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她轻声呢喃,额上冷汗连连。
猛然睁开眼,惊得从床上弹起,用棉被拭去面上的汗水,呼了口气。
原来,只是梦啊……
看着陌生的环境,身旁躺着延陵暮歌,自己……还活着?
'14. 劫后重生'
一。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以为她又回到了豆蔻年纪,回到了绕指柔的温柔岁月。
她压下心绪,所有的回忆被深藏心底。
为了不执着于那个梦,她只得胡乱环顾四周,以此分散注意力,自己正处于一个简陋的竹屋,屋内有淡淡竹香。
一个年轻儒雅的男人背着背篓,里面装着许多草药,见月笙醒来,他笑了笑:“你醒了?”
“你是?”月笙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模样书生气的男人。
“我叫张籍,字子盏。”他看着她警惕的眼神,无害的笑笑,声音甘洌清澈:“你们俩从悬崖上掉下来,说来也幸运,若不是衣物被树枝勾住,恐怕你们早已尸骨无存,我上山采药救了你们。”
她看着他一脸书生模样,月白色衣角染了污泥,一双白鞋满是污秽的脏泥,想来一路采药下来,一片泥泞俱在脚下,对他的话也信了几分。
“对了,你们是夫妻吧?”
“是。”她敷衍道。
她浑身酸痛,骨头关节处疼痛的厉害,躺下阖眼浅眠。
忽然一阵呢喃听闻入耳:“说来也奇,你们夫妻两掉下悬崖时抱作一团,我费了许大的劲儿才把你两分开,恩爱得羡煞旁人。”
她故作未闻,紧闭上眼装睡。
自己,是怎么了……
很多细节,现下想来,犹如一盘完美精心布好的局,严密而自然。
是该仔细琢磨琢磨了。
二。
至午时,延陵暮歌仍是未醒。
子盏熬了两副汤药,只闻着,便苦的要命。涩涩的药味充斥着竹楼小屋。
她接过子盏递过的一碗药,不由分说便蒙头灌下。惹得子盏咋舌。
她再看看子盏另一只手端着的药,子盏为难的看着昏睡的延陵,她想必应是给延陵熬的药。她淡淡开口:“子盏兄,还是我来喂吧。”
“如此也好。”子盏笑笑,递过药便退下,竹屋房门轻掩。
房门静静关好,屋内一片安静。
她平静的放下碗,看着躺在身侧的人,淡了淡声音,率先打破了宁静:“别装了,起来吧。”
如此一说,戏也做不下去,他只得起身:“夫人眼里果真是好,我还想着让夫人以嘴喂药呢,唉,如今梦想又落空了。”
月笙也懒得搭理这不正经的,把药碗端在手中,递给他,命令道:“喝了它。”
“在红梅林时夫人就逼我喝药,这时又摆起架子故技重施,你是在实行妻子的权利?”他恍然叹过,一副委屈的样子,满脸苦相,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端着碗,一口猛喝,模样与方才的她如出一辙,只不过她是求个利落,他是因为药苦。喝完一脸讨赏的看着她,笑颜邪魅:“为夫已经尊你吩咐喝完,有何奖赏?”说完还不要脸的把脸凑近她,以求香泽一吻。
“劫后重生,你似乎很是话多。”她睨过他一眼。推了他几步。
“是,很多。这一死,把脑子给弄清醒了,人生短暂如烟,若不抓紧,到了临死之际便说不完了,所以要趁紧现下大好年华说完,免得日后落下遗憾。”
她看着他,似有话要说,却忍了忍,把话吞下腹中。
'15. 戏'
她起身下床,走至窗边,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绪复杂。
外面细雨绵绵,如泣如诉。
竹林大片,四兽和鸣,外面的风景如此好,她的一门心思却不在此,身子挺了挺,长睫望远:“你——很早便决定用我了吧?”
“我是很早便中意夫人了。”他低低开口,眸中压下很多不能言的情绪,这一声沉闷得慌,重的窒息,凝重的跨越了几十个年头。
她猛然回头,紧握的骨指关节泛白:“我不是说这个!”
