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这就是潘家老爷,天下兵马大元帅,九门提督潘茂广了。潘云龙紧随其后,进院一瞧这个动静,知道今儿弟妹要唱大戏了,也不言语,只跟媳妇以目光打了个招呼,就跟在爹的身后,到了院中。
张蜻蜓说了要等着公公回来杀猪,早就遣人在大门外等信了。潘茂广这头刚到,那边她
已经出发了。
安西领头,拨开人群,把今天的主角,一头已经洗涮干净的大肥猪抬了进来。大肥猪被折腾了半日,躺在凳子上哼哼唧唧,不明白今儿为何要给它这么优厚的待遇,更不明白为什么引来这么多人围观。就算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那也该引来一群爱慕的母猪,或是羡慕妒忌恨的公猪啊,你们这么多人来瞧个什么劲儿?
潘云豹就见媳妇绷着一张小脸,跟在队伍后头,此时的她,打扮得寻常之极,却不知为何,身上却带了一股与潘茂广有些相似的气场。
虽然比潘大元帅差上许多,却也将她与其他人为着的隔离开来。那一种感觉很特殊,潘云豹说不出,却能够感觉到此时的媳妇竟象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笼上了一层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倒是潘茂广见媳妇如此,眉头微微一挑,难得的有些诧异。
这个媳妇,身上居然有杀气!
猪一落定,安西等人就退到一旁,张大姑娘从怀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布条,亲手将猪的双眼给蒙上了,然后对着猪恭恭敬敬抱拳鞠了一躬。
有人觉得好笑,这个二少奶奶怕是胆怯了吧?所以连猪的眼睛也不敢看,还怕有杀孽,所以要对它行礼。
可是潘茂广看懂了,媳妇不是怕,是对生命的尊重。猪又没伤人,只不过因它是人间盘中一锅菜,所以要杀。
蒙上它的双眼,不是因为张蜻蜓怕,是怕猪怕。
他负手在那儿瞧着张蜻蜓行事如此的熟稔,眼神之中颇有些玩味。
张大姑娘没空理会旁人的目光,自进了这个地方,她的全副心神就集中起来,除了眼前这头猪,再没别的。
先拿一把剃刀,将猪颈下的鬃毛刮得干干净净,用水冲洗过后,张蜻蜓让丫头端了干净盆子过来,搁在猪的颈下。
然后让人退开,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取出磨得极其锋利的杀猪刀,一刀对准猪颈部的大血管扎去。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这只猪自己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痛的时候,两眼一闭,尾巴一耷,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已经一刀毙命了!
无痛苦的死,就是对它最大的仁慈。
张蜻蜓稍一停顿,刀锋一转,拉了个小小的直角果断柚出。刀锋上居然滴血不见,而殷红的猪血这才喷薄而出,正好落入铜嚣之中。
整个场面,丝毫不觉血腥,却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叹为顿止。就连潘云龙都在想,恐怕自己出手,也做不至这么的干净俐落。
张蜻蜓见猪血接得差不多了,沉声吩咐,“加调料。”
做这个助手的是她这边的两个厨子,榴喜和青她。早准备了盐和花椒粉等东西了,拌起猪血里,不使其凝固,一会儿就可以灌血肠。
几乎一滴也没有浪费的收集完了猪血,张蜻蜓让人过来解开猪身上的绳索,安西带着白麒麟等四个壮汉,嘿哧嘿哧的将它抬至开水锅旁,现在是真正应了那句俗语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在几把大剃刀齐心协力,上下翻飞之中,不一时这头原本傻大黑粗的猪就露出白里透粉的好看肌肤。
再接下来,将猪倒吊在了兵器架上,下面摆了大盆,这是收拾内脏用的。
若说前面的一刀致命,考验的是屠夫的快准狠,那么现在的开膛破肚考验的就是屠夫的技术了。
连潘茂广都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且要看她的刀法如何。
张蜻蜓在猪面前,凝神阖目,略休息了一刻,然后缓缓的举起下杀猪刀,缓缓的落在了猪身上,比划了一下。
若是从前的张蜻蜓,这一刀就毫不犹豫的下去了。可是现在这个身子,她却还要找找感觉。
就听人群之中传来不合时宜的噗哧一笑,似是在嘲笑张蜻蜓的不敢下刀。这是潘高氏。笑过之后,却见连二儿子都有些不悦的膘过来一眼,她当即收了声。
可是张蜻蜓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就在她轻笑刚停的时候,猛然发力,杀猪刀从猪的尾部开始,一刀直直劈下,一路势如破竹,快如闪电般将猪剖成两半。
好刀法!
潘茂广几乎都要喝起彩来,真想不到,这个媳妇居然有如此好的刀法。虽然只有一刀,却已经包会了足够多的内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蜻蜓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却是准确无误的避开了猪的骨头关节所在,直取最柔软的肚腹。因是女子,臂力有限,她的力度差了许多,但她很聪明的用了巧劲,借着方才那一劈而下的冲劲,整个人是肩臂带动手肘,将这一刀贯彻到底。
旁人看起来,只觉得她如切豆腐般的轻松,可是潘茂广却知道,这一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哪怕景孑小武有力的大汉’你若芳掌握不好这个技巧,就是再大的力气,也未必有她这一刀来得痛快淋漓。
滚下来的内脏用木盆接了,自有榴喜和青嫂领着丫鬟仆妇们来收拾。这边张蜻蜓的事还没完,让人将猪解开放在案板之上开始分解猪骨猪肉。
这是要食用的东西,自然要求刀法更加细腻。张蜻蜓只顾埋头干活,专心致志。
只见她运刀如飞,简直就象是指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般,时候不长,拆出来的猪蹄大骨排骨龙骨,五花肉里脊肉前腿肉后腿肉……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分得整整齐齐,摆得漂漂亮亮。
到最后一块肉拆完,案板上堆起了一座小肉山时,张蜻蜓已经累得前胸后背全都汗透了。抬袖抹去额上汗珠,刚抬起眼,就见公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案边,两眼放光的打量着这些猪骨猪肉,似是看见什么稀世兵书般欣喜不已。
因为他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其他人难免有些忌惮,纵畏想看也只能离得稍远一些。张蜻蜓不明白潘茂广为什么这么打量着她的猪肉,只是觉得口渴难耐。眼睛往旁边一瞟,正好瞧见一脸崇拜看着她的夫君。
水!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小豹子一愣,董少泉心细,明白过来了
. 去给二嫂倒杯茶来!”
