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水碧秋风来
第二天宛遗辛说要带郁落尘去看一些东西,然后郁落尘被他很温柔地请上了屋后的一个小山坡。她总算知道宛遗辛为什么会有点钱了,因为,小山坡上是收割过的稻谷,剩下茬儿还在地里。一旁平整点的地方圈了几块地,养着鸡鸭。外围却种了辛夷木和竹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郁落尘忽然觉得这里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你这个地方很好啊。可惜现在北方狼烟四起,如果一切都安定了,没有纷争了,我真的好希望可以在湖边有一间小屋子,养些小鸡小鸭小鱼,种些花花草草,就像平常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一起笑一起吵架,直到变成老头老太太。”郁落尘笑道。
宛遗辛道:“很好啊,我也想呢。看不出你还很关心国事。”
“这是什么树?”郁落尘无视他,拍了拍一棵树的树干。
宛遗辛微笑着:“那是枇杷树,枇杷很好吃的。”他又指了指另一棵树,“那棵树啊,你知道是什么吗?”
“又没花又没果的……好像,好像是红豆树。”郁落尘抚着那树干。
“不错,那是相思树。” 宛遗辛仰头看着树,“来年八月,这里又会长满相思子了。”
“相思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郁落尘轻声吟着。“咦?怎么有只大雁?”
宛遗辛走过去,“这只雁翅膀受了伤掉在这里,我就帮它一下吧。”
郁落尘怜爱地看着那只不幸的大雁,“等它伤好了,还能追上它的伙伴吗?”
“嘘,跟我来。” 宛遗辛一把拉起郁落尘,一跃上了树上。“别出声。”
郁落尘听到了林外传来歌声,却是南唐后主李煜的《望江梅》:“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唱歌的女子声音婉转,悠悠地在竹间曼延。
“姐姐,真好听!”一个少女拨开竹丛,走到这已经收割了的小块稻田里。跟着她的是另一个女子,一身的鹅黄衣裙,乌发及腰,面若桃花。郁落尘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双目上。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有长长的睫毛,有若秋水,但是郁落尘忽然怔了一下,因为她看到,那双如此美丽的眼睛,是看不到的。那个女子是个盲女。
那女子摸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显然她对这个地方很了解。“阿薷,你小心不要踩坏别人的东西。”那女子提醒了一句。
那个叫阿薷的少女笑了笑,“不会的,稻谷都收了。”她看了一眼周围,“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从来看不到有人在这里劳作,但是这里每天都会有变化,你说这
人难道是晚上才干活的吗?”
女子微笑:“阿薷,每个人活着的方式都不一样。在这里种下东西的这个人,也许不想被人打扰,你看他把这里用那么多的树围住了。我们不过是误闯入的人,他也许不想见到外人。”
阿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似乎对那些母鸡比较感兴趣。女子伸手抚过那些茬儿:“你说,如果我们这么种一块地,天天看着那些稻子萝卜长大长高,多好。每一天都可以充满期待,不像现在,虽然拥有很多,但是其实很空。”
“姐姐,有只大雁,受了伤。”
女子忙问:“还好吗?”
“没什么事,有人帮它包扎过。”阿薷赶紧回答。
郁落尘凑到宛遗辛的耳边,用细若蚊子的声音说话:“她们是什么人?”
宛遗辛也轻声回答:“那个盲姑娘芳名冉漱瞳,那个是她的妹妹冉薷。她们是冉家庄冉叔鉴的女儿。”
郁落尘微微吃惊,“冉叔鉴的女儿?那个冉大姑娘看上去不会武功,冉二姑娘也不过有点武艺。怎么冉叔鉴的女儿不会武功?”
“谁知道呢。”
郁落尘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冉大姑娘莫不是宛公子的意中人?天天在这里看着人家?”
宛遗辛笑着瞥了郁落尘那诡笑一眼,却不说话。郁落尘笑得更诡异,“要不要我继续报答一下宛公子,帮一帮你?”