她猛然一喝,倒是吓了他一跳,再抬眼看向她时,以平静压下了愠怒。
“我在朝廷中毫无势力,与我结亲可以让众人都知道你玩世不恭,自我从黑衣人手中救下你时,你便决定用我来压下满朝悠悠之口,以完成你的荒唐形象,好暗地实施计划。可是你却一直不言,等待时机,出了红梅林,你故意不敌重伤,引我救你,再一路尾随,然后用苦肉计替我挨鞭,与我同出天牢,你一直等待着,终于被你等到那个机会,等到我说要什么,我说要找一个人,你找到了我的命脉,以此为由,与我联盟,终于计划如你一步步预料中实施,我甘心为你卖命,替你寻找七世家后人,替你拼搏厮杀。”
她转过身,看着窗外,十指紧捏栏杆,郁愤气结压下,栏杆被指甲掐出一道道深痕,密密匝匝的雨声,却掩不住她的声音,似悲又似喜:“好精心的一盘局,好精明的下棋高手,好个延陵暮歌!”
她狠狠咬牙,三个好字,字字锥心。
她偏过头看他,他已收敛了笑意,却未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知道这些。于躺下的片刻光景,她已将来龙去脉思索清楚,他也料到她终于有一日会猜出来,因为这是他选中的女人,自然必须得聪明。
她眸中仍是毫无起伏,面上也无丝毫情绪,只声音遏制不住的颤抖。
窗外的碎景揉碎了满腔柔意,一颗心寒了又寒。
他无声听过,最后以一笑带过,走到她身旁,笑揽过她的肩,手中把玩着她的一绺发丝:“夫人知道了又何必言破呢?装糊涂不好吗?你捅破了这层纸,于自个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自找不痛快。”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足以让雨声埋没,可她,听得分外清晰。
她寂寂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延陵暮歌吧。
他攻于心计,胸怀天下。他觊觎那个位子,确有这个资格。
她置若罔闻,不动声色的离开他的怀抱,平静的仿若陌生人,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如若落在黑影杀手手中必死无疑,唯一生还的可能便只有跳崖。”她顿了顿,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冷漠,那一言,撕裂了所有,言破了一切虚幻的美丽,掺着雨声的寒凉:“所以你并非真的信我,其实,你只信你自己。”
她叹了口气,叹息声飘散在了雨中,似乎未曾出现过。
她怎忘了,他这样谨慎的人,怎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呢……
他懒懒的把玩着手中的青丝,嗅了嗅,淡淡的梅香,他仍是一脸笑意:“所以?”
“所以,别再做戏了,我看着恶心。”在刚刚躺着的那片刻,所有脉络清晰起来,在此之前,她以为,他们是朋友的,如今……
“帐要算的清楚,利用就是利用,以后我不会再掺私人感情了,我们,并非是可以做朋友的人。”她笑笑,正对上他的目光,化了满目决然,“以后,我们于人前是夫妻。”声音滞了一秒,可也仅仅是一秒,将下半句吐出:“于人后,我们什么也不是。”
本就早该如此,她只是,晚了一步,幸好,还未失真心。
他大笑,重重狠压着她的肩,“便按你说的吧。”
这一日,窗外的雨一下便至了天明。
'16. 儒家'
一。
“子盏兄,我们已痊愈,今日便告辞了。”她推门而出,看见倚竹负手而立的子盏,青衫水秀,髻带翻飞。
暮色已近,雨已停,大地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的芬芳。
他看着青竹出了神,被她的话拉回心思,闻声回头,朗朗笑笑:“不知月姑娘要和延陵公子急着去何处?”
