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出书版) 作者: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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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出书版) 作者:卿妃-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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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 
   这厢还在唏嘘,就听有人问道。生员们抬起头,只见那女子已走到边。 
   “您有什么事?”年长人站起身。 
   虽然眼前人是五品官,但身为男子的骄傲让他叫不出大人二字。 
   “请问还要等多久。”余秭归客气有礼地问道。 
   “这个要看尚书大人的意思。” 
   “那中饭呢。”又问。 
   真佩服几个长舌公一直说一直说,她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熬不住。 
   生员们瞪大眼,仿佛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难道大魏官员个个勤勉,已经到废寝忘食的崇高境界么。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果香延绵不绝地挑动着她的食欲,是皇城里特有的石炭,以枣梨汁与碳末合之为饼,不仅无烟而且好闻。 
   这是她是刚进吏部时,听一个生员炫耀的。 
   那种姿态与口吻,实在看不出今后会是个枵腹从公的好官。 
   “大人……”年轻生员叫住,但大人的称谓同僚们显然很不认同。收回想要为她引路的心思,年轻生员退到桌后道:“大明门里有供给朝食的太官署,就在上林苑监的西面。” 
   “多谢。” 
   余秭归磊磊谢过,待出吏部,只觉高云淡,所处的皇城仅在方寸之间,着实窄小点。 
   “这就是你们今后做活的地方,大明门里午门之外,可是五府六部的办公之地,小子们可要瞪大眼好生伺候着。” 
   “是。” 
   怯弱而胆小的童声让她有些讶异,余秭归平视望去,只见个蓝衣太监领着群小小太监路走来,每行至座官署前便停下,对着未及他腰腹的娃娃们通教训,然后留下一两人就地打扫。 
   “你,还有你,留下打扫千步廊,每根柱子每寸地都要打扫干净,要让咱家看到一点灰,哼哼。” 
   大太监鼻子出气,吓得两个娃娃扑通跪下。 
   “是,公公。”其中个较为机灵,立马回道。 
   像是十分满意通威压,大太监心情颇好地转过身,正打算领着剩下的孩子继续前行,就见五步之外站着个人。 
   咦,女人?官署里怎会有女人? 
   双眼溜溜转,转到垂在腰间的官印上。 
   官?女人?难道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为官员不耻谈及的女盟主? 
   这些天大明门里都传遍,女子当官,真是大魏开朝百六十余年最大的笑话。而笑话正是季大人闹出来的,如今首辅大人风头正劲,他虽只是个管事太监,也要选边站呢。 
   想到,他甚至连正眼没瞧下,便打她身前径直走过。 
   较为机灵的小太监大概从师傅的态度里猜到什么,他站起身只当余秭归是透明人,对着地上久久不起的小同伴道:“你擦地我擦柱子,我从东到西,你从西到东,听见没。” 
   “嗯。”地上的孩子应着。 
   “真是,呆里呆气的,别连累我才好。” 
   看着小太监头也不回地跑向阳光充沛的东头,余秭归收回视线,蹲下身凝向跪在地上的小人。 
   初见时这孩子倒在泥泞的官道上,那一瞬仿佛看到自己,卑微的渴望至亲的心情,于是收下了一枚铜钱。 
   方才从群小太监中认出他来,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如今么近距离地看着,原来真的是他啊。 
   “人都走了。”扶起他瘦弱的身子。 
   “谢姑姑。” 
   见他误将自己认成宫女,余秭归也不反驳。 
   “才进宫的?”轻声问道。 
   “嗯,月前净的身。” 
   净身—— 
   余秭归惊痛地看着他。 
   一个半月前七师兄才将他母子送出直隶,四十余天里究竟发生什么,竟让个好好的孩子,个好好的孩子……
   “身子还好么?”问得有些小心。 
   “已经尿出来,谢姑姑关心。”小娃娃还不懂大防,照实道。 
   北地的风很锋利,直割到的心里。 
   月眸敛又敛,半晌她才将眼中的惊痛藏妥。拿起地上的抹布,浸到冰冷的水里,在小人惊讶的眼神中,余秭归束起袖边,用力地擦拭地面。 
   “姑姑!这…是我的活。” 
   “怎么?怕被我抢了差事?”调笑道。 
   “不…不是……” 
   “那你在前面洒水,我来擦地。”头也不抬地指挥着。 
   “还是我来……” 
   “嗯?”余秭归故作生气地哼声。 
   “水洒到地上就成冰了……”他小声嗫嚅。 
   秭归愣。 
   “姑姑,这是我的活儿。”小小的身子如蜗牛般跪下,他取过另块抹布,努力跟上的身形。 
   “你叫什么?”秭归故意放慢速度。 
   “我叫吉祥。” 
   “吉祥?” 
