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跳这种求爱的舞了。”
是她没话找话,子愚为她付出的够多了,即使不懂他在气什么,她心胸够宽广,给他个台阶下也没什么。
只是,那双黑眸为何越发凶狠地瞪她?
余秭归纳闷着,只见上官意蓦地一笑,笑得她有些发毛。
俯下身,上官道:“其实我没那么好心,方才若不是你听出我在诓你,我还真要继续了。”看她月眸瞠圆,气恼瞪他,上官意心情陡然大好,瞟眼正沉浸于欢乐中的周遭人群,语调愈发轻猾:“我会继续诓你那姑娘不信,要你证明,然后我会吻你,直到你腿脚发软瘫在我身上,然后热情回吻。”
黑瞳深深深深,看得她如溺水一般,脊上窜过一阵战栗,快要不能呼吸。
“不会……”甫开口她便愣住了,这软软的语调怎会是她的。心弦一震,她羞怒瞪他。
眼中情意如墨衍开,先是一滴水,后成漫天云,上官意略带痴迷地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欣喜。“我真爱你这般瞧我,一心一意眼中就只有我,哪像刚才。”
刚才,刚才她怎么了,余秭归满头雾水,方欲问就见上官意俊眉一轩,她跟着抬望。熊熊的篝火边,领路的官员正向他们招手示意。大幕将起了,北地的风吹走了脸上的残热,她垂敛双眸,跟在上官身后。
黑夜如渊,天上不见半点星月,若没这猎猎燃烧的篝火,地上怕没有一丝光。在这寒冷的冬日,北狄人围着火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醺然耳热后邀请热情的姑娘,如此迷离夜,不如共毡房。长调盘旋,夜风冽冽,余秭归将目光移到高座之上。
八座七王,南院大王虽未前来,可隔着那张空座,两派泾渭分明,正中坐着的就是北狄皇帝。
“先生就是朝鲜特使?”
“是,臣朴安镇见过大王。”上官意稽首而拜,余秭归跟着一礼。
看着座下两人,北狄皇帝并未免礼,他拿起手边的国书看了下。“朴特使曾在大魏待过。”
上官答道:“是,臣出使大魏逾五载,本月刚刚离开。”
“这么说朴特使对大魏很是了解,那本王问你,大魏现在如何?”
上官意想也不想,立刻答道:“大魏灾民起义,朝廷乱象难平,陛下重病难治,怕是不日归西。”
北狄皇帝满意颔首:“朴特使果然是从大魏来。”
“臣不敢欺瞒大王。”
“朴特使请起,我们北狄人豪爽,玩不来大魏那种三跪九叩,来人,赐座!”
听不懂两人说些什么,待侍从搬来暖凳,余秭归才明白上官意已得到北狄王的信任。心稍稍放宽了些,她站在上官身后,小心打量着周围。
这里离王座有一丈,以她的身手只需一跃。北狄皇帝身边虽有勇士,可静心观之几人吐纳混杂,绝对难以夜视。一切都在向最好的地方发展,可为何她眼皮会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
她忽地瞥目,正对一双扭曲老目。
“数年前,为父和一个北狄人单挑,阿牛也知道你爹我神功盖世,厉害得掉渣,硬是将那人打得是满地找牙。那个毁容男,丑啊!”
脑中回荡着爹爹猖狂的笑声,她下意识捂住胸口的那本书。
这张丑脸,这张老脸——鲜于世荣。
这人是北狄国师,她怎么忘了?她怎能忘了!
右眼狂跳,怕被瞧出心虚,她硬着头皮迎上那人试探的目光。心中常戚戚,眼里坦荡荡,爹,余氏忍功绝技,她算是练到顶级了。
月眸如两汪干净的泉,一望便能到底似的。鲜于世荣先是一愣,宛如镶在肉瘤上的老目流露出一丝不确定,想了下他刚要放弃,突然瞥见一枚血色的耳钉。
见他目光偏移,似是落在她颊边。余秭归眼波一颤,心乍凉。
她耳上的碧玺……
杀气渐渐凝聚,她摸上腰间长刀,只等鲜于世荣动手。耳边欢笑不断,时间浅浅静流,她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到老目移开,她不懂了。
那样的眼光,鲜于世荣不可能没认出,但为何放过她?
她目光轻转,落在鲜于世荣的座上。原来如此,列席于南院大王一派,得意门生又为南院大王独子。怪不得这老头会放过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比起北狄皇帝的危机,鲜于世荣显然另有兴趣。只见他老目放光,紧盯上官意手中的布防图。
她眼一跳,攥紧长刀。
萧匡他们负责灭光,她负责杀王,可若鲜于世荣攻向子愚,该如何是好。若弃诛杀而救子愚,那待火光起时一切就完了。就算鲜于世荣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单凭一张空白地图,他们六人也难脱身。
若弃子愚……
甫一想,她胸口就钻心的疼,印象里能与之相比的是在十年前,她本以为不会再经历这样的痛了。
子愚,子愚。
她目波恋恋注视着他,只见上官意站起身,似要将那张假图奉上,而后他一弹袖。
事先定下的暗号,火灭了。
墨染的夜里没有一丝光,周围人愣在原地,一道黑影如飞凫展翅,掠向上官意。余秭归看也不看北狄皇帝,脚步瞬移,将上官护在身后,全力就是一掌。
“果然是你。”扭曲的丑颜近在咫尺,“今日,老夫要替王爷替耿儿……”
话多!她一记旋踢,带着真气,将鲜于世荣逼出丈许。而后一把拉过上官意,将他推到角落里。
“光亮前,不要出来。”
她嘱咐声便要走,不想被上官意握住手腕。
“我若受伤了,你会心疼么?”轻轻地,他道。
一双俊瞳似对又对不上她的目光,她知道他看不见,可还是用力瞪他。“你会好好的。”她重重道。
脑后掌风渐近,她甩开上官意的抓握,回身便挡,错漏了黑瞳中精准焦距。
“原来你会心疼。”上官意浅浅弯唇,瞟过座上的北狄皇帝。
余秭归险险下腰,掌风自颊边擦过,抽出腰间长刀,刀尖落地,借着刀身的韧劲她倒挂起身。待鲜于世荣警醒抬首,又腿挂直劈,狠狠地砸在扭曲的老脸上。
咔嚓,王座上清脆的骨响。皇帝身边的侍卫微微一愣,尝试唤道:“可汗?”