“别闹,让她自己好好地玩就行了。” 宛遗辛柔声道,却把一样东西塞进郁落尘手里。
“你这算是贿赂我?”郁落尘翻开手掌,是一个绿莹莹的豆荚,以碧玉制成,里面有四颗鲜红如血的相思豆,是珊瑚所制。“不对,这是你想给她的信物。”
宛遗辛不语,悄无声息地溜下了树。
郁落尘一个人坐在树上,风吹起她的头发。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人?” 冉薷忽然讲了一句话。
“什么人啊?” 冉漱瞳微微垂首。
冉薷嬉皮笑脸,“姐姐,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曾经在西湖上吹笛吹得很好听的人?”
“我怎么知道,当时我又没有见到他长什么样子。不过那个人真的很会吹笛,吹得很美,很好。” 冉漱瞳有些脸红。
郁落尘轻轻笑了,右手一抬,一枝袖箭无声射出。
“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遗辛悠悠然地喝着茶。一块白影飘来,正正地落在了茶壶盖上。那是一块锦帕,绣着一朵海棠,还有一个“瞳”字。宛遗辛拈起锦帕。郁落尘把那个豆荚放在桌上,“这东西,还是你自己给她吧,明天她
肯定会回来找她的手帕的。”
“这个小洞,不要告诉我你用袖箭把它钉在了地上。”
郁落尘倒很大言不惭,“是。”
宛遗辛叹了一口气:“好好一块手帕啊……”
郁落尘转身进房,“明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宛遗辛一觉醒来发现郁落尘已经不在了,而厨房里放着做好的包子面条。他在被子下摸了一通,拿着个包裹,出门去了。
冉漱瞳果然来寻找她的手帕,但是她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了有人在吹笛,吹的是一首《梅花三弄》。她留意的不是这首曲子,而是那熟悉的调子。这个人吹得和她曾经听过的一模一样。她静静地伫立着,对着那棵相思树,似乎她可以看见一样。冉薷也不敢做声,两人静静地聆听。
一曲终了,冉漱瞳不禁轻轻拍了拍手,轻启朱唇:“此曲奏得悠扬,调子里渗着那梅花傲雪凌霜的情怀,曲妙,吹得亦好。”
树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等她讲完之后,又取出一具琵琶,奏的还是那首《梅花三弄》。冉漱瞳微笑而听。一曲未毕,那人又换了琴、瑟、笙,但都是只奏一小段,便即更换,绝不多奏。
冉漱瞳含笑听他连换几种乐器,直到奏完,“小女子斗胆说一句,居士您工于笛子,况且这《梅花三弄》最早便是由笛子吹奏,所以用笛子来吹最为美妙,而其他几样乐器虽然也奏得了此曲,但其实居士您自己也觉得毕竟不如笛子来得妙。小女子才疏学浅,若有说错的,还请见谅。”
树上的人轻声一笑,“冉姑娘果然是冉姑娘。”
“您,认得我?”