这儿离正屋近,潘高氏还挺热情好客,“我这儿有。”赶紧打发身边的丫头去端了过来。
张蜻蜓一气喝了三大杯,然后望着蓝院众位看傻了眼的下人,“今儿我是说到做到了,明儿开始,你们可也要说到做到。”
“小的知道!”
她这一手,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尤其是小谢夫人,和潘云祺对视一眼,俱都觉得心寒不已。看张蜻蜓杀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种享受,但事后一想,她这杀猪就跟切白菜似的容易,万一哪天捅到他们身上……这也太骇了!
张蜻蜓不管这些人的小小的心思,她杀了其猪,出了一身透汗,感
觉心情好了许多,之前积压在胸中的那口闷与也随之消散不少。
可是围观人群迟迟不愿散去,她却觉得有些累了,请示家中最高领导,“公公,我……媳妇这可以回去了么。”
潘茂广深深的瞧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向.“去吧!”
张蜻蜓松了口气,正想离开,潘茂广却补了一句,“改日你抽个空,教我杀猪。”
什么?
全家上下都快被这句话给震晕了,老爷要来学杀猪?难道咱们家要彻底改行全当屠夫?
倒是潘云龙最为聪明,已经领悟至他爹的用意,笑呵呵的上前报名,“那我就托爹的福,也跟弟妹学两招了。”
不说别人,张蜻蜓首先惊悚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公公,你们……大哥你们没事跟我学这个干嘛?”
胡浩然领悟了过来,微笑着上前释疑,“好刀法自然是值得学习的,就凭弟妹你刚才杀猪剖肚的那两招,就值得敬佩。”
“那我也来!”郎世明永远怕落伍,当即跟风。
小豹子异常欢喜,简直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毫不掩饰的竖起大拇指,“媳妇,你真厉害!”
张大姑娘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些人是怎么了?不过是杀了头猪,一个二个至于这么兴奋么?要她看来,自只这叫啥刀法呀?不就是个谋生的本事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可没有他们这些枪那些剑的复杂招式,啥花巧也没有,不过是一刺一劈,然后别骨拆肉,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要她怎么教?
潘茂广却不多问,体贴她累得狠了,吩咐张蜻蜓拆下来的这一天堆骨头和肉谁也不许动,让人原样抬回去仔细研究,让众人全都散去了。
狐朋狗友们也各自告辞,只董少泉跟张蜻蜓约好,明日去铺子那儿打点开张之事。等出了门,董少泉才忍不住感叹,“我原以为二嫂说要卖猪肉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有这身好手艺,看来我真得好好想想,这门生意该怎么做了。
胡浩然有几分好笑,椰偷着他,“之前瞧你折腾得也挺欢的,难道竟都是不用心的么?你可不能拿着咱家的钱去瞎凑热闹。”
董少泉微有些赧颜,“也不是不用心,只是没大往心里去,我原先是打算着年关将至,猪肉生意必是好的,故此先捞了这一票再说,正如她之前说的,这猪肉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的,再亏也赔不到哪儿去。她既这么有兴趣,我就奉陪,做个小利的长线也不错。可谁曾想,她竟然有这么好的技术,也不知是怎么练的。不过她既知能做这么好,倒是给了我些新的想法,回去还得好生琢磨琢磨,看是怎么做成这个天下第一的猪肉铺子!”
胡浩然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等着瞧你们怎么做出这个天下第一!”
董少泉忽地勒马停住,偏头想了一想,“其实我们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他使劲忍着笑。“你想啊,天下哪有一位这样的大少奶奶会杀猪的?”
二人大笑着归去了。
回家后胡惜容听说章姐姐居然杀起了猪,很是诧异,“那她胆子可真大!”想想说笑起来,“要是我哪日能杀只鸡就好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也没多大的力气,就是技巧很好。”胡浩然给妹妹鼓着劲。
“真的么?”胡惜容非常向往,兴奋的说起一事,“哥哥,我觉得这些天,你教我扎马步,感觉身子稳当多了。今儿郎爷爷来瞧我,见我在练功,还说等我再好一些,他来教我做五禽戏,那个简单,动作也好记,让我以后跟他一块儿练,肯定不生病。”
胡浩然当然赞同,自从离了侯府,果真如董少泉所言,没有了那些是非纷争,胡惜容脸上的笑容眼看着也多了许多。
不觉心生豪迈之气,若是妹子当真因此能平平要要,康泰安宁,纵是将整个武烈侯府尽数送与他二叔又有何妨?
自己也是堂堂九尺男儿,难道离了祖荫,就不能以一巳之力护得住家人平安,给他们一份安宁祥和?若是那样一他也不配做胡家的子孙了!
想及此,胡浩然坐不住了,吃了饭就回书房做功课,尔后习武,想着一早挨的打,还有张螓蜓的一招一式,自己在院中反复演习,刻苦钻研,至三更方寝。
胡惜容和董少泉瞧在眼里,俱是无比欢喜。反倒怕他用功太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