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金小姐回院子里去换一身衣裙,今儿要学的,便是梳妆。”林嬷嬷说完,示意竹香把她家小姐带回去。
金琳一怔,眼底有些不赞同,谁家的姑娘不懂梳妆,而且她这身衣裙哪里有不妥当的,平日这般装扮,连大太太都赞不绝口。
她开始有些怀疑,这两位嬷嬷真的是大太太好不容易从宫里请回来的吗?
思绪一闪而过,金琳满脸委屈,怯生生地问:“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嬷嬷要让我回去换衣服的?”
林嬷嬷毫不客气地指着她道:“金小姐似乎忘记了,参加小选,最后进宫也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如此张扬的装束,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更快。我们收了大太太的束脩,哪里能让金小姐入宫得罪了贵人,连累的金家和萧家?”
金琳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黑,她知道小选入宫并不算好路子,却没想到会被林嬷嬷说得如此不堪。入宫做奴才,还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路子,如今在徐灵芸面前,那份底气和尊严被撕开了,丢在地上被林嬷嬷狠狠踩了一脚,如何能甘心?
可是不得不说,林嬷嬷说得不好听,却是正理。她进宫是当宫女,确实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妥当的地方。等自己熬出头来,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还有谁敢说她?
为了以后的成功,要受些委屈是必然的。
“多谢林嬷嬷提点,”金琳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行礼后匆匆带着竹香回院子,千挑万选,找出一件鹅黄色的旧衣,并不起眼。她换上后看着铜镜里的人,有些心疼另外那箱子大太太特意让人裁剪的新衣裳,都是一色的鲜艳颜色,说是年轻的姑娘不能打扮得沉闷。
谁知如今,就被林嬷嬷一口否定了这些衣裳,难不成以后都不能能穿了?
金琳咬咬牙,没再看铜镜里这身寒酸的衣裙,又急急赶回若鸣轩。
谁知林嬷嬷看着她,又是皱眉:“金姑娘,请再回院子里重新装扮妥当了。”
金琳一听,更是委屈。眼瞅着徐灵芸已经跟着盛嬷嬷开始研习,正低声介绍着不同的发髻在不同的场合该如何,徐灵芸正听得用心,她不由更难受了。
林嬷嬷有些不悦,这位金琳似是比想象中更难缠。不过更顽劣的小姑娘她不是没见过,在自己的教导下早就能独揽大任,安安稳稳地成为贵人的左右手。
金琳这样的小户小姐,她更是没有放在眼内。
“请回去换衣服!还有,金小姐注意穿戴的饰物,别犯了忌讳!”
金琳暗恨,只能重新回去挑了一件灰扑扑的旧衣,想着这回林嬷嬷肯定说不出话来,又气愤得摘掉了头上新打的小步摇,换上一支平常的檀木簪子。
她没敢再看铜镜,直接回到了若鸣轩。
林嬷嬷一见金琳,更是不高兴了:“金小姐这身衣裳连院子的下人都比不上,难不成是想装粗使丫鬟?进宫的小姐,哪能如此寒酸。”
她心里明白,金琳这是豁出去了,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偏偏挑了这件灰不溜秋的衣裙,就是来赌气的。
林嬷嬷拿出戒尺,瞪眼道:“事不过三,金小姐三回都没能让我满意,只好得罪了。”
看她拿出戒尺,金琳吓得脸色都白了,不顾规矩地忍不住尖叫道:“嬷嬷这是做什么,我不懂难道嬷嬷就不能仔细教了吗?动不动就拿出戒尺来,我这就要跟姑姑说去!”
