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转变,猜想自己戴着这副“过于平凡”的面具,还不算太丑。
张靖云打量着她:“真是奇怪,这副面具戴在小师妹脸上确实显得平凡,但你戴了却完全不同——是你的眼睛!面具改变了你的容颜,却无法遮住你这双……眼眸!”
星辰般流光溢彩,泉水般纯净透澈,灵虚子说: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纯善贤良,有慧根,有福缘。
媚娘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隆隆声,有点像远处的打雷声,腊月天,不可打雷啊!张靖云侧耳听了一下,说道:
“是马蹄声!很多人骑着马从城里方向过来,如果我猜得不错,应是皇上到了!齐王如此任性不止一次,每次皇上都要过来看看。这一大早走失了齐王,早有侍卫飞报城里皇宫,找到了之后必定又是报进去了的,皇上此时过来,齐王免不了被责斥一顿。”
他看了看媚娘:“我得出去,万一御前侍卫要查看车子。你这样子,衣裳上尽是血迹,就不要出来了,看能不能对付过去再说!”
媚娘点点头,看着张靖云出去,连嫂慌里慌张地掀了车帘进来,猛地看见媚娘的脸,吓了一跳,媚娘说:
“别怕,是我,换了一下脸!”
“我的姑奶奶!这脸也能换的?还是换回原来的好!”连嫂哆嗦着,又说:“前边有好多人,骑、骑着马朝咱们跑来!”
媚娘忙将火炉推到她面前,让她抱着烤火,抚慰道:“别怕,咱们好好儿地走路,又不犯法,谁也不能把咱们怎样!你也不要出去了,烤着火,暖和暖和。教连大哥将马车靠边,先让人家过去。”
说话间,马蹄声越来越近,连大将马车停在路边,媚娘卷起内层窗帘,透过窗纱两下里找看,就见张靖云骑着马,慢吞吞地从后面走过来,越过马车,往前去了。
果然是御驾,皇帝不坐车辇,穿着厚实的斗蓬,在众多御前侍卫簇拥下骑马在旷野上飞奔,看来这皇帝在宫里也憋闷坏了,趁着出城探看齐王的机会,松活松活筋骨。
张靖云与皇驾相遇,下马迎接皇上,皇上勒住马,坐在马上和他说话,媚娘的马车相距不远,听得清他们的问答,张靖云说:为备一副药,需要进城挑一味药引。皇上问他怎么不带随从,让侍卫们跑就是了,何必亲自辛苦一趟。张端云的理由很好:侍卫不懂,唯有自己来。
旁边冒出一个声音,把媚娘惊得心跳加快,这不是徐俊英吗?他怎么也来了?
“要不要派几个人随你去?路上有照应,入城挑选药材,费时费力,回程必是晚了的,他们也可陪护你回山庄!”
媚娘将布帘挑开一丝缝隙,偷偷往外瞄,就看见披着件黑色描金纹斗蓬的徐俊英,陪在一位身披明黄色斗蓬的年轻人身边,正和张靖云说话。
有侍卫打马过来,看来是要查媚娘的马车,媚娘赶紧放下车帘,听见张靖云说道:
“那车上是位病重的妇人,也要进城,让我遇上了,为她诊了脉,顺路一起走。”
徐俊英说:“既是病妇,就不必看了!”
立即有人喝住侍卫:“不必看了,教她一边老实待着,圣驾过去,再由她走!”
媚娘松了口气:奶奶的,好险!
第六十三章 出街
御驾过去,张靖云没再上车,而是催着连大快走,自己骑马跟在后头,媚娘感觉困了,闭上眼竟然迷糊了过去,等连嫂将她唤醒,马车已停在秦宅后门。
连大下车扣门,媚娘忙让连嫂取出装水的皮囊,倒了点水在脸上一拍,果然面具掉落,连嫂看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媚娘也不管她,将面具细心收好,这才下车。
王妈妈和翠喜早已守在车下,伸手来扶她,见了她衣上血迹,都大惊失色,王妈妈顾不得别的,在她身上又是一阵乱摸:
“我的奶奶,你……”
媚娘抓住她的手,将左手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翠喜机灵,见张靖云在旁,拉了拉王妈妈:
“妈妈莫急,进去再说!”
