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牢这边条件稍好,因顾绣棠和胡姨娘都带着小孩,谢尚贤特意关照过了,给她们找了一间干燥朝南的牢房,还给了一只火盆,可以取暖。
可这样的条件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小姐贵妇人们来说,还是太简陋了。一个个弄得鬓歪髻斜的,很是不象样子。
张蜻蜓蓦地就想起从前第一次见到萧老夫人时的情形,想来当日她们家的那些女眷,也就如此吧?她可绝不让自己的家人再落到那样的田地!
眼泪在那边流过了,在这里张蜻蜓就抓紧时间,问她们可有什么需要的,她好安排。
别人还没说话,胡姨娘先跪下了,把几个月大的女儿高举到她面前,悲悲切切的道,“三姑奶奶,我也没什么可求的,能把你五妹妹带出去么?还有大少奶奶的孙小姐。这里,实在不是她们呆的地方!”
“快起来!”虽在狱中,但林夫人当着张蜻蜓的面,还是要挺直了腰背,保持她最后的那一点尊严,“你这不是难为三姑奶奶么?老爷都在狱中受苦呢,怎么可能单让孩子出去?”
“可是夫人!”胡姨娘是真的心疼女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您看看这孩子吧,身上起的全是红疹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尿褥子也不够,都得不及烘干,半湿的就得往身上用,孩子难受得成日哭闹,要是再这么下去,连小命只怕也保不住了!”
她这一说,把顾绣棠的眼泪也勾下来了。
张蜻蜓瞧瞧这俩孩子,真是养成两只小干巴猴儿了。心中大是不忍,问那狱卒,“此事可有办法通融的么?”
狱卒挠头想了想,“论理,犯官的家眷在案子了结之前,就是奶娃娃也不许放出去的。不过那些都是大案子,象府上这样,也未必不能通融。其实我们底下办差的,只要上面一句话,不就办了么?”
那行吧。张蜻蜓也不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了,去找能帮得上忙的人吧。特意等到临走前,她才把章致知的话带给了林夫人。
又道,“母亲,再怎么说,您也是我们的嫡母,有什么需要的,不必客气,我会时常打发人来瞧你们的。”
林夫人听得脸上一僵,瞬间是再也忍不住的羞愧与悲喜交集。羞惭的是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让自己甚至连累得章府名声扫地。而喜的却是,就是这样的自己,也得到了丈夫和庶女的原谅。万般情绪交织在心头,终于忍不住悄悄背过身去拭泪。
要走的时候,张蜻蜓忽地想起,“绿枝和雪砚两个丫头在哪儿?我是她们的主子,能去见她们么?”
不提起这二人还好,一提起她们,连章清莹也是咬牙切齿的,“她两个可不关在这里,给不知哪里的人提回家去了,要等开堂的时候才出来呢!”
张蜻蜓心里有了个谱,从大牢里出来,让董少泉先去找刑部官员打听的结果是,那俩孩子可以给他们带走,但得等到晚上来接。白天人多眼杂,不好行事。
这已经很好了。张蜻蜓道,“少泉,那晚上只好辛苦你再跑一趟了。我这会子去瞧大嫂,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董少泉却道,“那可不行,姐姐你得跟我去用个便饭才能走。”
为啥呢?等张蜻蜓去了,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找了夏仲和,还把他的师父,宫中的王老御医给请来把平安脉了。
不用问,张蜻蜓也猜得到这事是谁交待的。既然有这么两位高明的大夫在,张蜻蜓不能利用完了就算了,还得请二位陪她到别苑去瞧瞧大嫂和孩子才行。
张蜻蜓虽然不懂什么医术,却也听说过,妇人要是在月子里落下什么毛病是极难根治的。萧老夫人虽说卢月荷的情况好了许多,但张蜻蜓还是不大放心,态度诚恳的一定要请人家过去瞧瞧。
王老御医很好说话,呵呵笑了,“总是都出来了,那就去走一趟吧。”
随她到了别苑,张蜻蜓才见到阔别已久的大嫂和素未谋面的小侄子。
卢月荷见着她,眼圈顿时就红了,只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意思太过动情,赶紧收敛了,先请人给自己和孩子把了个脉。
孩子没什么事,只是卢月荷倒真有些小毛病。王老御医看了先前大夫开的方子,又跟夏仲和在那儿讨论了半天,酌情增减了些药材,不过有一条医嘱是一样的,“千万不可劳神,好生保养过这个冬天,方可保日后康泰。”
夏仲和又私下向张蜻蜓保证,等过段时间再请师父来给她们妯娌看看,张蜻蜓才放心的让董少泉送他们离去。
等人都走了,卢月荷微湿着眼圈斜睨着弟妹,也不说话,只那么一个劲儿的瞧着她。
张蜻蜓让下人们都出去,又把抱着怀里,正好奇的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拽着她衣襟玩儿的小侄子放下,自己抱了个椅子上的锦垫,走到卢月荷面前跪下了。
“嫂子,你别怪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劝他的。你要是生气,就怪我吧!”