“西湖泛舟,得姑娘赞赏,在下未能忘记。”
果然是他。冉漱瞳微微有点脸红。当日她与阿薷泛舟西湖之上,听到有人吹笛,不禁赞美几句,从此不忘,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相遇。而且听这声音,对方似是个年轻男子。
“我,我当时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我……”
“何必自谦。”话音未落,宛遗辛一袭似雪白衣,从树上翩然落下,把乐器一一放置在面前。又见冉薷一脸的惊异,似乎见到了天神一般,便对她微微一笑。
“你,你是……” 冉漱瞳有点结巴起来。
“在下宛遗辛。冉姑娘天天来访,在下今日才行待客之礼,实在是怠慢了。”
冉漱瞳放松了点,“我知道的,你是隐士,不想与外人接触,我懂的。”
宛遗辛歉然一笑,“昨日我在这里拾到一块姑娘遗落的锦帕,请姑娘收回。”说着把那块手帕还给冉漱瞳。
r》 “啊,谢谢宛公子了。” 冉漱瞳接过塞进怀里,低头绞弄自己的衣带。
宛遗辛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那个手帕,破了个洞,姑娘回去看一看吧。”
冉漱瞳红着脸应了一声,忙拉上犹自惊异的冉薷,转身离开。
“先把茶饼敲为细末,再用茶罗把茶末筛为粉末。而后要调膏,再把水注入盏中,就成了茶汤。用茶筅反复旋转击打茶汤,一直到泛起泡沫。这就是点茶,点茶用雪水为上,茶面汤花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次之。” 冉漱瞳端正地坐在宛遗辛面前,一边点茶一边讲解。她在宛遗辛归还手帕后几乎天天都会来与宛遗辛谈论乐律,而今天终于在宛遗辛的再三邀请下,忸怩着进屋子里喝茶,却在冉薷的大呼小叫下对着那套建窑出的鹧鸪斑兔毫盏惊异不已,开始讲起点茶的工序来。“宛公子,请品尝一下。”
宛遗辛貌似很认真地看着她点茶,却在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郁落尘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每日早出晚归,半夜常常在西湖边走来走去或者在房里捣鼓着一些东西。宛遗辛瞟了一眼那房间,微微地笑了笑。
“宛公子?”冉漱瞳微微奇怪。
“你在笑什么啊?” 冉薷歪头看着宛遗辛。
宛遗辛端起茶杯,“我在欣赏冉姑娘点茶。可惜我不怎么懂茶。”
“可惜我看不见,功夫不到家。而且我也无缘一赏这兔褐金丝。听说这是很稀有的茶盏,难得一见。”
“这个嘛,是故人相赠,我也听说这是名品,所以很少拿来用。” 宛遗辛呷了一口茶。“姑娘的碧螺春也是好茶,姑娘经常带着茶叶的吗?”
冉漱瞳低头浅笑,“我去城里的回灯客栈喝茶有时就带自己的茶叶去。”
“你去回灯客栈喝茶?”
“其实也会尝点酒。回灯客栈的雪茶和枇杷酒在杭州城都出名的,但我喝不惯雪茶,枇杷酒倒是不错的。”
“是,是不错的。” 宛遗辛含笑。
冉薷微微碰了一下冉漱瞳,冉漱瞳歉然一笑,“宛公子,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宛公子请留步。”
宛遗辛起身相送。待二人走远后,他转身对屋里一笑,“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屋里的人是刚刚回来的,他一下子就听到了。
郁落尘从厨房里出来,抿嘴一笑,复又脸色严肃,“和你说点事。”
宛遗辛一挑眉梢,“什么事?”
郁落尘端端正正地在桌边坐下,伸手把那兔褐金丝挪开一点,“谢家与西辽有瓜葛这你肯定是知道的。现在
我得到消息,谢家长女谢慕涵要对冉家庄和玉筚庄同时下手,以搅乱江湖。他们的攻庄时间将定在明天的傍晚,具体是哪个时辰还未得知。我已经通知了玉筚庄,至于冉家庄那边嘛……”她眼睛一转,“就有劳宛公子了。”
“你为什么不顺道去一下?”
“我去不大熟悉啊,况且这不是给机会你见见未来老丈人?”郁落尘俏皮一笑。
宛遗辛忽然板起脸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你不觉得随便告诉别人这些事很冒险吗?”
郁落尘莞尔,“宛老板,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嗯?”宛遗辛嘴角微扬。
“这几天我除了获知这件大事外,还去杭州城里转了一圈,打探到你啊,原来是杭州城里最大客栈回灯客栈的大老板啊,我可是有眼不识泰山啊。”郁落尘瞟了一眼宛遗辛。
“过奖过奖。”宛遗辛笑里带着点挖苦的意味。“不过你怎么知道?”
郁落尘有点得意,“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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