回答他们的除了座下混乱的男女声,便再无其他。勇士们抑制不住心急,抹黑探向王座,露出的肌肤依旧温热,只是颈脖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敖达奇(太医),快到这边来!可汗……可汗?”
皇帝受伤了?原本做四下遁走的八大王陡然停下脚步,诡黑暗中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异地心心相印。
漆黑一片啊——杀了他,就能做皇帝!
抽出作为配饰的弯刀,八大王各怀心思,抹黑向前,几乎是同时,六把刀齐齐高举,而后——
“可汗!”座上爆出惊吼。
杀戮便开始了,漆黑的夜里闪现出刀光,先是一道,而后连绵成影,周遭惨叫声不绝,谁也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当看不见!众人杀得眼红,只知若不挥刀,那送命的就是自己。
腹部被鲜于世荣重重一击,余秭归单膝跪地,滑行了数尺。
可恶,爹爹怎么没说过,这老头一被打脸就来劲,害得她险险接了几招,终于中了一脚。周遭的混乱她已听不到,一心一意只想给与那张丑脸二次毁灭。她倏地弹起身,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瞬就消失了行迹。
鲜于世荣一愣,颈上已横出白刃。如影子般,余秭归贴在他的身后,左手横握长刀,反手就是一拉,谁知……刀,断了。
一身老皮坚硬如同铁甲,鲜于世荣哑哑一笑,拽住她的左手就是一记肩摔。眼前景致变换,她重重落地,剧烈的疼痛让她陡然清醒。
巨阙穴,巨阙穴!“全身只有一处死穴,那便是脐上六寸处——巨阙。”
眼见那张老脸狰狞出手,她一动不动。论武功她绝非鲜于世荣的对手,可是凡事谋而后动,只要看清了他的路数,出奇制胜也未可知。以身为饵,她已有必将重伤的自觉,她静静看着。
眸中,鲜于世荣的动作如在水中,缓慢而清晰,掌风已到身前,路数却依旧隐蔽。月眸瞠大,再瞠大,鲜于世荣终于立掌成爪,她心头一喜,准备接受这阴狠一击。谁知,痛意并未如期而至。
余秭归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子……子愚!”
她一把接住他软软的身子,黑瞳依旧对不上焦距,上官意轻轻笑着:“我抓住他了……”
闻言,余秭归看向他的腹间,粘腻的一片暗渍,他死死攥着那只死命挣扎的铁爪。俊脸看不出半丝异样,醉人的黑瞳依旧笑着,好似云淡风轻,好似没有半分疼意。
全身真气像要爆出,余秭归立掌成刃,插入鲜于世荣的巨阙,而后横向一拉,沉哑的惨叫埋没在周围卷起的杀戮中。
“终于……”挺秀的身子缓缓滑下。
“子愚!”
抽出血掌,她抱住那具温热的身躯。“子愚……子愚……”滚烫的泪夺眶而出,她心慌到不能自已,不顾性命地给他输着真气。“我功夫好,伤了就伤了,你跑出来做什么……跑出来做什么……”
只听轻轻一声:“你受伤,我会心疼。”
泪滑落眼角,这一刻,她眼中真真正正,只有他。只有他,满心满眼只有他,就算河山将倾,就算日月不明,都只有他。
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胸前,她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子愚,我要和你去金陵。”
“好。”
黑瞳中盛满春景,桃花落了一地……
第二卷 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周南·关雎》
第三卷 绸缪
第一章 宜春香质(上)
江南形胜之地,东吴斗分之所。西以峨眉为壁垒,南以长淮为伊洛。衔远山而据大江,控湖海而望南广。黄旗紫盖,虎踞龙盘。蔚为艺文儒术之胜,长叹风帆海船舶之饶。衣冠萃止,斐然有章。金陵真王地,然,非帝宅也……
正如《侠客游记》中所记一般,大魏虽开国于金陵,但守成于北方。太祖皇帝感怀龙兴之地,在此设立应天府,与北直隶顺天府摇相辉映,故而在大魏治下,金陵又称南京。
时值三月,正当金陵花期,只见鸡鸣山上春樱如雪,湖畔山色渐青,恰是一派水蓝天染的好图景。台城下一纵小市,沿街的酒家刚接到衙门的消息,圣德皇帝七七已过,挂了许久的白幡终于拆下。见此情形,踏春游湖的儒生们不免议论开来。
“据说先帝是因为失德而死。”望着坠地的幡布,为首一名青衣书生开口道。
“王兄,这话可不能乱说。”
“圣人云:帝王失德必有天象,君不见先是两河同涝,再是冬至成霾,然后是关外兵灾。你再看先帝大行之后,民乱止息,阴霾骤散,关外平定,前因后果清楚明白。陈兄若还不信,可去府衙的昭民榜看看,先帝遗诏的抄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四海之乱,盖出于朕’,明明白白的罪己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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