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入。
“大嫂,能借一口水吗?”
一名正在盆内洗衣的妇人突感到头上压下一片阴影,她错愕抬头,却见一名头戴毡帽,并不高佻却长形匀称,下颌清秀的少年站在她跟前,他说话时头微微低下,声澈而流光,举止有礼。
“你是……中原人?”那妇人似惊讶道。
虞子婴一僵,微微抬眸:“为什么这么说?”
“果然啊,你虽然说的是川腔越语,但我们这里人一般不喊大嫂,是喊大妪的。”妇人笑了,并且她此时用的是中原话回答。
虞子婴面容呆讷刻板,抬眼一看,才发现这妇人年约二十左右,的确是一名中原女子,长相倒是一般,细眉大眼,但甚在肤夫够白,勉强算得上倒有几分姿色。
其实虞子婴的点评有失偏差,一来她见惯的女子不是蛇蝎白莲花如宇文清涟,便是楚楚小白色宇文樱此类,她们都算得上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一类,这名女子长相倒是美的,可跟那类绝色一比,自然差了不少颜色。
“大嫂,可否借一口水喝?”虞子婴没接她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用中原话再问了一遍。
嗳?妇人闻言一愣,它乡遇故人本想跟他寒喧几句,却看少年一脸疏离而冷淡的神色后,这话便梗在喉口吐不出来了。
这少年……
“进来吧,你是不是跟随那苍族族人一块儿来的?”妇人在围腰布上擦了擦手,便站起来领她入屋。
虞子婴跟在她身后,“嗯”了一声。
“你这人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来找我探听消息的,可眼下啊,我倒是相信你真纯粹来喝水的了。”妇人一入屋,便端来瓦盅替她倒了一碗水,边笑着摇头。
虞子婴接过水后,淡声道:“不,我是来探听消息的。”
她的这句话,令妇人脸上笑容倏地一滞,她怔怔地看向虞子婴,看那黝黄的小脸上认真的神色,不似在开玩笑,突地腹中一绞,竟忍不住噗地喷笑了起来。
“你这少年……哈哈哈,你这少年啊……”
比起之前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此时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也带了许多感慨与轻松了。
虞子婴眸光微闪,默默垂睫,耷拉下眼皮,一脸木讷呆板模样。
妇人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虞子婴时眸带温和,想了想,她道:“你别担心你的族长了,他是不会有事的,咱们首领是不屑杀他的。”
不是不杀,而是不屑,从此妇言语中可推断,他对这渔人军团的首领甚是崇拜。
“不杀便安全吗?”虞子婴浅抿一口水,便放下碗,低声问道。
自然不是。
妇人对虞子婴如此平淡的表现感到讶异,她以为他在得知他们族长的安危无恙时,会颀喜,会激动,万万没想到,她却是认真反问了这么一句话。
妇人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名少年了,她弯唇一笑,拢了拢胸前头发,望着空气某气,叹息一声:“留下一条命,幸矣,少年啊,在这世道,活着的都是一些强人,弱者,永远都是被强人掳压占有,朝不保夕。”
听到这一番话,虞子婴却是多看了妇人一眼,她这话倒是有几分见识,果然眼前这妇人在这岛上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妇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少年,你以前都去过什么地方?”妇人将碗盅放回橱柜内,转过身,随意地问道。
“你既是中原人,怎么会远赴它乡异地当宛丘之妇?”虞子婴目光于房内四面梭巡一遍,比她更随意的语气问道。
妇人脸色微变,正色地盯着她:“少年啊,这话以后可不得乱问,这是渔人岛的忌讳。”妇人语重心长地说完,突地又惊笑道:“少年狡诈啊,我刚问你的问题你不答,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虞子婴沉吟片刻,下垂的眼皮掩住眼底漠然神色,道:“我父亲乃中原人,我阿母是苍族族人,我年幼便被阿母带回苍族,至此,不曾出过宛丘。”
这话令妇人一愣,继而掖掌失笑:“少年啊,你怎地能将假话说得如此之真呢?你先前川腔不稳,而中原话却熟捻自然,显然不是长居在苍族之人,虽你着一身驭夫衣饰,但它与你一身气质不媲,妇虽愚,却也不至于如此好骗。”
就是知道你不好骗,这才抛砖引玉地试探你究竟有多不好骗而已。
虞子婴对这妇人有了计较后,便挺直身躯,肩平一字,双手中规中矩地一拱:“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冷氏族人,来此,只为查探我族遭逢大难一事。”
妇人闻言一愣,久久地盯着虞子婴,她并不以冷氏一族被人灭掉一事所震,只是有些愕然虞子婴的坦然。
这种话……能这般容易说出口吗?况且,对象还是一名初初相识……或许是敌方阵营的妇人?
但她却说了,且一脸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理直气壮。
久久沉默,虞子婴保持着拱手姿势,而妇人神色不显,仅眯眼紧紧地盯着她。
“有趣,少年太有趣了!”
终于,妇人勾唇一笑,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她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袖,这时她脸上徒染了几分高位者的凌然气势。
“何事如此有趣,令得我妇笑言大开啊?”
这时,门边传来一道粗旷低沉的男子声音,只见一人熟头熟脑地推开虚掩的门扉,大步垮垮地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高大如塔,面容冷俊之中带着浓烈煞气,半扇无眉鲸纹,姿态昂昂,气势不凡,却是之前露出两面的殷将军。
虞子婴脸色无异,抬起眼皮瞥一眼后,便撤了礼数,站在一旁缄默垂首。
“阿郎?”妇人转过身去,眸中一亮,颀然一喊。
“阿妇,此子何人?”
