塌,过往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滚滚涌出。
她记起,那是她第三回听到这样的声音。
第一次,是她将匕首插。入萧晸的心口。
第二次,是萧晸护着她打斗。
这一次……她杀的这个人……又是谁?
郎璎珞颤抖着松开手,抬眼迎上萧晸的眼睛。漆黑深邃的墨眸中倒映着一张陌生女子的面孔。
“璎珞……是你么?”萧晸的声音干涩得刺痛了她的耳、她的心。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木然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背对着她、被她捅了一刀的那人,在这时缓缓地转身。
俊朗的脸孔已然扭曲,他死死地盯住她,血红的双目中写满了震惊、痛恨与不可置信。殷红淌过他的嘴角,一滴一滴洒在雪白的衣衫上,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直挺挺地往她的身上倒去。
郎璎珞呆呆地立在原地,浑身僵硬,任由萧晸一把将自己揽进怀里。
大掌覆上了她的眼睛,她只能听见那人倒地的闷响,还有自己嘶哑得仿佛隔世而来的嗓音。
她听见自己颤抖着说道:“我……杀了……萧豫……”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第三卷写完了/(ㄒoㄒ)/~~~~~我终于写破20W字了/(ㄒoㄒ)/~~~~~
撒花~~~~~~~
ps:下一章是宗政玄夜的番外。西凉恨这一卷剩下还没解释的疑问都会在番外里解答~~~
☆、番外(宗政玄夜)
看着宗政千恒在我眼前颓然跪倒的那一瞬,我心中涌上的,不是大仇得报的喜悦,而是千帆过尽的苍凉。
我握着兵符,毫不留恋地转身,宗政千恒瘫在他的皇帝銮座前,无力地在我身后嘶喊道:“玄夜……朕……是你的父亲呐……你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我不觉顿住了脚步。
眼前的宫殿金碧辉煌,手中的兵符冰凉沉重,这天下,有多少人做梦也盼着能踏进这座皇宫,登上九五之尊,手握重兵,君临天下,指点江山?
我筹谋了那么多年、忍耐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违心而疯狂的事,为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堂堂的西凉皇帝向我俯首下跪,双手奉上兵符,求我饶过他。
可为什么,我并不开心?
向宗政千恒复仇是支撑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唯一的信念。西凉最好的御医曾言道,我能活到这个岁数,是个奇迹。我身患痼疾,本不能活过十二岁。
但我硬生生在这世上多待了十年。
虽然这十年,我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活得像个鬼。恶名昭著,无人不惧,能慑小儿夜啼。
天下人都当我是个疯子。红叶最见不得别人在背后这么说我,要让她撞见了非给那人苦头吃不可。但我本来就疯了,说与不说,并无甚差别,反而,若旁人不拿我当疯子,有许多事,我还真是办不成。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我已分不清自己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的意义。若不是害死了我的母亲,宗政千恒于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是他生下了我又如何?他不想认回我又如何?这一切都构不成我恨他的理由。我告诉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宗政千恒对母亲始乱终弃,合该受到惩罚。但,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但我仍清楚记得,我在歌舞坊随着母亲生活那段日子,母亲因为我的残缺,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与嘲讽讥笑。人人都说她生了一个妖怪,白发的妖怪,不祥的妖怪,说我会剋死身边的人。
母亲却不惧亦不理,她依然疼爱我。但我想,也许,只是因为我的骨肉里流着她最爱的男人的血……谁知道?那是连母亲自己也不曾明白的事。
母亲是最有名的歌伎,长得很美,比我的容貌还要出色,他们说,这样的美丽,叫做倾国倾城。她爱上了一个常来歌舞坊的贵客,怀上了我。他们又说,这是百世修来的福分,飞上枝头变凤凰指日可待。
但是,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福分,并没有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爱上宗政千恒后,她越发郁郁寡欢,终日活在宗政千恒将她娶进宫门的美梦中,最后,她只能用一抹白绫,结束了自己悲哀的一生。
宗政千烈一直自责,若不是他打碎了母亲的梦,母亲就不会死。我是恨他的。因为当初他将我们母子俩接进承睿王府并不安好心。然而,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瞬,我将宗政千烈当作了我的父亲。
是他给了我一个家。那个“家”里头,有一个对我无比纵容的父王,还有一个我最爱的……妹妹。
红叶。
将她抱回王府的那一天,满园的红叶像火烧一般绚烂,不知何故,我执拗地替这个我捡回来的小娃儿取名叫红叶。
绿叶变红,转瞬凋零,彼时我只是想,如若有这小娃儿在,便能证明,在这世间,我并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可是情竟不知所起。
什么时候,我的人生不再是黑与白,而有了那一抹浓烈明快的红?
红叶爱我,在这承睿王府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却没有人知道,其实,我也爱她。
只是,我这一辈子,永远没有爱人的资格。
我的命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怎么能让我的女孩儿为我蹉跎一生?