赶紧扶了媚娘,一行人进门,留连大和连嫂在后边收拾车马,媚娘引了张靖云径直往东院来。
一路上给王妈妈解惑:“我没事,这衣上血迹是别人的,妈妈不必担心!”
翠喜撇着嘴:“奶奶自顾带了连嫂去,为何不让我跟着?我若在旁,必不教奶奶脏了衣裳!”
媚娘笑道:“你却不知道城外道路有多难行,瞧你生得娇滴滴的,怎受得了车马颠簸?等下次去观花赏景,再带你!”
翠喜不服气:“奶奶都受得,我怎受不了?”
媚娘冲她摆摆手,回头看张靖云,见他默默跟在后面,便带着歉意说道:
“委屈张先生了,为遮人耳目,只能从后门进来……”
张靖云笑笑:“这也是我的本意。”
媚娘看着他那张比女人还细致白嫩的俊脸,忽地想起什么:“你不是说……”
张靖云笑着:“奉皇上旨意:以真面目示人,此后不戴面具了,管他是谁,我不想认的,就不认!”
媚娘不知道他指的这个谁是什么人,有人在旁边,却也不好多问,只能给他一个理解的笑。
冯氏见到媚娘,又惊又喜,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也像王妈妈那样抚摸着她:
“姑奶奶受伤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媚娘拍拍她:“没事没事,换了衣裳就行!这位就是我说的郎中,先让她们拿茶来!”
冯氏赶忙给张靖云行礼,又唤梨儿奉茶,翠喜早跑去寻了翠怜来,带着桃儿,端上热水和巾帕,服侍张靖云和媚娘洗手净面,张靖云不及喝茶,洗了手便自顾走到床前,翠喜忙上前捺开帐幔,秦伯卿还在昏睡中,张靖云俯身细细看他的脸,又伸手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翠怜搬了张绣杌过来,张靖云坐下来,将秦伯卿的手拉出被窝,微侧着头,专注地为他探脉。
媚娘去左边耳房换了件衣裳,走来扶着冯氏坐在桌旁,冯氏有点紧张,双眼盯着张靖云,手儿在袖中紧握成拳:媚娘走后,秦伯卿一直没有醒来,她咬紧了牙关没让请郎中,极力说服自己要等到媚娘回来。媚娘终于请回“神医”,冯氏的心却沉了下去:“神医”如此年轻,到底有没有医术,能不能治得好丈夫?
张靖云探过脉,轻舒了口气,媚娘忙将他延请至桌旁坐下,捧了杯热茶给他,张靖云笑着对冯氏和媚娘说道:
“不必担心,秦大爷的病容易治,只是他体质太弱,需得慢慢调理,也要一个月左右方能健康如初,料想春试是不会误的!”
冯氏半信半疑,眼中蓄泪,说不出话,媚娘早料到会是这样,只要请得到灵虚子或张靖云,秦伯卿必定能好起来!
她对张靖云说道:“大恩不言谢,两位这份情义,媚娘和哥哥记下了!”
张靖云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说:“既是朋友,就不要太见外,我留下些药,日后自会寻机来探看秦大爷,你……”
媚娘忙接过话:“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为我着想——再不敢随意跑出城去,便是在城里,也小心着!”
张靖云喝过茶,又为冯氏诊了脉,媚娘索性请他把老娘也给看了。
秦夫人正为媚娘在嫂嫂房里“睡”了半天,总也不起来,心里颇感不安,东想西想,觉着是不是儿子过了病气给女儿,想叫人抬着自己过去看看,跟前服侍的小丫头却总是推托,说一时寻不着人,姑奶奶好好的睡着呢,太太不必担心。王妈妈和翠喜寻不见媚娘,得了冯氏嘱咐,也只好合起伙来哄住她。忽见媚娘一身男儿装束,带着张靖云进来为她诊脉,又告知哥哥的病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喜忧参半,等张靖云走到外堂写方子,她才板起脸来,小声训斥媚娘:
“你是候夫人,言语举止要知尺度,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自作主张跑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为娘自小如何教你的?我家虽然不及从前,但这教养为娘可不曾误过你们,你要好自为之,善自珍重,为娘宁可你不认娘家,也要你好好的,一生平安富贵,便知足了!”