她虽然一早没时间过来,却是把潘云龙写的家书让人先送过来了。别的事尚可,只有她劝大哥与宇文都兰逢场作戏那一段,虽然是事出无奈,可她也实在觉得对不起大嫂。将心比心,要是换作自己,只怕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第284章 损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情至深处,所求的无非是一生一世一对人而已。不分男女,皆是如此。
在相公的来信中,潘云龙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他与宇文都兰并没有半分情愫,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行事。说起来,那个女子也甚可怜,她也是没有办法,才委身于潘云龙。
而潘云龙之所以答应给宇文都兰一个妾的名分,一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下手残害过他,若不是宇文朴把他抓回去,恐怕他们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有所交集。而在数次宇文朴对他施刑之时,若不是宇文都兰出言维护,又给他医治,恐怕潘云龙是撑不到弟妹来解救之时。再者说,宇文都兰跟他的时候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这让一个男人注定在心理上总觉得有所歉意。
其次,潘云龙当时做出这个承诺,也是为了将来的国事需要考虑。
宇文朴已经死了,嵬项族的首领必然落到宇文都兰头上。想要让她这么一个心思机敏的女子在今后与南康化敌为友,必须得给她一点让她心系的东西。
在信中潘云龙对妻子坦承心意,“情之所钟,如三千弱水,吾已取一瓢饮之。非万不得已,断不至于做出如此之举,悠悠我心,但愿卿明。”
卢月荷能明白他的难处,正因为明白,才越发的心痛。
即便非关情爱,即便只是依着西戎礼仪娶亲,即便那女子的身份只是个小妾,即便宇文都兰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却毕竟是潘云龙不得不承认的妾了。万一她因此而有了孩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潘家子孙,随时可以回来认祖归宗,这怎能让潘云龙安生?
可卢月荷更加心痛的是,她的丈夫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给逼得只能以这种方式才能保住性命,这对于他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屈辱?
可如此的被折辱之后,他偏偏还无法报复,在这种无法纾解的痛苦与矛盾之中,他还得费尽心思的拿此事作为筹码,为了国事而筹谋。
若说潘云龙会因为那春风一度,而多么喜欢宇文都兰,打死卢月荷都是不会相信的。没有女人会喜欢强迫与男人欢好,也没有男人会喜欢被强迫去接受的女人,那件事注定会成为潘云龙心中的一根刺。若此时,身为妻子的还不能理解他,还要跟他争执什么,那潘云龙才真的是要憋屈死了。
如果说,卢月荷都能体谅潘云龙的难处,她又怎么会嗔怪张蜻蜓?至于方才会做出不甚高兴的模样,本是想说说她出去这么些时捅的那些篓子,却不知张蜻蜓误会了,诚惶诚恐的跪下认错。不觉心中酸楚,这个傻弟妹怎么不知?若是潘云龙不在了,才会是她和孩子最大的痛苦与伤痛。
忙将她扶起,“快起来吧,那事真不怪你,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嫂子,你要原谅大哥,我才起来。大哥真不是有意的,那时候真是没办法了……”张蜻蜓不肯起来,伸手搂着她的腿,自己的眼泪先落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哭吧。我也不好,你生孩子的时候反把你抛下,害你一人在家吃了这么多的苦,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用力打我吧!”
卢月荷本不想哭,却给她这么一弄,着实也勾起心中的委屈,眼泪不觉就落了下来。
张蜻蜓见她也哭了,更觉对不住这个大嫂,哭得更忘乎所以了。可她忘了不要紧,却把屋子里的一只小娃娃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瘪起小嘴,呜呜欲哭。
母子连心。儿子这么一嚷嚷,做母亲的顿时清醒了。
卢月荷赶紧拭了眼泪,转身先把孩子抱了起来拍哄着,“哦哦,宝儿好乖,不哭不哭,快叫婶娘也别哭了。弟妹,你快起来,真别哭了!”
看把孩子都吓着了,张蜻蜓也不好意思再哭下去了,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孩子小名就叫宝儿么?”
卢月荷微微叹息,“生他到如今,我一直也没那个心思去细细琢磨,就由着奶娘她们宝儿宝儿的叫开了,等他爹回来了,再给正经起个名儿吧。”
张蜻蜓擤擤鼻子,给了个建议,“其实吧,我们乡下倒有个说法,小孩儿的名字要贱些才好养活。比如说狗剩、拴住,还有,叫千斤也不错!”
噗哧,卢月荷听到最后一个,实在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好好的男孩儿叫什么千金?”
张蜻蜓哭了会子,脑子还迷糊着,没明白过来,随口应道,“我们那儿斜对过的蒋屠夫,他小名儿就叫千斤。那个重,压得住!呃……”
她突然明白过来,那北安国的事情,大嫂怎么明白?
可卢月荷以为她说的是铺子里的屠夫,再听得最后一句,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抿嘴一笑,“这可不敢劳您费心,您那些名儿呀,还是留给您自家孩儿用吧!”
见大嫂气色终于好了,张蜻蜓才放下了心,拉着她的衣袖道,“嫂子,你哭完可就算了,这些烂事都别搁在心里。大哥若不好,等他回来你揍他一顿出出气。至于我,你千万不要原谅我!多咱等我替你好好出了那些恶气,你再回府去。”
卢月荷已经听说过她今日的丰功伟绩了,虽感念弟妹替自己出气的心,却也觉得太过儿戏了。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用力的戳了她的额头一记,“你呀!可别闹得太过分了,毕竟一个继母,一个小叔子,闹得太凶,彼此脸上都不太好看。”
嗳!这个张蜻蜓可不能听她的,“你们读书人就是脸皮太薄了,老是顾忌着这个,顾忌着那个,所以什么也不敢做。对付他们那种人,就不能讲什么礼貌规矩。瞧,我现就这么闹了,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嫂子,难道你不觉得解气么?”
确实解气。卢月荷想想,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反正自己也不在府上,眼不见心不烦,就当不知道得了。
“那你可得拿捏好分寸,别让人抓着什么把柄。”
“放心吧,包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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