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可是接到翾儿了?”
他的失落似乎已经给出了一个不祥的答案。
“我在相约的地点等了好久,直至刚才,也未见半个人影。”
“那你为什么不等下去?翾儿神志不清,或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也是有的,你为什么不等下去,你叫她……”
秦越娘越说越激动,双手几乎将杨鱼礼的衣袍揪烂。最近出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如今连晔謦翾也出事了,叫她如何不慌张?
“越娘……你冷静!”
他牢牢抓住几乎失了理智的她,狠狠地将她摇醒。
“现在城里四处都是正在搜捕的鼎家军,这说明弟妹定是成功逃了出来,兴许已经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若冒冒失失的出去,只会坏了大事。越是乱我们越是冷静,如果连我们都乱了方寸,又怎能求得了她?”
看见她这样,他的心中又岂能不乱?
“和仲……我们定是要救出翾儿……不然我们如何面对子皙……”
说着,她伏在他的怀里,咬着牙哽咽着,终究没能忍住那份泪水。
他的手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抱住她,紧紧的抱着。
感受到他的手臂,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她再不曾这般与他靠近。
“虽然平日里我尊称她‘夫人’,其实我心里早把她当成妹妹。我敬她,但更是心疼她,这样年纪的女子,本该与夫君恩爱缠绵,却……”饱受夫妻分离之苦,尝尽亲人离世之痛,她身上承的痛,不必世间人轻,“她与我不一样,她聪明漂亮,不该受这样的苦的。”
“放心,她一定平安无事。”
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抱得更紧,心中有份难以言喻的怜惜。
秦越娘是名孤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父亲救下,并收养。那年她才三岁,便被父亲选去当了细作,很多年后,她成了也是他们培训出来最厉害的细作。这些年,她游走在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中间,游刃有余,再难的事儿也是遇过,从来都是面目改色。
原以为她在这丑陋的世间游走,早就成了冷血冷心之人,却不知,她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和仲……”她在他怀里赫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亮光,“她会不会被慧云师父救回琅中山了?”
“师父,师父……山下来了一群人,自称是宫里派来的,要见师父。”
进言进到庵堂的时候,慧云师父正在做早课,念经的心似未受影响,淡定的依旧念着经,将那段经文念完才缓缓睁开眼睛。
“来者何人?”
“说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
原来是这老太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遵循这当初的约定,从不曾来打扰她的清修,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风,只怕是邪风。
“让她们进来。”
慧云师父出家人自然是淡漠些,尤其对于宫中人,她更是连敬语也省了。弟子们都知道,师父最是讨厌宫里来的人。
张嬷嬷身后跟着一群嬷嬷和宫女走进佛堂,普灵庵里的尼姑们皆坐在垫子上,无一起身。相比之下,宫里来的人更显得恭敬些。
“慧云师父有礼。”
张嬷嬷朝着慧云师父行着佛礼,慧云师父却是连眼都不抬。
“如此大阵仗的到我这间小小的庵堂,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让奴婢们来看看,翾夫人可有到此来探望慧云师父。”
听到爱徒的名字,慧云师父这才抬起眼来,冷扫过眼前的人。
“来了又如何?不来又如何?翾儿是贫尼的徒弟,她回来也属正常,如何要太皇太后这般劳师动众?”
前些时日她夜观星象,天狼星暗淡,破军妄动,紫薇星移位,萤惑星闪耀红光,掐指一算便知南翼国将迎来一场浩劫,一切不可挽矣。她从来不管这些,知了也就罢了。不曾想翾儿也被卷了这场浩劫。
这世间与宫廷沾上边的女人能有几人善终?
“还望慧云师父不要为难老奴。若翾夫人来过,老奴自当将她迎回宫中;若翾夫人不曾到此,老奴便是打搅了师父清修,望师父责罚。”
慧云师父从垫子上起来,手里转动的佛珠未曾停过。
“她若要回去,自然会回去,若不愿回去,哪怕她今日真在贫尼这,也不会与嬷嬷回去。出家人只讲随缘,从不强求。
虽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慧云师父的态度已是很明确。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敢在庵堂里造次。
若问这南翼国里鼎太后唯一不敢开罪的人,就是她,慧云师父。
张嬷嬷知道,今日这趟看来是白跑了。
“你们都退下,到庵堂外面候着。”
宫里来的人退了个干净,慧云师父微微颔首,佛堂里的尼姑们也退了出去,仅留下她们二人。
“张嬷嬷有话现在可以直说。”
“咚”的一声,张嬷嬷提起裙子跪倒在慧云师父面前。
“大王被困,还望师父出兵相助。”
“贫尼早已远离凡尘,不问世事。”
“难道慧云师父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大王被擒吗?他毕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母子连心,师父真就这么冷心见死不救吗?”
张嬷嬷说得动情,却没能动摇慧云半分。
“张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这段往事里的恩怨情仇应该很清楚。当日贫尼落发出家,已是斩断了与尘世间所有的牵绊,心中只有我佛。”
“师父恨大王?”
她还在恨这个孩子牵绊了她的命运吗?
