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儿,你们之间没有感情的羁绊,怎么有相思?没有相思,怎么能使出这剑谱的威力。即使浸月让你练这剑谱,也是没有用的。”
林钟没有说话,一袭黑衣显得分外萧索。
宛遗辛看着林钟的衣角。他也明白,今天若不能赢,便只有死。
他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血迹,与林钟并肩而立。
周淳等人也已取出武器,他们知道,不杀虞莲府,他们也无法脱身。在玉筚庄之外,已经有芙蕖舫的大批人马包围他们。杨彻作为玉筚庄主人,早已调来了人手,把这个厅堂围住。
杨彻手微动,似乎想命人进攻。站在一边的萧倾已伸手按下他的手,轻声道:“没有用的,如果林钟他们打不过,你们上去都只是送死而已。”
杨彻注视着厅中,感觉到宛遗辛、林钟与虞莲府
的对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的确插不了手,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难怪萧倾一直看着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是他斜飞的眸子里却含着隐隐的担忧。
虞莲府微笑着看看林钟,又看看宛遗辛。
“宛公子,你受伤不轻,这里由我处理。”林钟淡淡道。
“钟儿,你什么时候变得会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了?”虞莲府眼角的莲花微微一动。
宛遗辛刚想回口,却听到屋外微微的骚动。
“虞舫主可要吃些干果?”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
有人回头,疑惑道:“李,李大爷?”
一个穿着灰布麻衣的老头挑着个干果担子走进来,头发花白,脊背微驼,正是在杭州城里挑担子卖干果的李大爷。
虞莲府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挑眉道,“你杀了我的人。”
李大爷一脸憋屈的样子,“他们不给我在这里卖干果。”
只见虞莲府抿嘴一笑,“林筠,你真是给我一个惊喜啊。”
屏风边的众人哗然,此人竟然是林筠!当年的竹隐苑苑主,当年那个玉树临风叱咤风云俘获一众少女芳心的江湖奇男子!但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当年与刘氏在祝融峰上一战他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他们在等,等一个答案。他们也相信,林筠的到来,会带给他们希望。
“我还以为会给你一个惊吓。”“李大爷”伸手把一个头套摘了下来,挺直腰板,脱下外衣抛开,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衣。
他此刻是一个一身黑衣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初次看到他的人可能觉得他有种可怖的感觉,因为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鼻梁划过右半边脸,直到嘴角。但是细看之下,那条伤疤掩不住他原本的俊逸。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一敛眼角时微微扯出几条纹路。
虞莲府如莲,林筠如竹。果然如此。
墨竹白莲,在江湖上是齐名的。
“你刚刚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很精彩。”林筠道。
“你这十几年来的表演也很精彩。”虞莲府道。
“多谢夸奖。”
“我在想,当年砍你一剑,你怎么还不死。”虞莲府注视着林筠脸上伤疤。
“因为我要杀你。所以我必须活着。”林筠轻描淡写道。
“我们都生活在对对方的仇恨之中了,所以这十五年来我们都不寂寞。”虞莲府笑得阴冷,“程葶若和秦艽,你两个亲爱的师妹,就在刚才,都死在了祭窀之下。所以我想,你会来的。不过你出场的方式倒是很
特别。”
“我会送你去见他们的,让你做鬼都不安宁。”林筠的话很轻,却充满了戾气。
“嗯哼?”虞莲府笑笑。
“我知道你也要杀我,但我更知道你并不是想要杀我那么简单。”林筠顿了顿,走上一步,“你想要重建南唐,重建一个属于你的国家。你借用了辽国的力量,想倾覆中原江湖势力,推翻赵宋,”他冷笑一声,“但是你想做石敬塘,还差没管辽圣宗叫爹呢!”
“林筠!”虞莲府蓦然变色,白袖一甩击碎身边椅子,他低吼一声,“我知道,我都知道,林仁肇是被后主下毒杀死的,所以你恨南唐,你不想见到南唐重建,你宁愿为赵匡胤去卖命!但是姓赵的害得我们卢氏家族东躲西藏,更要改姓虞氏!这些你懂吗?你别忘了,如果不是赵匡胤的离间计,林仁肇也不会有事!”
“是你不懂,莲府。你借的是辽军,你以为他们打下了赵宋的山河可以给你好处吗?是不会的,他们一旦打入中原,只会是横尸遍地血流遍野,然后他们就会称皇称帝,到时候哪里还有你虞莲府?”林筠忽然一拳捶在桌上,“这种用百姓的鲜血堆起的江山王朝怎么能够长久?就算你再建了一个南唐,也不过是偏安一隅,有西辽在压着你,你又有什么好?”
“够了!”虞莲府握住剑柄,“我找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东西的。我用了十五年找你,今天是该有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虞莲府紧紧地握着剑柄,目光冷冷地射向林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本来应该在十三年前就死了,现在苟且偷生十三年,养大了霜儿的孩子,我已经很满意了。”
宛遗辛微微怔了怔。
“祭窀,只为你而出鞘。”虞莲府默然片刻,嘴角带笑地将祭窀提起,剑光指着林筠的双目,“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动手吧。”
“我没有剑。”林筠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柄竹剑已经当柴烧了,琅?R苍缫咽?洹!包br》 虞莲府哼了一声,把一把剑扔给林筠。
众人的眼睛中都有光闪了一下。
琅?Ⅻbr》 亦竹亦玉,无锋无鞘。
当年失落江湖的琅?#?谷槐挥萘??一乩戳恕Ⅻbr》 林筠接过剑,弹一弹剑身,叹了一口气。当年火海中失落此剑,不想此生还有相见之日。但是当年的琅?樗蓿?欠裾娴幕乩戳耍克?氖种父Ч?1?稀袄奴”二字,又抚过当年挽霜所结的剑穗,而后看着虞莲府,轻轻道:“莲府,我打不过你的。”
虞莲府冷笑:“打不过我你要剑有什么用?”
