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眼神都望向我,又好奇的,有害怕的,但大多是看热闹的。而我则平视着床上面色苍白,凄凄惨惨的玉美人,她到底如何打算,想陷害我,除非她真狠得下心打掉孩子,否者一场虚惊,凭她的地位,根本撼不动我一分,只多给自己先树下我这个敌人。若真打掉孩子,就太不可想象了,她是多忠于宜妃,肯牺牲自己孩子和前途为宜妃做嫁衣?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小公公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尴尬气氛,我看着一名玄衣男子跟上前,隔帘仔细为玉美人诊脉。
太医笔挺身姿背对着我,然而此时我却很是震惊,心中百般复杂。这个背影,我如何能忘记,他与我一同度过纯真艰辛的童年,为我守护家园,种下那一片山间紫菀…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我却很安定,目光逐渐柔和,原来,我还有你,齐珩。
“禀太后,玉美人是误服了烝心草,此药用量过盛会导致体内出血,臣多开几副药方给美人主子调理,慢慢便会好。不过美人日后怕不能服用辛辣食物,美人的胃已有些受损。”
齐珩字正腔圆,场上各位表情不一,宜妃更是眉眼突跳。倒是太后很是淡定,“这么说,美人没有其他症状,只是误服了烝心草?”
齐珩点头,“确实。”
“只是这般便好,果真虚惊一场。不过,这烝心草却很可疑,宫里哪来这个东西?”宜妃看着我说的,很明显,是要坐实我谋害玉美人的罪责。
真是可笑,烝心草又不损玉美人什么,不过伤了胃。宜妃这个掐点,很是苍白无力了。我正想呛声回去,却看见人群中一个女人站出。“芙蓉糕臣妾也吃了的,却没有半分不适。”
我打量了她一会,低垂着头,看不太清面容,不过隐约觉出有些清丽姿容。那日我屋子里来了不少小主子,我也记不清谁是谁,除开玉美人夜明珠抢眼些,其他人,又怎能记全。
“恩,既然事情弄清楚了便罢。太医给玉美人开些药方调理便好。”无聊的闹剧,太后怕是看着无趣。
“太后,这事闹得人心惶惶,可不能就这么草草了结,日后再有娘娘被害可怎办?”宜妃厉声回道,随后指着桌上茶盏,“臣妾记起来了,前日德妃娘娘给臣妾送了一些茶叶,臣妾留着无用,便转送了玉美人,莫不是…”
没有说全,却让人猜得差不多。我摇头,真沉不住气,这东西你主动挑出,可有陷害之嫌的。不过按宜妃性子,如今情况下,怕也不愿再慢慢和丫头搭戏了。
“不知宜妃何时将茶叶送与玉美人的?”我淡淡问道。
“呵,昨个早晨。你没有算到吧,想先害了我,没想到让玉妹妹背了黑锅。”说完趾高气昂地看着我。
“那就是了,这茶叶在姐姐那可是待了一夜,中间有什么事情,与妹妹我有何干系?虽说我知道姐姐心善,不会做些陷害人、一石二鸟的事情。可总归过了多人手,再来说清,怕是难了。”
“你是说我一石二鸟,陷害你们?”宜妃怒气腾腾,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有必要闹么?你存心给玉美人添堵么!她如今刚刚遭罪,且让她好好休息。哀家也累了,先回雍和宫了。”说完挥袖离去。
我恭送完太后,缓步走到宜妃面前,笑道:“姐姐不喜欢妹妹的茶叶?唔,那下次妹妹送姐姐些干果,到时姐姐可记得让丫头先尝,出了事就不好了。”
…
心情格外好,想着刚刚宜妃那猪肝色的脸,嘴角便不自觉上扬。“淡眉,去唤刚刚那个太医去子宸殿给姐姐看看病情。”
淡眉疑惑看了我一眼,却没多嘴,点头答应便离开了。此时我才忆起问苏玖,“刚刚帮我澄清的那个娘娘是?”
“是张婕妤,进宫不过半年,但弹得一手好琵琶,皇上曾多次宠幸过。”
唔,张婕妤,本宫记下了。苏玖倒是不错,入宫不过几日,便能将人都记清,再过些时日,便不会比淡眉差了。一路晃悠地往子宸殿方向走去,却突地被一段歌声吸引: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宫里还有如此美妙音律?声音朴实清亮,歌声有着一份宁静安然,似带人去到江南荷塘,感悟民间最纯真情谊,这在繁杂后宫里,实在难得。不自觉地脚步轻移,往歌声源头走去。
一名女子青衣纱裙,坐在莲池边采择不远处莲子,脚丫浸在水中,肆意踢打,好不惬意。年纪方当笄岁,却以展露风流之姿,纤纤玉手如雪,如描似削身材羸弱,眉眼含娇带俏,怯羞情意惹人怜,笑容脸颊展,举措多娇媚。
好一副画中仙境,碧波荷叶,青涩莲子,还有莲中清丽少女如仙。我不觉诧异,仅仅这么一眼,我便认得,那是芜音,可,这真是那个平日驽钝躲在人后不言不语的芜音?整日低垂着头,加上她母妃的低调,不太有人会注意到她,却原来,是这般一个天真娇艳的姑娘。
“公主,公主!”老嬷嬷地叫唤惊着了小姑娘,脸色惊恐之意更添可爱。
我看着芜音快速将水中脚丫抽出,穿上粉红绣鞋,并将纱裙抚平,脸蛋却通红通红。
“公主,娘娘交代了多少回,没事公主不能出合欢殿的。”老嬷嬷板着脸一番严厉斥责,芜音只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裙,却不敢答言。
“快些回去吧,等娘娘回来知道了,可就麻烦。对了刚刚老奴可是听见了歌声?哎,娘娘千叮万嘱,公主还是记不住么?不能在外边唱歌,不能对人随意笑,娘娘是为公主着想啊。”
老嬷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芜音只抿着唇点头,由于她声音太小,我听不清答了什么,不过看样子,她是不敢顶撞嬷嬷了,特别在嬷嬷说到容妃要回来时,小脸蛋顿时煞白。
看着芜音跑开的身影,我呐呐道:“是怎样的公主,可以随意被嬷嬷指责呢?”想起小时候在姐姐身边,都没有个嬷嬷敢训斥我,何况这位娇贵公主呢?不过芜音平日太不起眼,似乎亦不受宠,所以才如此委屈?