“贫尼曾经恨过,恨的不是他……”慧云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我恨的,是设计让我怀上这个孩子的人。你们不是想借兵吗?兵符不在我手上,你们若能找到四海,他又肯重入凡尘,那这兵马你们拿去便是。”
四海,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不再相见,在她的记忆里,他仍旧是那个在山林间奔走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走吧,今后都不要再来了。”
话到此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张嬷嬷从地上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没告诉慧云,借兵是她自己的意思,并非鼎太后授意。大王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他如此,她于心不忍。
“是你放了翾儿出宫,对吗?”
慧云半眯着眼睛看着张嬷嬷苍老而落寞的背影,在那片吃人的王宫里,唯有这个老人曾经给她一丝丝温暖。
张嬷嬷听闻,背脊僵住,慧云知道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依旧是那片黑暗的王宫里,唯一暖心的星光。
“嬷嬷为何如此?”
“老太君与我有救命之恩。”
很多年以前,那时她还不是鼎太后的贴身丫鬟,在鼎府里几乎病得没了性命,被沈怀雁遇见,一剂药丸将她救下,后来她才知道,那剂药丸是先王御赐的,何其矜贵,她却给了她这样卑微的下人。
晔相爷在临死前来找过她,她就不了相爷,但是翾夫人她必须救下,以报老太君当年的救命之恩。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一切,随缘吧!”
“快来看,快来看,官兵张贴王榜了。”
鼎家军封锁阴平城挨家挨户的搜了一日一夜,仍没有找到晔謦翾的踪影,惟有出动张贴王榜这招。
“哇,这么美的女子竟然会是通缉犯?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儿?”
市井小民没见过传说中的晔倾城,只知道王榜上画着的是位绝色美人,单凭画像已是美得醉人。
“说不定是大王看上了她,抓获去当王妃呢?”
人群中的一句轻浮的玩笑话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我们一介市井才不管那么多,我们只管看赏金,哇……十万两黄金!”
“找到她,那就真是发大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鼎太后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
“唉哟,你这个小乞丐在这里挤什么挤,难道你还想挣这十万两黄金不成。赶紧走,满身毒疮臭死人了。”
一名全身长满毒疮的小乞丐被众人嫌弃的丢出人群,他看着那道王榜,低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木有发现,悠漾写的很多小人物都是有戏份的哇,所以不要怪我拖沓,有时候慢也是有必要的!
☆、此心耿耿泪自挥
入夜的西平城静如死城,大街上北风萧瑟,旗杆上的灯笼暗着,被风吹破了,岌岌可危的似要往下坠。才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城中的老百姓被吓破了胆,唯有躲在家中才觉得勉强得到安全。
公仲孜墨一身盔甲战袍独自走在萧瑟的北风里,任风吹得他黑红色的披风翻飞,淹没在夜色里几乎不可见。他冷眼看着城中的颓败与冷清,无人得知他面上的表情。
“殿下……您让小九一路好找!风眠师父说你定是在这,我才寻了过来。”
步风眠知道公仲孜墨有个习惯,喜欢一人走在夜色里,看清这座被打下的城池,他说,唯有此时,才能看清这座城池的真实。
但步风眠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他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曾经自嘲地说过:人都有恻隐之心,只是,我的恻隐之心不过是种假慈悲。
“军中有事?”
“不是,是先生来了,还有秦掌柜。”
他们两人都来了?却只有两人?
“回去。”
元帅帐里灯火明亮,和暖如春,一蓝一红的两抹身影低着头跪在帐中,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等着从外面回来的公仲孜墨。
看见他二人,公仲孜墨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一下,才迈起步子,走向他的位置,走动是身上盔甲发出沙沙声响,这声响倒成了屋里唯一的声音。
“你们二人怎么同时来了?”
他无意问这话,因为不敢听他们带来的答案。
“殿下……”
“殿下,夫人不见了。”
两人似乎是抢着回话,终究是杨鱼礼不带一丝犹豫地抢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在杨鱼礼的话音落后,这声清脆生生落在他的脸上,红彤彤的手印清晰可见,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血来。
速度之快,让屋里的人都看傻了眼。
在震惊中,秦越娘终于明白了步风眠刚才的提点他们的话,也终于明白杨鱼礼为何毫不犹豫地抢在自己前头。
“你们自己当心些,这一路下来,子皙的性子难免变了。”
“小人办事不力,愿受殿下责罚。”
挨了一掌的杨鱼礼并没有半分怪责之意,他又何尝不怪责自己?若论国法处,他们是玩忽职守之罪,如今这一掌,已是轻了。
“责罚?现如今责罚你们又有何用?旭儿会活过来吗?夫人就能找回来吗?”
公仲孜墨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他们是他共患难的兄弟,但也是他们,曾信誓旦旦的在他面前保证着他妻儿的安危。
“殿下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回夫人。”
步风眠忙出来打圆场,这才缓了屋里的气氛。
公仲孜墨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他们,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形图,“阴平城如今是何状况?”
“鼎家军封锁了城门,翾夫人应该还在城里,我已经派了城中多有人手去找……”
“和仲,你们如何确定夫人已经成功从宫中逃出来了?”
步风眠要比他们都冷静,深知找到源头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局。
“我们在去往琅中山一探究竟的时候,在山上遇见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也是来寻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