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鼎琠伊声泪俱下的慌乱,鼎太后知道自己如何生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她说得对,她是鼎家的女儿,她必须得保全她,保全她就是保全鼎家,保全南翼国。
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把甩开扯住自己衣袖的鼎琠伊,稳稳地坐回身后的榻上。
“李福来,将小公子病重的消息封锁住,不得有一丝消息透传出去。随后,你带着哀家的密令快马连夜通知大王,万万不能让大王再去边关。切记,此事只能让大王一人知道。”
当务之急是此消息定不能传到公子墨耳中。
“是,奴才这就去办。”
李福来刚走,鼎太后仍觉得不妥,转身看向身边的嬷嬷。这些事只能让她身边的人去亲办,如此重大,出不得一点差错。
“传太医令觐见……”
“是。”
嬷嬷正要往外走,又被叫住,“等等……再去传晔相爷来见哀家。”
“是。”
如今能救国的还有一人,那边是晔统庚,哪怕他们两家素来死对头,此番,她也不得不屈尊求助于他。
身边的亲信心腹都下去办事,寿康殿里只剩下鼎太后和鼎琠伊两人。
鼎太后凤目犀利地看着殿下仍旧跪着的人,虚弱的身子,涣散的精神,显然早已是吓破了胆。
“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哀家听,不得有半句隐瞒。”
“是。”鼎琠伊哆嗦着身子,将事情的始末不敢有瞒的道来,“儿臣无意中知道她天生吃不得五敛子,便……便趁着大王外出的时候,在送往贤平居的糕点里加了五敛子的汁液,因为本不是毒,所以银针试不出来,也避过了试菜公公的舌头……儿臣发誓,我只命人加了一点点,并不是要害她的性命,只是想出胸口的怨气罢了,不想………”
谁想旭儿也对是吃不得五敛子的……她心中不是不悔,她也是打心底的喜欢那孩子的,尽管他是她的孩子。
果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法,不愧是宫廷里的女人,甚至杀人于无形的道理。
鼎太后心中感叹,也是哭笑不得,不知该称赞她的聪明,还是该愤怒她的愚笨。
“哀家不止一次告诉过你,要忍耐,可你偏偏就是不听。如今闯下大祸,该如何收场?”
“儿臣气不过,她……她不知廉耻……竟然魅惑大王……”
说到这事,鼎太后心中一直也存有疑问,当时宫中盛传着晔謦翾夜夜到裕央殿与珩儿偷欢,也确有人见过她子夜从裕央殿衣衫不整地出来,这段丑闻就这么被坐实了。
只是,谁人亲眼见过殿中之事?
再后来,公子墨兴兵来问……
鼎太后想到这,心中突地漏跳了一拍,如果是有人故意而为,那么目的……如果这是个圈套……
晔謦翾,你为了自己的丈夫真的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天不从人愿,无人想到阴差阳错地害了小公子,这究竟是天意?还是命数?
“此事不可再与任何人说,哪怕大王也不能再说起,哀家自会处理。这几日好好呆在你宫中,调整好你的心情,整理好你的仪容,如你这般做贼心虚,任凭神仙都救不了你。”
“谢皇姑奶奶,谢皇姑奶奶。”
“回去吧,这几日没哀家之命,不得出和玺殿半步。”
“儿臣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远在北玥国边城的公仲孜墨这几日都觉得胸口郁闷难舒,呼吸时会觉得有点揪揪的疼,连步风眠也诊不出原因,只说兴许是连日行军赶路疲乏所致。
子夜的少陵城驿站里,公仲孜墨胸闷难睡,索性坐在油灯下看起了兵书。
过几日糜玉珩就该到了,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以对敌的身份而立,这便是他们的命,甚是无奈。
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
“回禀殿下,前方探子传来密报。”
“进来。”
“前方探子来回,说恒昌帝兵马才过了五羊城便停住了,恒昌帝更是带着侍卫连夜往回赶。”
公仲孜墨听闻突如其来的变故才抬起头来。
“可知所为何事?”
“仍未能知道,只听说好像是宫里出了事。”
宫里出了事?莫不是鼎家趁着他出宫,行逼宫之事?不太可能,那老虔婆再如何器重外家,也断断不会允许他们改朝换代,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武则天。
“知道了,你下去吧。传军医步风眠来见。”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黑得只剩下床头的一盏昏暗的蜡烛。
喜桂趴在她的床头,感觉到主子的动静,马上惊醒过来。
“夫人,你可算是醒啦,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晔謦翾死灰的眼睛盯着蓝色的纱帐顶,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的是昏迷前太医令的话,“除非华佗再世……夫人,请恕臣等无能……”
他们的话如同判了旭儿的死罪。
“旭儿呢?我的旭儿怎么样?我要去看旭儿……”
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双脚下地虚浮无力,只得扶着床柱子才能起来。
“夫人,你快躺下,太医说您忧伤过度需要静养。”
“我要去看旭儿,告诉我,旭儿,他怎么样了?”