“要告诉萧太太也罢,这是金小姐的事,但是有错就得先受罚再说。”林嬷嬷也不客气,使了个眼色,院子里两个粗壮的婆子便上前架住了金琳,没有理会金琳死命地挣扎。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若是身上有了伤痕,进不了小选,都是嬷嬷的错!”金琳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是两个婆子的对手,即便再挣扎也是纹丝不动,不由吓得哭喊起来。
林嬷嬷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这点金小姐不必担心,在宫里头,多的是让人疼得半死不活,身上却不留下一丁点伤痕的法子。”
她压低了声线,凑到金琳的跟前,加上那双平静如一片死水的眸子,惊得金琳再也不敢乱动,只觉毛骨悚然,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涌了起来。
林嬷嬷也是有分寸的,抓着金琳的手板打了三下以示惩戒。没理会瘫软在地,已经嚎啕大哭的金琳,她又道:“金小姐,请回院子换衣。这一次再不妥当,我只好再惩戒一次了。”
金琳吓得不敢哭了,擦干泪水,在竹香的搀扶下回到院子,挑了一身月白色的云纹衣裙,又戴上珍珠簪子,直看了小半个时辰,才慢吞吞地回到若鸣轩。
林嬷嬷看了又看,在金琳的忐忑不安下终于点了下头:“金小姐这次不错,这身装扮得体又不显眼。金小姐要记住,在宫中最是拔尖的宫女,死得最快。”
金琳听得不寒而栗,连忙点头表示记下了。
“不过金小姐换一身衣裳,足足费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该罚。”林嬷嬷毫不留情地又打了金琳的手板,眼看着金琳的右手红肿,上面却丝毫没有一丁点伤痕,她又道:“接下来,我要说说宫中梳妆的忌讳,还请金小姐好生记住。”
金琳见徐灵芸舒舒服服地在一旁听着盛嬷嬷柔声说着,反倒自己的待遇便一落千丈,便有些不乐意了:“林嬷嬷,不叫上徐姐姐来一块听吗?”
林嬷嬷挑了挑眉,自然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好笑道:“金小姐要进宫,徐小姐不过是旁听,稍微知道些大家规矩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过来听这些?”
金琳无法,只好心不在焉地听完林嬷嬷详细地说了宫中梳妆的各种忌讳,几乎囊括了从头上的发髻,到身上衣裙的装束和穿戴,配饰的规格,还有绣花鞋的花纹,都一一说了。
金琳听得不耐烦,没想到宫中规矩如此之多,不过是小小的梳妆,便这般麻烦。
等林嬷嬷说完妆容也得注意后,板起脸道:“关于宫中梳妆的规矩,我已经说完了,接着就是考核金小姐到底记下了多少。”
她眯起眼,好心提醒金琳道:“依旧是事不过三,答错三次,便要惩罚,这是规矩。”
金琳恨不得扑上去撕咬这个老虔婆的嘴脸,哪里是教养嬷嬷,根本是个恶鬼!衣裙不对,要打,首饰不对,要打,答错了,还要打!
说来说去,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都要打了!
自己刚才走神,也没听进去多少,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金琳咬着下唇,垂下眼帘,掩饰掉眼底的恨意。
徐灵芸听着盛嬷嬷的介绍,受益匪浅,用心一一记下,只想着回去后记在纸上,好生收好了。
等她认真学得差不多了,听见不远处“啪啪”的声响,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金琳哭花了一张小脸,右手肿得跟两个拳头般大,林嬷嬷拿着戒尺,毫不怜惜地狠狠打了三下,沉声道:“金小姐又错了,这是错的第九道。”
闻言,徐灵芸不由诧异,金琳瞧着聪慧,居然错了这般多?
盛嬷嬷看了一眼,便没再多留意了,淡淡道:“徐小姐觉得,林嬷嬷是不是罚得太狠了?”
