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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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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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

    他倒把话挑明了。梅卿不为所动,客气推辞:

    “我却并不是洋人,李少或许可以去请哪位思想开通的小姐跳。”说话间身体微动,一不小心竟然将手中的酒洒在衣服上,深红的酒渍立马散开,染了一大片,梅卿慌忙放下酒杯用帕子擦拭,又对他道歉,“你看,李少,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样毛手毛脚的,衣裳都污了,恐怕得找个地方去清理,不能陪李少跳舞了。”

    李镛面色铁青,直直盯着梅卿的动作,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梅卿却只是对他微笑,一边站起来,说:

    “李少,借过?”

    李镛怒极,偏身边人多,又不能拿梅卿怎么样,只能狠狠咬牙,甩袖离开。梅卿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下来想着心事,偶尔还有来邀请的,都被她以衣服脏污婉拒。坐了许久,凤卿还没有回来,李镛人影不见,连舞池中都没有几个眼熟的人,她叹口气,站起身来,这污渍越发显眼了,原本只是为了拒绝李镛所想的借口,如今还真得去清理了。

    罗公馆占地广阔,房间很多,她曾经来过几次,知道有间小小的衣帽间,专门供客人休息所用,便自己找了过去,一路曲曲折折绕过众多房间,终于看到那休息室,门微掩,她犹豫着正要去敲,猛然身后一个大力,便被裹进了房内。身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她被推得差点倒在沙发上,霍的转过身子,随即心里咯噔一声。

    “你想做什么?!”
第十七章 对峙
    “我想做什么?”李镛反问,“沈小姐,你这么精明一个人,会不明白我想做什么?”

    梅卿扶着沙发慢慢直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说:

    “李少,你该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在罗公馆闹事,你是想丢自己的面子?”

    “要是没人知道,就无所谓丢不丢面子吧,沈小姐?”李镛得意地笑,“没错,这里是罗公馆,许多人都在,但是这屋子里可没一个人啊,就算发生点什么事,那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梅卿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沈小姐,你这么冷静?是在琢磨着要怎么对付我么?对付也是以后的事了,而且,我可不觉得你有胆量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会么?你要真会,我李镛服你。”

    “李少,我不过一个伶人,你这又何必?”

    “我何必?沈小姐,沈梅卿,”李镛冷笑,“你刚开始识相点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面子,得意楼一次,今天晚上又是一次,我李镛还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这么窝囊过!你说我怎么能不报这个仇?”

    “李少这样意气用事,小心日后后悔。”

    “后悔?”李镛像听了天大的笑话,“沈梅卿,你有这个立场说这句话吗?该后悔的是你吧?”

    李镛步步紧逼,梅卿被迫得退了几步,被后面绊住,一个不稳倒在沙发上,刚要起身却被面前闪着寒芒的匕首逼住,只能坐下来,紧紧抓着手提包往后退。李镛见状大笑,笑声在室内回荡。

    “沈梅卿,我劝你最好不要想闹出点什么动静来,命可比什么都重要呢!我李镛在上海要的人命可不是一桩两桩了,再多添上一条,也没人敢说半个字。”他看看梅卿冷漠的表情,“不行,我不喜欢你这样瞪着我,美则美矣,却一点都不可爱,女人还是温柔点的好。”

    梅卿仍是没有反应。

    李镛嘿嘿一笑,举起匕首在她面前比划了几下:

    “要不行,就来点刺激的好了。”

    见并无反抗,他愈发得意,慢慢把匕首凑近,在梅卿高高的领口上一挑,一朵青色缎条绕成的小小纽花掉落,领口微敞,露出来一点细白的肌肤。梅卿垂眸,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李镛气息有些急促,连得意炫耀都顾不得,匕首继续往衣襟上去。轻微的丝帛裂声,衣料单薄,应声而碎,匕首贴着锁骨,冰凉,像一条鱼般慢慢滑动。李镛眼神发直,吞下口水,禄山之爪渐渐凑上来。

    还未碰到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他突然煞住,身子瞬间僵直。

    有硬物抵在脑袋旁边。

    他眼珠慢慢移动,顺着梅卿青色袖子裹着的右臂,上移,一直到眼角边——刚刚那只抓着包躲在身后的手,毫无预兆地停在自己脑边,提包换成了乌黑的手枪。

    “你,你想干什么?”李镛强笑,嗓子有些涩,“沈小姐,你要小心,千万别扣错了扳机,这个,可是会要人命的。”

    “是么?李少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用枪?”梅卿轻笑,“李少,你那把匕首老抵着我,说不定我一害怕,这扳机就不小心扣动了。”

    李镛手一抖,匕首落到地上,梅卿坐在沙发上,他却是弯着腰的,姿势难受之至,再加上紧张,汗水一滴滴从脸上掉下来。他此时色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只想着怎么说服梅卿不要动手。

    “沈小姐,你,你不要冲动,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事情闹起来,你也逃不了。”

    “拿我一命换李少一命,很值得。”梅卿眼波流转,笑容妩媚,李镛却再也无心欣赏,“而且,套句李少方才的话,就算要偿命,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但是今晚,你的命在我手里。”

    “沈小姐,算我求你了,我其实也没怎么样,就是想吓吓你,你可不能这么心狠手辣啊!沈小姐,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做这种事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吗?求你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娇滴滴的弱女子?”梅卿失笑,“李少,你是吓傻了口不择言么?你见过哪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能够孤身在北平待那么多年?那边的人,比你强横的可多了去了。沈梅卿冷月孤梅的名头,就是凭着这把枪得来的。”

    李镛听了这句话,魂都吓飞了,身子早已瘫软下来,只差跪下去哀求梅卿饶命:

    “沈小姐,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真得不敢了!以后我见到你就退避三尺,还不行吗?”