月笙在腹中斟酌着语句,恰此时延陵已备好物品,夺门而出,替她回答道:“听闻儒家一年一度的讲说大会便要举行,我与夫人慕名前去凑个热闹。”
随便瞎编着,延陵的模样却甚是真诚,仿佛真是为了那讲说大会而去。
一个翻身,她跃上马背,手中握着缰绳,抖落抖落缰绳,准备离去。
延陵将干粮放置好,也跟随者翻上马背。
两人英姿飒爽的背影晕着月色的淡淡光辉,柔和登对。
“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的。”声音低低传来,子盏坐下摇椅,饮了杯凉茶,目光不经意垂下:“两位有所不知,若非儒家弟子,且不是儒家弟子邀请的贵宾,是没有资格参加讲说大会的。”
她英眉微蹙,这儒家怎么就定了这个破规矩。
延陵好言笑笑:“子盏兄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必你定有办法让我们混进儒家。”
子盏大笑,刚倒满的涩茶一饮而尽:“不错。我乃儒家的三当家,若有我引荐,讲说大会不成问题。”
二。
上弦月的弯月挂在天空中。
一阵黑雾忽如其来,挡住了月亮。一片灰暗。
他们惊讶的看着这奇景,强烈的不安感充斥着胸膛。
再过片刻,黑雾全然不见,露出完美无缺的满月。
满月当头,光辉洒地。
忽然,淡雅简陋的竹屋轰然倒塌,化作了累累白骨!
月光照耀下,这些白骨竟然站立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向他们走来!
月笙看着这等奇景,利落的翻身下马,急急拽着子盏的胸襟,质问道:“这不是你的竹屋么?怎么会这样?”
子盏是一介书生,自小便受儒家的思想,脑子迂腐,此刻被个女人拽着胸襟,她的气息迎面而入,他一时面红耳赤,耳根子烫着,不知如何应对。
延陵好脾气的笑笑,把她作乱的五指握好,包裹入自个的掌心,她咬咬唇,这才作罢,冷冷的看着子盏。
子盏如获大赦,脑子混乱着,这才整理头绪,缓缓道出:“我不过是昨日才上的山,便发现了这个竹屋,见无人居住才不请而入,我以为这个屋子只是个无人的荒废屋子罢了,谁知……”
额汗涔涔,汗水自背上淌出,紧密的贴着衣衫,子盏说出了一身汗。
一具白骨忽然出了手,骨头的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它拽住子盏的胳膊,本来空荡荡的嘴巴是一个窟窿,此刻却长出了一排青森的獠牙,直直向子盏的胳膊咬下去!
白绫忽然飘忽而至,挡住了那排尖利的牙齿,另一段白绫顺时裹住子盏的腰,把他连人带过。
白骨落了个空,咬在锦缎丝帛的白绫上,白绫顿时出现一排空荡的牙印。
子盏虽被她救回,胳膊处的衣衫仍被撕破,白嫩的胳膊鲜血淋漓!
'17. 白骨'
延陵看着寸寸逼近的白骨,厉声一喝:“快走!”
月笙会意,手腕用劲,长绫一飘,便把子盏摔上了马背。子盏战战兢兢地在马背上坐好。
他们抖落抖落缰绳,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逃命。
“驾——”
“驾——”
“驾——”
三匹骏马在丛林里奔驰,湿润的泥土上混着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长发飘漾,她白色的裙角踏在马上,美如鬼魅。
身后的具具白骨似乎是长了眼睛,跑得飞快,追着他们一拥而上。
他们紧紧握着缰绳,丝毫也不敢停歇,神色冷峻。
忽然,白骨们一跃而起,如同武林高手般施展轻功,青面獠牙,阴森可怖。
他们不由得直甩马儿鞭子,恨不得将俊马插对翅膀,眼瞧着身后的具具白骨将要追上,却无计可施,形式迫在眉睫。
片刻间,白骨已经追上了他们。
他们——被包围了。
“看来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了。”月笙冷眼看着周遭的白骨,袖中的白绸暗暗蓄力。
延陵看着她,五指寻着她的五指,她疑惑的看着他,却只看见了他一笑中的坚定。不是说好别做戏了么?那么现在又算什么……
子盏弱弱的回了句:“我不会武功……”
长绫开山拓海的霸气横空飘零,漫天飞舞,带着幽幽香气,若是细闻,可以依稀辨别这是梅香。
长达两丈的白绸丝帛所造,质地柔软,她在段段包围的白绫中心,青丝飞舞,长腿直立,长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