徐灵芸迟疑了一会,轻轻摇头:“琳儿妹妹没看清宫中的险恶,林嬷嬷这是好心,想让她尽快明白。要不然等真的进宫,就不止受罚这么简单了,稍有差池,那就是丢脑袋的事。”
盛嬷嬷眸里闪过一丝赞许,又叹息道:“若是金小姐有你这般觉悟,就不必林嬷嬷那般辛苦了。”
小选入宫的人是徐灵芸的话,或许并不出彩,安安分分熬到出宫的时候罢了。但是能平安脱身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瞧见金琳不肯服输的眼神,只怕这小姑娘是不容易驯服了。
☆64、灼热
第六十四章
夜里金琳疲倦不堪地回去;被金夫人瞧见红肿的右手,哭天喊地,叫竹香请来了大太太。
一见大太太,金夫人便哭诉道:“我可怜的女儿啊,这只手肿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要是留下伤疤;还怎么入宫?妹妹你要替琳儿做主啊!”
教养嬷嬷说得好听,到底是请来的嬷嬷罢了。金夫人心里对她们颇为不屑;根本连面都不想见。没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嬷嬷;居然敢对金琳下重手;她霎时气得不行。
大太太看见金琳的右手;也大吃一惊;一叠声地叫金嬷嬷去请大夫来,又安慰金夫人道:“大嫂不必担心,宫里出来的嬷嬷,下手懂得分寸,绝不可能留下伤痕的。”
宫里头的手段,她听闻过一些。不留下伤痕,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实在不算少见。
金夫人却不高兴了,嚎啕大哭道:“我的儿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罚得这般狠。看这小手,几天下来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吧!”
大太太也是心疼,却更明白刚开始教养嬷嬷的下马威,便叹道:“谁家进宫的姑娘,不是之前要受些苦头?吃了苦,才更能明白在宫中的不容易,以后就不会坏了规矩,害自己落得不可收拾的境地。”
金夫人只看见金琳那只红肿的小手,哪里听得进这些?
在金夫人看来,进宫便是天大的好事,往后是要做贵人的,教养嬷嬷不过做做样子,何必如此较真?
金琳小脸苍白无血色,看着大太太为难的面色,小声劝道:“娘亲就别为难姑姑了,也是我做得不好,这才会受罚。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明儿就好了,能继续受训的。”
大太太抚着她的发髻,宽慰地笑道:“琳儿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林嬷嬷是个厉害的,之前是在贵妃的身边人。要不是身体不好,跟盛嬷嬷也不会出了宫。想要请她做教养嬷嬷的人家,从城西排到宫门口都不止。要不是看在萧府的规矩不大,又是大方的,也不会肯屈身前来。”
她说明了其中的原委,要不是萧家财大气粗,还真不可能请到林嬷嬷和盛嬷嬷两人。
金夫人闻言,皱眉道:“这两个嬷嬷真是贵妃身边的?怎么出手如此狠戾,进了府,到底是下人,怎能如此……”
“大嫂慎言,”大太太挥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鬟都退下了,蹙眉道:“琳儿进宫,自然要找个宫里的明白人指点一番,哪天把人得罪狠了,两位嬷嬷只怕直接收拾包袱都别家去了。再要请回来,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听大太太如此看好两人,金夫人不好说什么,心里却重重记上一笔。
金琳勉强笑笑,乖巧地点头道:“严师出高徒,姑姑的话是对的,娘亲就别太忧心了。”
这两个老虔婆,等她以后得了势再慢慢算账便是了!
金夫人只得咽下这口气,忙不迭地叫大夫上了最好的伤药,嘘寒问暖的,把金琳疼到骨子里,好生安慰了一阵,这才在金琳地催促下离开,还不忘叮嘱竹香道:“仔细照顾你家小姐,若是出了差错,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竹香缩了缩脖子,后背一寒,连连点头。
金琳擦了药膏后掌心凉凉的,刺痛倒是消散了不少。她弯了弯眼角,瞥向竹香道:“我交代你的事,还不去办?要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身边了。听说京城的红楼多如毫毛,随便哪一家只怕也能收留你。”
竹香哆嗦了一下,险些腿软,诺诺应了一声便出了去。
金嬷嬷见金琳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便有些惊讶道:“怎么,难不成金姑娘的手又疼了?”
竹香摇头,怯生生地道:“看着小姐受罚,奴婢心里过意不去,便来寻嬷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