    梅卿听着耳际不住口的求饶声,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冷笑:

    “胆小鬼,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杀你我还嫌脏手,现在就给我滚,以后还敢打我的主意,就小心你的性命。”

    李镛闻言差点没磕下头去,不等梅卿说第二遍,便爬着滚着兔子一样溜走了。砰的一声巨响,门又甩上,室内清静下来。梅卿深深吸口气,将手枪塞回包里,站起身来,竟觉有点头晕,待了一瞬,她想起自己的衣裳,却再也拢不住,无法,只能一手按住,整整自己的头发,慢慢出门而去。

    门外轻响,休息室复归于平静,方才的一幕简直像没有发生过。隔了一分钟,墙角屏风后转出一个人影,竟然是江白夜。他平静无波的黑眸扫过地上的匕首和纽扣,想到刚刚在屏风边看到梅卿出门时极其优雅的背影,有抹利芒从眼中掠过。

    蹲下身捡起匕首别到腰间,又捻起那纽扣,本来是青色的花朵形状,却已经散成了缎条,摊在手里细致可爱。他嘴边溢起一丝淡淡笑意,刚一站起身,室门豁的大开。

    是梅卿去而复返。

    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对视许久,无一退让。

    江白夜蓦的一笑,眼睛一转,带过这段对峙。他将手里东西拢住,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去,到了梅卿身边,停住脚步,轻描淡写地说:

    “沈小姐,真是没想到。我只见过你唱花旦,闺门旦,却不知道,原来你的刀马旦也这么精彩。”

    “江先生过奖了。”梅卿回他一个微笑,“刚刚我还在想,这室内没人,怎么会有烟味,没想到是江先生早在这里,你这位订婚宴的主角,不出去和未婚妻招待贵客,在这里做什么?”

    “对我来说,沈小姐也是贵客。”江白夜轻轻一笑,伸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沈小姐,请吧,贵客总待在休息室里,我这个主人也过意不去。”

    梅卿看他一眼,提脚便走。江白夜等待片刻,对着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才随后往大厅而去。

    白茹被别人邀请,在大厅里跳了许久的舞,好不容易闲下来,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半天,正见江白夜从走廊过来,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她迎上去拉着江白夜的手,有些埋怨:

    “白夜哥,你到哪里去了?跳个舞就不见你的人影了,我想拒绝别人都没有借口。”

    “里面太闷,我去外面坐了坐。”江白夜温和地笑笑,帮她拿杯水来,“很累么?别人再邀请就不要去了。你啊,想拒绝别人就说出来,不要老委屈自己。”

    白茹甜笑,一边喝水,眼睛从杯子上面东张西望。

    “诶,沈小姐不见了。”她想起方才看到梅卿出来时的样子,“白夜哥,你刚才看到沈小姐了么?我见她过来,好象,好象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样子有点凌乱,可是我问她,她只是笑,也不说话。”

    江白夜一顿,说:

    “今天人这么多,不会出事的。沈小姐性子安静,也许是找地方躲着了。”

    “也对。”白茹抿嘴笑,“沈小姐那么美,要是还待在这大厅里,请她跳舞的人要排到外面去了。”

    江白夜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沈梅卿一定是早就离开了。

    宴会并未散场,梅卿和凤卿两个站在黝黑的院子里,音乐声从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传出,这喜庆气氛离得太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凤卿双目灼灼地盯着梅卿,尽量保持心平气和,问:

    “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梅卿若无其事地笑,拢拢头发,“刚才遇到李镛死缠烂打,一直闹到休息室去,不过我也没让他得便宜,估计那个胆小鬼以后再也不敢起坏心眼了。”

    凤卿抿紧唇沉默半晌,对着梅卿一如既往的微笑,只能叹息,随即低声说:

    “好了,我们回去。”

    梅卿点点头,刚一触到凤卿环过来的肩膀,就觉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支撑她走过那段走廊和大厅的倔强溃然消失无踪,只余沉重的躯体,就这样满是信赖地交给凤卿,一直离开这华美无比的是非之地。
第十八章 寻亲
    浑身疲惫回到家,梅卿卸装换衣,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后,看着对面坐着的凤卿,眯着眼睛微笑:

    “好困,你快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去丹枫楼呢。”

    “你还要去丹枫楼?”凤卿微微皱眉,柔和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凸现出脸上的沉郁。

    “为什么不去?因为今天这样一点事就不去丹枫楼,那我以后怎么办?难道就整天呆在家里么?”梅卿失笑。

    凤卿看着她笑,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有一口闷气哽在喉间,吐也吐不出,更咽不下,就这样硬生生卡住他呼吸的通道,快要窒息。沉寂半晌之后,他终于抬起头,很艰难地说:

    “梅卿,那个约定,不作数。我们结婚吧。”

    “师哥!”梅卿微怔,“我不想你可怜我。”

    “怎么能说是可怜你?梅卿,以前我有太多的忧虑,既要顾及到自己的骄傲,又要顾及到你的幸福。”凤卿声音低哑,“我不愿意当你的避难所,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的避难所,可是梅卿,再多的顾虑和骄傲,也比不上失去你的痛苦。梅卿,我们结婚吧。”

    在心里压抑许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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