为了刺红叶那一刀,我杀了很多人。我一直杀到我能准确的将刀子刺进胸膛,而不伤心脉半分为止。
景越会待她好的。他爱红叶并不比我少。当红叶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会看到的人是他,她也会认清,这些年来,她爱的宗政玄夜不过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几十年后,在她儿孙绕膝,白了青丝,老了容颜之时,她会笑着感叹年少的无知,竟然曾爱上过那样一个人。
我和红叶的故事,既然那样突兀地开始,就应该这样突兀地结束。
很好。这样很好。
宗政千恒也会明白,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人能牵绊我,红叶不能,宗政千烈更不能。他根本威胁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毁掉他辛苦经营多年的一切,然后跪在我面前,向我苦苦求饶。
亲临承睿王府参加我的婚礼,只怕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的亲弟弟,多番刺杀不果后,他甚至不惜亲自出马,演一出苦肉计。
皇帝在承睿王府中毒,那是抄家的大罪。宗政千恒的算盘打得真好,既不怕失了民心,又能达到目的。
很好,宗政千恒,你想中毒是么,我便来帮你一把。
还记得当我告诉宗政千恒,他饮下那杯酒是毒酒之时,他眼中深深的恐惧。他并不晓得,我一早就已知晓了自己是他弃如蔽履的孽种的身世,他还以为,给我一点小小的恩赐,我会对他感恩涕零。
却没料到宗政千恒竟如此怕死。我以为,身为一国之君,他总该有些骨气。可是他没有。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毒酒的解药,包括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调遣西凉的全部兵马的兵符……一切的一切。
甚至是,向我这个儿子下跪求饶。
我没要他的皇位,我要了兵符。我如愿看着他浑身颤抖着,双手奉上那枚小小的兵符,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宗政千恒死死捏着兵符,迫不及待地问我要解药。我冷冷地道:“宗政千恒,是你愚蠢,还是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愚蠢?给了你解药,我还能活着走出皇宫么?”
“你……想……怎么样?”
我不跟他废话,径直伸出手,“东西,拿来。”
他犹豫着,不肯放手。我耸耸肩,道:“你将你的大内高手全都喊过来杀了我吧。只不过,与你同归于尽,真是我此生莫大的耻辱。”
“哐啷”一声,他一震松手,兵符跌落在地,滚下了銮阶。
我微眯了双眸,斜睨着他,冷笑,“怎么,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不……”他嗫嚅着,也不晓得想说什么,我只觉满心的厌恶与不耐,他的嘴脸,我看多一眼便几欲作呕!我戾声打断了他,“要保住你的狗命,你便给我从上面滚下来!我要你跪在我面前,双手捧着兵符,求我收下!”
“你……你……”
“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你最好动作快些。”
我冷冷说完,宗政千恒当真跌跌撞撞地从他的銮座走下,颤巍巍地弯腰捡起滚落在我的脚边的兵符,突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袖,讨好似地道:“玄夜……你听朕说……其实你是……朕的儿子……朕这就……立诏……将你立作储君……可好?”
我挥袖震开了他,森然道:“你再多一句废话,解药,你就别妄想了。”
他狼狈地跌扑在地,像是终于意识到我不可能被他打动,便匍匐着爬到我的脚边,高高举着那枚兵符,“兵符给你……求、求你收下它……饶了朕……不……饶、饶了我……”
我嫌恶地抓过兵符,一脚踢开他。他滚到了他的皇帝銮座之下,像个野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苍白龟裂的口唇翕动着,“解……药……”
“这兵符我还没用过,怎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大胤的大军很快便会攻过来了,届时,我便能印证这东西的真伪了。若是真的,你很快便会收到解药,若是假的……呵呵!”
宗政千恒变了脸色,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我懒得理会他。算算时辰,萧晸的隐卫也该发现我留下的线索,在王府里找到他了。就不知道萧晸与萧豫被困在同一个囚牢里,究竟会是怎生的光景?他们俩之间,会是谁杀了谁?
你死我活的场面,想想便觉得有趣。只是萧豫太天真,只怕不是萧晸的对手。但萧晸心肠颇软,兴许也没能下得了手杀了这昔日的七弟?
只可惜,我看不到他俩的结局。
不过,他们俩无论谁死都好,我都喜闻乐见。萧晸若死在西凉,大胤自不会善罢甘休,萧豫若死在萧晸手中,宗政千烈怕是会与萧晸拼命。
哪怕他的这个亲生儿子,昨日才与他初见,却认了他的仇人做父亲十几年。
要是我将手中的这枚兵符给宗政千烈,是不是就能看一场天下大乱的好戏呢?
宗政千恒还在我身后嚷嚷着什么。我顿住脚步,看了最后一眼,这座琉璃瓦雕梁柱十里延绵的偌大皇宫。
宗政千恒,你等不到解药的,我给你下的毒,叫做恐惧。你便日日夜夜活在这无尽的恐惧中吧!
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
皇宫外,夜色沉沉,白雪飘飞。
客栈中,宗政千烈依然沉睡未醒。我将兵符放在宗政千烈的枕边。征战沙场一直是他的心愿,却生生被宗政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