她钳住喜桂的肩膀,死命的摇,喜桂只是低垂的头仿佛要与胸口接在一起。
“告诉我……”
凄厉的叫声,是命令,更是一位母亲歇斯底里的哀求,让闻者也难免伤心落泪
喜桂“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着。
“夫人……小公子……小公子……他走了……”
她踉跄了几步,重新摔坐回床上。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残忍的话了,宛如千万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剜着她的心,胸口那处早已不是痛,而是一种近乎灭顶的绝望。
“啊…………”
突然,她发了狂一般地推开喜桂往外冲,冲向小兴旭的房间。
小兴旭住的见山轩里寂静冰冷,就深渊里的冰窖,没有一丝生气,一点声音。
平日里,他总喜欢在院子里玩耍,撒娇地叫着她“娘亲……”稚嫩的声音如今已是听不见了。
冲进房里,也是无人,只有王嬷嬷啜泣地守在床边,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小小的身体,他躺在那张她亲自为他画图订制的紫檀木架子床上,苍白的脸上了无生息。
她从嬷嬷手里抢过小兴旭,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没有泪水,她的嘴角仍是笑着,笑得鬼魅,如暗夜里的阴魂。
作者有话要说:悠漾知道定是要挨骂的啦,不过呀,骂是好事,说明大家入戏嘛!
☆、白头翁送少年郎
晔謦翾从嬷嬷手里抢过小兴旭,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没有泪水,她的嘴角仍是笑着,笑得鬼魅,如暗夜里的阴魂。
“旭儿,你跟娘说话……旭儿……你不可以贪睡了,你起来跟娘说话,你要再不起来,娘可就要生气了……”
王嬷嬷痛哭地跪倒在她面前,看着她这副样子,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夫人……小公子已经……走了……”
“你胡说?”晔謦翾大声地怒斥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抚着怀中的孩子,细声细语地说,“嘘……你不可以这么大声,会吵着旭儿的,他只是睡着了,我要在这陪他,他一会醒来会找娘亲的……”
屋外匆忙脚步走进两个人,看见屋内这一幕赫然顿住脚步,眼眶盈泪,脚如生根一般。
“旭儿乖,娘亲在这里陪你。娘给你唱歌谣,好不好?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翾儿……我的孩子……”
晔统庚走上前,颤抖地伸出手,尚未碰到晔謦翾,她就像惊弓之鸟一般躲开,抱着小兴旭缩进床角里,靠着墙,戒备地看着眼前所有人。
“你们不要碰我的孩子,谁也不想碰我的孩子。谁也别想碰我的孩子……谁也别想碰我的孩子……”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糜玉珩连宫里都来不及回,先到了贤平居,听到这样凄切的话语,看着床上已是神志不清的人儿,胸口是说不出的苦痛。
翾儿,我不该走的,如若我在,他们万不敢伤你分毫。
糜玉珩咬牙转身,紧紧攥着拳头离去,他的方向不是裕央殿,也不是寿康殿,而是和玺殿。
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将她害到这步田地。
“叩见大王。”
和玺殿门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糜玉珩眯着眼看着殿门前恭敬行礼的将士,他不会天真的认为鼎琠伊已被禁锢在和玺殿,这些人不过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大王,太皇太后懿旨,王后娘娘身体欠佳,留守宫中,谁也不见。”
“孤也不见吗?”
“这……”
眼前人毕竟是王,禁卫军迟疑了。
“闪开。”
甩开禁卫军将士,糜玉珩大步流星地入殿去。
“赶紧去禀报太皇太后。”
和玺殿里,鼎琠伊正跪在佛像前转着佛珠念着经,握着佛珠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一个满手血腥的人诵经念佛,也不怕玷污了佛祖的圣耳。你也配……”
糜玉珩一把扯掉鼎琠伊手中的檀香佛珠,断了线的佛珠噼噼啪啪地跪了一地。
没见过如此粗鲁的糜玉珩,鼎琠伊吓得跪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大……大王……”
“怎么?看见孤很意外吗?起来……”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力地一提,力气大得几乎将她的手扯得脱臼,只听见她惊声呼出痛来。
“你痛?你有翾……夫人痛?嗯?你手上沾满了一个两岁孩子的鲜血,孤问你,你此生如何能安寝?杀人偿命,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今日孤就要你为旭儿偿命。”
她死命的挣扎,他就是不放手,她手腕的位置几乎要被他掐断一般。
“来人。”
“末将在。”
“将王后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卫军听令,面面相觑,犹豫着却无人刚上前接令。
“放开我!大王如何证明是我?无凭无据的,大王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你还敢口出狂言?”他掐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地靠进她,然后死死地掐住她的下颚,不让她逃避他的眼神。“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你抚着良心自问,当真不是你做的?你的手上当真没有孩子的献血?你不是信佛吗?你对着佛祖发誓。”
她撇过头,竟不敢看桌上的佛像半眼。
“怎么?不敢吗?如果你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会念起佛来?你以为佛祖会宽恕你?就算佛祖会宽恕你,孤也不会原谅你,你今日必定要为旭儿偿命。”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是不是连王命都不听了?”
“末将不敢。”禁卫军不敢再迟疑,上前揪住鼎琠伊,“王后娘娘,得罪了。”
“你们谁敢抓我?我是当朝王后,我……”
“当朝王后?孤现在就废了你。礼子,颁旨。”
“是。”
礼子毕竟是他的心腹,半点迟疑没有。
“慢着。”
只是总有人不会让他们这么如愿。
鼎太后一身凤袍地出现在和玺殿,几十年的宫廷生活,就算境况再复杂,她也从不会失了国后威仪。
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晔统庚负手站在见山轩屋外的廊子上,仰起头接下风中飘落的星点细雨,任凭它们落在脸上,掩住脸上原本的湿意。
这一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