   “嗯,刚才那是师兄富贵,都是进宫后师傅给取的,我娘叫我娃子。” 
   余秭归瞧他眼。“那你娘呢。” 
   “我娘…死了。” 
   余秭归虽然猜到,却依旧心痛。 
   吉祥努力地擦拭着地面,小手小脸,连着双瞳眸都被冻得红通通。 
   没有再问下去,余秭归低道:“娃子是怎么进宫?” 
   “我…”想起宫里的规矩,他连忙改口,“吉祥是自卖的。” 
   “自卖?” 
   “嗯,正好碰到师傅来买小娃娃,吉祥就卖自己,一个铜板。” 
   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为什么?” 
   “因为吉祥想当人上人。” 
   听到稚嫩的声音出话,她愣住了。 
   “娘是被人打死的……就因为不下心挡大老爷的道儿,原以为铜板大侠会再来救吉祥一次,他原先救过吉祥救过娘的,可是…可是……” 
   她没有。 
   虽然并不是她的错,但却无法直视那双含雾的瞳眸。 
   “吉祥要当人上人,一定要。” 
   他狠狠擦地,稚嫩的脸上满是执拗。 
   “姑姑?”见跪坐在地上动不动,吉祥停下手里的活,“姑姑你怎么了?” 
   一时不出话,就在这时肚子很应景地叫出声来。 
   “姑姑没吃午食么?”吉祥很宝贝地自胸口取出个破旧的小荷包,小心翼翼地将荷包里的东西放在余秭归的手中,“姑姑吃这个吧,虽然吉祥没有什么好吃的,但这团白面可是娘省下来给吉祥的。” 
   哪里是白面,分明是…… 


   沐浴后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化成缕烟,突兀地缀着冬夜。 
   余秭归坐在上官府二楼的小窗上,任湿发披肩,举头望月。 
   “有心事?” 
   一件大麾覆在的肩上,熟悉而好闻的人味自身后传来。 
   没有回头,只迎风摊开手。“今天有个孩子告诉我这是白面。” 
   拿起那个小小的白团,上官看了片刻又放进她的掌心。“是观音土,本是烧瓷的原料,因性粢软,灾年时常被人拿来充饥。” 
   今日进的是皇城,大明门里将观音土误作白面吞食的孩童—— 
   “是哪个新入宫的小太监把这个送给你的?” 
   接到她惊诧的眼神,上官微微笑:“荒年取饥馑之良家子为阉人,向来是皇城的规矩,人不到绝境的是断不会选择条路的。” 
   “用着枣梨汁做成的香炭,将以土为食的百姓推上绝境,原来就是皇城的规矩。”握紧手中的白团,秭归低道。 
   “这就是官,这就是民。而有怎样的官,便有怎样的皇帝,物以类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任他将自己的湿发撩出大麾,秭归偏头看着那团观音土,目光始终不离。 
   “尝起来很像糯米,就是带了点土腥。” 
   湿发上的手顿了下,上官徐徐看向眼前人。 
   “这个很能抵饱的,就是排不出来,很多人熬不住饿便吃,结果肚子越胀越大,最后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和师兄,我大概也会样吧。” 
   秀眸里藏抹哀伤,仿佛冬夜里的月亮。 
   “铜板大侠,铜板大侠,原以为自己救了那个孩子,却没想我救得了他一次,却救不第二次。其实握也知道,就算救他第二次又怎样,只要世道不变,就有不及援手的那。可即便明白,心却依旧静不下来。” 
   看眼被捏得不成形的粘土,上官眼中满是怜惜。“傻瓜。” 
   “嗯,我是个傻瓜。”头应道。 
   他该为她终于愿将心事透露给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她沮丧的心情而叹息?
