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炸毛。
“反正就是挺好。”受受师父笑得眉眼弯弯,用胳膊肘撞撞身边的朵酿师母,师母站起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套在我手上。她也不说话,就看着我笑,笑得灵动媚巧,可真好看。
于是我也冲她笑,可怎么笑都觉得相比她我真是二透了……
“呐,去吧去吧。”受受师父赶苍蝇似的挥挥爪子:“我去和唐雪燕说——你什么时候归队?”
“归队?”四哥却皱了眉:“难道……她还要回去当杀手?”
“是啊!”我和受受师父同时回答。
四哥握着我手的手掌一紧:“你都十五了,回长安差不多该谈个人家定亲了,还当什么杀手!别惹得人……”
“可是……可是我……”我想把手抽开,他的手却和铁箍似的,我根本拔不出手来:“我只会杀人啊……女工啊操持家务什么的一窍不通,哪家人要娶这样的儿媳妇!”
“都可以学嘛。”四哥眉头微蹙:“大家闺秀,哪儿有干这个的道理?”
“……怎么就不行了?”我不乐意了:“这么多年了,我都是……都这么过来的……”
“……到时候再说吧。”四哥明显还是不同意,却也没把话说死:“这位师父,舍妹的事情便请你转达了——对了,若是可以,请她的另一位师父也上门一叙吧。毕竟她救了舍妹,我们也好报答她。”
受受师父点点头:“哦……也行!不过……她那位师父很能吃哦!你当心她吃穷你们家!”
我顿觉头上竖起几根头发。什么很能吃啊!道姑师父又不是唐雪燕,吃不掉半条街的!
四哥一愣,才道:“啊?没关系。女孩子家,就是吃破天能吃多少?”
我突然就觉得四哥身上闪现出了“财大气粗”四个金字……不过我难道就他一个哥哥,上头的都是姐么?否则,若是每个哥哥都用他这种态度对待一不小心就会神妙失踪的钱物,真的不会败家破产么?
受受师父意味深长地“啧啧”了几声,不再讲道姑师父的坏话了。可我却怎么都觉得,他这欲言又止的“啧啧”比直接夸张道姑师父的食量还让人心寒呢?
反正我的告别仪式就这样既不隆重又不煽情地举行完了。这边厢四哥一句“告辞,后会有期”之后,我就被半拉半拽地弄了出去。其实我还想和慕容絮叨几句的;我还想和老崔小陆挥挥手谢谢他们捡回受受师父的;我还想和朵酿师母暗示,我好想尝尝唐雪燕说过的苗疆美食碳烤猪颈的;我还想和夕月说……完了!李将军让我说的话我没有带到啊!
我立马顿住了脚步:“四哥,我回一趟营房!李将军有事要和……和我们那组织的首领商量,让我带话,既然我不回去了,是不是……”
四哥这才松手,还叮嘱道:“说完了就回来啊!”一脸殷殷,似是担心我一去不返的样子。
嘛,他实在是多虑了……我把信交给夕月,小声叮嘱她事情紧急尽快去和唐雪燕说,便要转身出来。可夕月却拖住了我:“为什么不叫受受去?”
“李将军说他不靠谱。”我眨右眼。
夕月抬起头,瞥了还在拉手手说话话的受受两口子一眼,心事重重地坐下,微叹一声:“……真的不靠谱的样子唉。好吧,我去跑一趟。”
☆、第二十一回
我转身欲出,夕月却又道:“哎?你怎么不背琵琶?不带走么?”
“四哥说用不上了,带着还怪累人……”我答:“其实我也不舍得,但是确实也太麻烦——呃,还是请你替我背回去好了,什么时候我有机会去冰魄的话再去拿……”
“!”夕月又抬起了头,一脸惊恐:“你没搞错吧?我背那么重的琵琶?我会从中间断开的!七虞,不能……”
“要么就放在天策,回头我去长安再带给你。”
这声音来自军帐门口。一个高挑的少年挑了帐帘走进来,是小陆。
鬼知道老崔都说了什么,现在整个天策府里的人看到我的眼神都非常奇怪,而小陆……好吧,他的态度一样也很奇怪。我看到他心里头就是一咯噔。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少年的话,被别人拿去打趣一个姑娘,难道不会在面对这位姑娘的时候稍感尴尬么?但小陆没有。他面对我时,情绪堪称镇定,可那又不是一种真正的镇定我是说,可以看出来他有些心虚。
没法想清楚他在想什么。男人真的是奇怪的存在……
“呃……”我笑得很有些囧:“你最近要去长安吗?方便见我吗?”
天地良心啊我觉得我这话没有什么毛病,夕月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冲着我分外诡异地挑眉毛,一脸促狭。
小陆的唇角一抽抽:“我也不知道,反正去的话就给你拿去也没什么。”
“这么大的琵琶哟!很沉的哟!”夕月掩着嘴笑得脸色粉红:“很占地方哟!少年你还是很愿意为姑娘效劳嘛——话说我要不要出去一下?”