到底是不起眼,才导致委屈;还是因为被委屈,才渐渐不起眼?想着刚刚场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容妃,这后宫,怕您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第25章 太医
子宸殿内,我站立一旁,看着齐珩给姐姐把脉,四周一片安静,全然注意都在齐珩身上。
“怎样了?”齐珩收回手时,我急切问道。
看了眼我,齐珩又转头对着皇后娘娘,“娘娘病情需静养,太医院开的药继续服用便好。”
这话一出,我便明白,齐珩也没有办法…遂挥退了下人,走到姐姐床边,握着姐姐的手,“姐姐,这是齐珩,小姑姑的孩子。”
姐姐似楞了会,随后仔细打量着齐珩,笑了。“既然没有外人,你便上前几步给我瞧瞧。”
姐姐笑容很温暖,一如当年初见我那般。我想,在姐姐心中,是有亲情的,即便在后宫倾轧半生,她依然渴望并珍惜亲情。
“长得很像小姑姑。”之后我看姐姐眼神有些晦涩地问道:“你母亲,可好?”
“很好,母亲信佛,常年待在佛堂,虽日子清淡,却平静康健。”
姐姐点点,眼神有些飘渺,“平静就好,康健就好。”
看着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我才反应,小姑姑并不比姐姐大很多,想必她们一同成长,有着我不知道的故事吧。但相对太后,我觉着,姐姐对小姑姑感情应该更深,那浓郁感情的眼神足以说明。
“齐珩,离开吧,回山西也好,去别处也罢,不要再待在宫中。我虽不知你为何进宫,但这里太复杂,不适合常人生存。萧家欠齐家太多,只期望你能好好的。”
宫中有个自己人做太医,那是何等重要。姐姐为何?她原也有不忍的人。齐家?萧家如何欠了齐家,让姐姐走到这步,却依然希望保全齐珩。
“谢谢娘娘关爱。娘娘放心,齐珩自会处处小心,谨慎做事。从医一直是齐珩的梦想,而太医院是对所有医者最大的肯定,齐珩希望,有生之年能实现自己的价值。”齐珩不紧不慢地答道。
我只看姐姐静了会,最后挥手,“罢了罢了,孽债啊。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安静会。”
…
出了姐姐寝殿,我留他在当年我的房间,想与他细聊聊,太多疑问,只等他来答。姐姐这里应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十来年,子宸殿,怕是不可能会有其他主子的人立足,谈起话来,也最方便。
我很是激动,一番问答下来,我才明白,我送信去山西将军府时,恰巧齐珩不在,出远门寻采药草去了,待他拿到信,赶来京城,便是我大婚那日。之后齐珩不放心我,托了关系进太医院,说来也巧,如今太医院的首席医官是当年西征大军的随军军医,与齐家关系匪浅。
“你倒是赶巧,可惜没喝上我一杯喜酒。”我打趣道。
“是很赶巧,若不是昨日我听着几个公公来找徐太医,嘴里说了你的名号,也不会想着给徐太医下药,让他今日昏睡来不了。还好今早是个没有阅历的小公公来唤太医,一听徐太医昏睡不起慌了神,我才钻空子保了你。”齐珩说完颇是自得。
“没有你,她们也冤枉不到我,这手段太拙劣。”
“你…你…”齐珩指着我的鼻子,“小没良心的,我可是救了你,给你去了多大麻烦,你还不感恩。”
“谢谢。”这是肺腑之言,谢谢你一路相随;谢谢你为我,牺牲你最向往的散漫生活;谢谢你还能接受如今这样的我。
我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语气哽咽恳切,眼里满是感激。许是被我突然的语气转变弄得不知所措,原本还滑稽指着我的手,有些摆放不定,最后还是收回,叹息,“为何选了这条路,我知道你做事总有道理,可,今日的事只是个开始,日后无穷无尽的麻烦,累身累心。”
我点点头,我知道,不管累身还是累心,我也只能走下去。我私心希望能有你陪着我,这样,我不会再觉得那么孤立无援,我的好表哥。
“我见着太子了。”原本安静的房间,突地响起齐珩的声音,带着丝丝叹息。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是么,他,还好么。”
齐珩苦笑,“能好么?我进京,在京郊看见他和一位女子策马出京,他与我擦肩而过,却半分未察觉我。我是大夫,一眼便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外伤,这样强行地飞速策马,很伤身。然而最不好的是,擦身而过时,我看见了那双眼睛,空洞而绝望的眼睛,让人看着心里悲戚。”
“会好的,回了西北,面对他最骄傲的战场与战士们,他全会好的,甚至更加强大。况且,瑾之会一直陪着他。”我喃喃自语,这一次,向延翕真正能自己去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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