媚娘还是第一次见秦夫人生气的样子,却一点也不觉怕,也许因为不是自己亲娘的缘故吧,她靠近秦夫人,嬉皮笑脸地哄她几句,又替她按摩双肩,秦夫人也是没想到性情温婉胆小的女儿变成这样,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以前,当下又无奈又心疼,拉着她坐在身边,叹息道:
“累了半天,你歇着罢,以后再不能这般!”
媚娘忙不迭地应着,张靖云进来,秦夫人听媚娘说他是徐俊英的朋友,自然不能怠慢,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让备谢仪,吩咐厨房做饭菜款待,张靖云好脾气地陪着秦夫人说了一会话,用了茶,嘱她平日多注意饮食调养和保暖,按时用药,看看时辰不早,便要告辞,秦夫人留不住,自己走不动,儿子又使唤不了,只好仍让媚娘送他出来。
媚娘自是不会遵了秦夫人的意思,拿银子给张靖云,只老老实实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了饭再走?张靖云说:
“我不饿。还要去千草堂取一味药,赶在天黑前回到庄上。”
又叮嘱媚娘:“你哥嫂的药丸,是我自带来的,刚才已经教秦大奶奶如何用,你再提醒她一句,最好能按时辰吃药。明日申时,会有人再送药来,仍在后门处,教府里人留意接着,秦夫人内服的药也是明天才到,我开的方子,专为给她外用的,可让人拿到千草堂捡药,那里的药草种数多,收拾得比较好!”
媚娘点着头,一一记下,将张靖云送到前堂,回头看王妈妈和翠喜没跟上来,心里闪出一个念头,说:
“不然我跟你去千草堂,各自取药,然后各自回家!”
张靖云诧异地看着她,媚娘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外面跑了半天,又冷又累,还差点因齐王丢了性命——若他伤得再重些,死在我车上,我是活不了的。但我却不知后悔,自由的感觉太美好,我还想到街上逛逛……”
张靖云垂下眼眸,轻声说道:“还是不去了吧,把药方子给家仆,让他们去捡了药回来就好!”
媚娘心知他避嫌,便说:“那你先去吧,我过一会再去!”
张靖云却不动,过一会才无奈地说道:“这里是城西,千草堂在城北,走很远的路,你行吗?要去,戴了面具才可以!”
媚娘笑道:“我正是有这个才要去呢,不然给我十个胆,也不敢的!”
正说着,翠喜和翠怜走了出来,媚娘看着她们说:“翠喜去看看厨房做好了菜没有,翠怜去一趟大奶奶房里,看看大爷可是醒来了?方才喂过药丸的,今夜再不醒来吃食物,可不得了!”
张靖云看她轻轻松松支走两个丫头,然后从袖笼里掏出面具,四下里一看,便寻见香案桌底有一盆冒烟的黑炭火,走去小心烘了面具,这回没好意思再叫张靖云帮忙,自己估个大概,像贴面膜一样往脸上一贴,就成了。
张靖云也取出一方面具,烘了烘往脸上贴,媚娘见是初次会面时的模样,笑道:
“好歹换个俊些的,讨姑娘们欢喜才好!”
张靖云面无表情,眨了眨眼说:“容貌总有老去的时候,若只为长得俊才喜欢,那也没多大意思!”
媚娘囧了一下,什么思想嘛!明明长得帅,偏要人家喜欢自己不帅的样子,谁做他的女朋友,看来有点难度!
张靖云的坐骑早已吩咐连大,后门留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