就算我脑袋里头装得全是米粥,现在也感觉到不对了,脸瞬间就烫了起来。小陆却依旧淡定,淡定得太过神妙:“不用。不沉,我拿得动。”
“其实是挺沉的……”我不好意思了。说真的,要把这玩意劳动夕月让她背回去,我还是好意思的。但若是让和我认识没两天,还老被人拿我开玩笑的小陆给我把它搬回长安,我的脸皮大概得再厚十倍才成。
说起来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没错就是老崔——会拿我和小陆打趣的?而别人也一片附和!这些军爷们是太无聊了啊还是太无聊了?
小陆听了我那句话,眉头轻蹙:“还好啊……?”
“我我我,我还是自己背回去吧。说不定路上有用,呃,杀手么,还是有些仇家,那个……”我自己都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四哥对于这把琵琶,只说了一句“不带也行”,可我真的太好意思麻烦夕月了,告诉她的却是“四哥不让带”。此时我得自己把自己说的话再吞回去……真是痛苦。
小陆却似是了悟地点了点头:“哦!那你跟我出来一下可好?”
我怎么可能答我不出去?但面对夕月越来越“我其实通晓一切只是都不想说罢了”的笑容,我真是……有些无力。
小陆一路把我引到了他的军帐外头,进去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上握着一把刀:“这个给你。”
我的笑容很僵硬地一点点爬上脸:“这是什么?”
“一把刀……材质挺好,嗯,可以扎在腰带里头……”
“为什么送我?”我囧。
“太轻。我用不合手。”他直接把刀丢给我:“那个,没事了的话,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给我把刀?”
小陆轻声道:“你也是会武的人,又是个姑娘,路上么,你也说了大概有些危险,这刀送你再好不过。”
“这不好吧,嗯,这刀一定很贵重……”我怎么也是练过武的对吧?一把武器怎么样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刀用材岂止“挺好”啊,没有最上品的钢材和最巧手的工匠,根本就铸不出软得能缠在腰上的武器。
“我都舍得送你有什么不敢收的?”小陆的眼睛特别清澈执着:“虞家世代为将,这样的一把刀而已,在你家其实算不了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我“哦”一声,正在想下一句托词,他就笑了:“七小姐,这样的刀,真的比较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儿。寻常的贵族小姐会辱没它,天策的姑娘们又要更硬气些,想来想去也就给你最好——我还要去演武场,先走一步,告辞。”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脸红——目送他背影远去,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傻透了,而小陆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要塞把刀给我?我说我有危险他就信了?而且还说什么“这样的一把刀在你家不算什么”,这样的一把刀就是放在皇宫大内都相当算什么啊!我当了这么几年的杀手,硬是没见过传说中绕指柔的钢刀,今儿才算见识了啊!这小陆家里头到底是干嘛的,这么好的武器他从哪儿弄的?
我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直到四哥来揪我:“你不是送个东西就回来么?送了多久啊,还站在帐篷外头发什么呆啊?”
于是,我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东都洛阳距长安千里之遥,外加我那匹马屁股上挨了乾字营的士兵一箭,像个大兔子一样跳来跳去实在没法骑,四哥只好给我雇了辆马车这两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我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实在是长得让我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在马车上坐着真真是太无聊了!要是骑马,好歹还能看看风景,可是现在,就算我掀了马车车窗的帘子,也只能看到四哥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悠悠行进的背影……我只能睡觉啊,然而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必然睡不着。四哥想是睡得极沉了,隔着一面板壁,我在这边滚来滚去睁眼无眠,那边却一片安静。两下对比格外叫人郁闷。
我从榻上起身,在房间里光着脚走动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可不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月光从窗中照进来,在地面上宛如汪起了一滩清水,窗外的树影突然一动,便是击破了水面宁静似的。
树动了……?可是没有风啊……
那一瞬间,我跳起来便伸手去推开纸窗,然而就在那一刹,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那是有意压低的,大概只能召唤起没有睡着的人:“虞七小姐?”
我顿感脊梁骨冷了一下。现在我们还没有回到长安呢,对方会是谁,才会知道我这还没来得及公开的身份呢?虞七小姐和七虞姑娘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啊!我伸了手就本能地要去摘琵琶,可手指却没触到钢铁冰凉质感琵琶丢给小陆了啊,小陆塞给我的刀……我放哪儿去了来着?
要命了。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我咬了咬牙,伸手飞快推开纸窗,人朝后退两步,喝道:“谁?”
那边却再无言语,似乎刚才那句“七小姐”只是我自己幻听了而已。
我按住胸口,分明感觉指腹传来自己疯狂的心跳。
正是因为做过杀手,才会对暗处的不知名人士有这样强烈的畏惧吧……没有武器,我其实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对手,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那么要不要去隔壁叫醒四哥?他……
正想着,外头树上又传来一声轻嗽:“七小姐,别叫那么大声,末将不是来非礼你的。”
……末将?
我伸出头去看,但见那棵大树一根粗枝上正站着一人。夜色清朗,他面目却叫枝叶投下的黑影子遮蔽不清,我心中一动,却还是问了一句:“哪位……将军?”
“天策府致果校尉陆慎。”那边许是听出了我声音中的犹疑,这次索性将军衔什么的都亮明了。
陆慎?小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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