林筠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眼中一片虚无,“莲府,那次祝融峰上一战,我和刘指天对了一掌,而你的一剑其实也是预料之中,当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砍断柱子,最多不过葬身火海,也算一种解脱吧。但是我竟然没死成,但是为了那一掌啊,十三年病榻之苦,刻骨铭心。什么容颜俊逸什么武功第一,都是过去了。现在我两肋之下都是空门,右手也没有力,如果你一定要和我决一死战,那么……我也只好奉陪。”
众人微微吃惊,但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把自己的空门卖给对方,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谢谢你告诉我。你这十三年,真的变了很多。”虞莲府的冷笑里杀气渐浓。
“人总是要变的。我现在觉得我这样挺不错的。”
“好。今日我们两人,只有一个可以走出去。”虞莲府道。
林筠左手持剑,剑尖斜斜地指着地面,剑光如水,“好吧。但是,当年我让你一剑,今天我不会再让了。”
“本不需你让。”虞莲府微笑,祭窀剑刺出,剑风刮得旁物皆倒,剑尖直取林筠胸口。当年他因为林筠让了一剑才能击败林筠才能娶得美人归,虽然江浸月嫁给了他,但是那依然是一种耻辱。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有火在烧。
林筠直视着那如电的剑,轻轻地闭上眼睛,衣袖在剑风中猎猎舞动。
他这算什么?难道是让自己一剑了结他吗?他为什么不出剑?虞莲府微微诧异,剑尖已刺入林筠前襟。他难道还不出手吗?虞莲府冷笑,却见到林筠的脸上,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滑过脸颊,滴落。
“莲府,莲府!你出来!”林筠抱着挽霜,扑在虞莲府的拂烟居的门上,狠狠地捶打那铁铸的门。
挽霜脸色惨白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气息全无。
他的手已红肿,他的眼亦是红肿。
程葶若和秦艽跟在后面,不知所措地拉着他们平素冷静孤绝而现在疯狂暴躁的苑主。
“我出来,又能怎样?”铁门终于打开,白衣的男子靠在门边,清秀如莲。
“救她!”林筠一手拧住了虞莲府的衣襟。
虞莲府眼角的莲花轻轻跳动,“你求我啊。”
“莲府你……这毒药难道不是出自你手?”
“我又没有叫她吃。”
“你……”
“林筠啊林筠,如果你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发一下善心。”虞莲府笑着。
林筠直直地看着虞莲府,忽然一撩黑袍下摆,双膝着地,向着虞莲府跪了下去,“林筠
求虞公子给我解药!”
几个人都怔住。林筠,这个孤傲的男人竟然会对自己的仇敌下跪!这个孤傲的男人一向不肯认输示弱,却能放下尊严只为挽救挽霜的性命。
连门后那个红色的身影都似乎愣了愣。
虞莲府的眼里随即有一丝胜利的笑,祭窀出鞘点在林筠咽喉,“没想到,你也有像狗一样求我的一天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命,用你一命,换她一命。”
“而且由我动手。”门后的红衣女子走出,接过虞莲府手上的祭窀。
无论谁见到了她的容貌都无法忘记,无论是谁几乎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因为她的美貌,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是她爱上的男人竟然只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她。
“江姑娘。”林筠道。
他站起来,把挽霜交给程葶若,抬头看江浸月。“用我一命换霜儿一命。你来吧。”
两个师妹惊叫着跪下。然而他迎着江浸月,挺直了身子,闭上眼睛。
他已决意疯狂一回。
剑气起,剑锋至,人倒下。
“爹——”
一声稚气的大呼中,林筠只觉风声扫过面颊。
倒下的不是林筠,却是白楼惜。在剑锋刺来的瞬间,赶到小楼的白楼惜挡在了林筠身前。
“楼惜!”
“她中的毒太深了,便是有解药也无力回天了。其实你也知道她死了,但你不死心而已。”白楼惜躺在林筠怀里,捂着胸口。
“那你为什么……”
“你那么爱她,你该懂的……”白楼惜笑笑,“照顾好辛儿……”
林筠木然点头。他们是情敌,更是朋友,他自然能够明白。即使白楼惜曾经欺骗了他和挽霜,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他本不该重新遇上挽霜。互相以为对方死了,也就好了。
那么,她可以一辈子平静生活了。虽然她爱他,但是她嫁给了白楼惜,也是幸福的,她不后悔。但是他的出现却惹乱了她的生活。
江浸月拂袖走了,虞莲府也脸色阴沉地关上铁门。
林筠的头很痛。他仰面躺在了地上。身旁是两具尸体三个活人。
哭声在身边响起。他听见眼泪落地的声音,很轻,却将他的心打碎。
泪落。
虞莲府的剑尖刺入林筠前襟,刺在了胸口上。林筠睫毛稍动,心,一阵惊痛。
但是他的剑也飞速地挑起,刺在虞莲府的胸膛。
置于死地而后生。原来是这一招么,林筠?虞莲府的嘴角微微勾起。
“咔”一声
,银光闪烁的世界出现了裂缝。
琅?礼福?浇O嗫梗?故橇浇F攵希狘br》 不仅断了,还碎了。
当世两大名剑,竟在一击之下碎成齑粉。风刮过,满屋银屑翩飞。
林钟和宛遗辛各执一剑,站在一边,微微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