   这样复杂的心思他从未经历过,此时也不打算穷究。 
   伸手拖住她的腰肢,他将余秭归抱进窗里。
   “现在可以做一件事。”凝着她略显苍白的秀颜,上官轻道。
   她抬起头,又垂下,脚步微微上前。终于放松抿了许久的唇线,埋首于他的胸前。 
   “傻瓜。” 
   将她护在怀里,上官意轻叹着。



第十四章 老黄瓜也有水灵时

   一夜过去了么? 
   眼皮轻掀,余秭归悠悠转醒。 
   窗外未大亮,晦暗不明的寝房里炭火清晰可见,连带着周围的景致都染抹红光 
   伸个懒腰,只觉全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疲乏。真的好累呢,不知是身体还是其他。 
   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记得昨日大明门里遇见故人,那么小的娃子,那样绝望的眼神。 
   只要想起,无力感便席卷全身。 
   门轻轻打开,一个年长妇人提着铜壶走进来。 
   床幔里,支手合眼的身影依稀可见。 
   “姑娘醒了么?”妇人轻声道。 
   只听幔中应了声,妇人微微一笑,推开最外的一扇窗。清冷的晨风吹进房里,见余秭归只着单衣地坐起,妇人抖开桌上的女衫为她披上。 
   “北地的风不比南方,伤人的很,尤其对咱们人。” 
   看着袭鸦青色曲裾深衣,余秭归微微讶异。“不是我的衣服。”  
   妇人掩嘴笑开:“冬至小亚年,着新衣祭先人,是家少主特地为姑娘准备的。” 
   站起身,余秭归任妇人为她着衣。 
   “有劳玉罗姐。” 
   不是她由俭入奢易,迷上被人伺候的滋味,而是曲裾是绕襟式样,续衽钩边,一圈一圈的转得头也晕眼也晕,只能乖乖举手,乖乖伸臂,乖乖做个傀儡娃娃。 
   缠好腰间的织锦,衔以玉璧,玉罗看着眼前的“成品”,难掩惊艳之色。“少主真是好眼光。” 
   抚着身绣纹深衣,余秭归轻轻头。“子愚挑的衣服向来极好。” 
   见她不知自身美色,玉罗先是惊讶,复而笑起,然后将洗漱完毕的秭归按在了镜台前。 
   见她拿出梳头的匣子,余秭归不由头皮发麻,向后退退,眼眸溜溜顾盼。 
   在这里。  
   手指刚要碰到惯用的骨簪,就被人啪地拍下。 
   “玉罗姐……” 
   “看来真如少主所说,姑娘向来苛待自己啊。” @
   玉罗轻轻梳理着她的黑发,唇边似有叹息。“真可惜姑娘生的如此美丽。” 
   秭归不解地看向镜里,凝视半晌未觉特别。 
   “玉罗也很美丽。”她轻轻说道。 
   玉罗一听笑出眼纹。 
   “像娘亲一样,玉罗一样为我梳辫。” 
   “姑娘想娘了?” 
   “嗯。”  
   “姑娘的娘一定很美。” 
   “嗯,很美很美。” 
   看着眼中思念绵长,玉罗的心微地发软,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些。“如今姑娘长成这样,姑娘的娘亲一定欢喜。”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就是做娘的啊,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便无遗憾。” 
   秭归望向镜里。“玉罗姐也有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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