殷将军上前一把揽过那妇人入怀,接着,一脸冷冽地扫向虞子婴,目带审视与压迫。
一般他这样看人,即使是军中老练的士兵都鲜少有人能够抗得住了,然那名少年却似不察觉,依旧巍然不动,像石塑的雕像一样笔直冷静,这令他心中甚是奇怪。
妇人乖顺地偎依在男人怀中,小鸟依人,她先前那端庄爽朗的神色已化为一汪春意,眸中带媚,带水,红唇浅弯,自有一番女子独特的柔美风情。
“阿郎,此子乃苍族驭夫……”
“驭夫?”殷将军一听蹙眉,手臂徒然收紧,只听妇人呜嘤一声,方松了手劲,显然失了兴致。
妇人似知道他所想,伸出手指在他胸膛前有一下无一下委屈地画圈圈:“……不过啊,他真实身份却是那冷氏族人哦。”
殷将军表情微愣,倏地一把抓住了那妇人作乱的小手:“冷氏族人?冷氏,可是那个前几日被人灭掉的冷族部落?”
妇人仰起脸,笑意盈盈,吐息如兰:“没错。”
“那狂傲宁战不屈的冷氏一族,如今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之地,却不想还有一小儿侥幸得存啊。”
虞子婴听着两人是用中原话流利地交谈,似母语般自然谈吐,她表面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却在暗中把住两人的命脉,一旦他们对她有加害之心,便直接毁其命带,电光石火间。
她敢独自闯龙潭虎穴,便不畏屠竜杀虎。
“小儿,你当真是冷氏一族的族人?”殷将军眼神阴阴凉凉,偏脸上却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斜斜睨着虞子婴。
虞子婴观其神色似不善似有所谋,心自定如古铜悠远,水波不兴:“自然。”
“既是冷氏一族,那你潜入我渔人军团所谓何事?”话音刚落,便是杀气腾腾的气势辗扎而去,似乎只要虞子婴下一句回答得不妥,不能够让他信服,他便将她当场手刃此地。
“只为查灭族一事。”虞子婴坦然以告。
殷将军狐疑地扫向虞子婴,此子为冷氏灭族而来,然言语浅淡无怨怼,无求恨心切,甚是奇怪,他发现依他生平阅历,竟无法看透一名稚生小儿。
“这与你潜入我渔人军团何故?莫非……你怀疑是我渔人军团所为?”殷将军嗤笑一声。
“的确怀疑。”虞子婴道。
“小儿,你冷氏一族被灭,莫非你连仇人是谁都不曾看清?”殷将军脸色一冷。
虞子婴淡声回道:“我离族多年,方回宛丘,的确没有看见。且敌撤脚印离沼泽湖便消匿无踪,此事难道临近的渔人军团无半分察觉?”
此话后,虞子婴便观察殷将军的神色,他似微讶,却也没有多少震惊,但转瞬便陷入沉吟中。
虞子婴猜测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却所知不详,亦不敢确定……但无论如何,虞子婴可以确定,此事与渔人军团无直接关系。
“小儿,想堂堂冷氏风骨吾首领亦曾称赞过宁战不屈,你既是怀疑,何不与我一道前去主城,我首领正在招待领你进来的苍族族长,或许有机会见一见你等冷氏小儿。”
殷将军一只手无意识沿着妇人的背脊上下滑动,妇人神色微僵,却无任何羞色,她知他甚深,一般他做出这种动作则表示他正准备做一件大事,而这件事情令他十分没有把握。
虞子婴终于抬眸瞥了一眼殷将军,眼底似闪过什么,转瞬便消失无踪:“好。”
这小儿胆太大了!殷将军倏地脸色似笑非笑,古怪僵硬地看着她。
她以为这小儿至少会犹豫胆惊一下,想不到她竟如同应邀一般轻松地答应了,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真的胆色过人。
那妇人亦满脸惊愕地看向虞子婴,她比殷将军想得较多,这小儿从一出现便给她一种感觉,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都为着一个目的而设。
莫非……她当真想见主城的渔人首领?她愣了愣,不禁打了一个激泠,她真想见渔人军团的首领?她心中大不可思议,这小儿莫非不知道宛丘是如何评价渔人军才的首领的吗?
那个人仅用一个名号就令一个族群闻风丧胆,孩童夜啼梦魇,鬼惧神弃。
那个人,即使是渔人军团内部的将军,都是不敢随便提到他的。
“好!好!小儿勇矣,随行。”
殷将军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两声“好”后,便放开了那妇人,一撩袍便行走如风转身入门。
虞子婴落后几步,从善如流地跟上。
刚出门,便听到身后传来那妇人柔婉清亮的声音:“少年,你刚才与妇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虞子婴神色如常,并没有回答,脚步依始。
“少年,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切都是你预先设定好的,但这怎么可能呢?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房舍前妇人几许,你为何偏生独找上我?”
见她不答,那声音的主人依旧温声清亮,半分不带火气,只是多了几分感叹与不解的遗憾,似在勾人为她一解难题,为她解忧抚蹙。
可虞子婴本是女子,哪里懂得多情男儿的怜香惜玉,她觉得没必要跟她纠缠已经逝去的问题,自然便不会开口,她就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问话,继续跟殷将军的步伐,出了门。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身后那妇人故作幽怨轻愁的模样一僵,久久傻眼地瞪着虞子婴离开的背影。
其实虞子婴找上这个妇人的确是有原故的,当时屋舍前妇人的确不少,经过她一一排查筛选,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才挑上她,一来她洗的那一套军服令她有些在意,她自是记忆力好的,一眼便认出这军服仿似那殷将军身上一套,这说明这妇人或许与那高将有关联,二来她周遭不少宛丘妇虽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