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舅母的话,她只是仰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淡淡“嗯”了一声。
许母愣了一下,她这个侄女,温温柔柔的笑还看不出来,一旦露出若隐若现的梨涡,整个人都变得亮丽不少。年轻就是好啊,许母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林菀还没出嫁,梳得还是在室少女的发式,给她买的那些簪子钗环也用不上,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快去把脸洗洗,弄得跟个花猫似得。”
林菀点头应了。拿铜盆兑了温水,细细擦净了脸,弄好之后,回头又要过来继续帮忙。
许母看了看她的样子,拦着她道:“知道你有孝心,但我这马上就好了,用不着你参合了。有递盘子的工夫,还不如回屋去擦擦面脂。”听说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在成婚之前都要每日香汤沐浴,抹香扑粉,待新郎掀盖头的时候,皮肤已经嫩得能掐出水来了。小户人家没那个条件,也要买回点何首乌养头发、弄点润肤的面脂擦脸。
早饭确实就差个收尾了,林菀便没有坚持了,她笑了笑说:“中饭再来给舅母打下手。”
许母赶她:“行行行,今儿午饭我蒸米饭做鱼吃,你要是还不听话,那鱼就让你杀了。”
林菀连忙回屋了。她厨艺有长进不假,但杀鱼杀鸡之类的还是不太熟练,尤其是杀鱼,有时候鱼都破了肚,还会动来动去,那滑溜溜的,她抓着都心虚。
刚开始许母下定了决心要锻炼她,她才勉强动了手,后来定下县丞公子,倒没让她做这个活了。这会儿听说要干这个,自然是避之不及。
吃完早饭,林菀把取了针线篓子继续做鞋。许母买菜回来,发现侄女靠窗坐着,专心致志的低头忙活。她记得好像在她出门之前侄女就是那个姿势,这都好一会儿了,人竟没挪动挪动。
许母冲林菀那屋喊道:“阿菀,今儿天晴,你别在屋子里坐了,搬了椅子到院里来。”
林菀笑盈盈的道了声好。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未语先笑,即便是孤女的身份,也从没自怨自艾过。许母尤其喜欢她这一点。
“舅母前几日不是还在说,让我别坐院里,免得晒黑了去。”林菀坐下来活动了下手腕,也没马上捡起绣活做,而是开始理绣线,松乏松乏。
许母当然不好说,这是为了避免侄女和儿子撞在一起找的借口。这段时间,她总是不动声色的拦着不让表兄妹接触。只有等林菀嫁出去,她方能松口气。
林菀没生出什么异样心思,倒是没察觉。许青彦这阵子却是落寞许多,也没再向以前那样有事没事找表妹说话了。
“今天日头还不烈,出来坐坐也无妨。”许母把林菀新缝的鞋子拿起来看了看,不由点头,“这次做得总算是有模有样了,花样子也选得好。”
“是舅母教得好。不然我现在还抓瞎呢。”林菀含蓄的笑了笑。
在不知道长辈喜好的时候,用福字纹样最安全不过,林菀脑子里的还有其他绣样,但她没用,也是怕没取到巧反而惹了婆母不喜。
容家来提亲,容夫人却只露了一面,更多的时候是喊一位于妈妈前来商讨事宜,不像对林菀重视的模样。不过因为容家是官身,许母心里头埋怨两句,人前也不敢说什么。
林菀就更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了,她只是直觉未来的婆母对她似乎不是很满意,所以决定更加小心。容夫人来相看她那天,她人还迷糊着呢,只记得容夫人长得珠圆玉润,身上也是珠光宝气的,尤其是头上戴得金步摇闪闪发亮,直晃人眼。
许母自那之后,就笃定林菀嫁过去是享福的。那一点匆忙定下婚事的愧欠不自觉就丢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六一快乐~~哈哈哈
☆、谈心
这天许母陪着侄女做了一下午的针线,到了晚饭的时候,许母觉得眼睛都是花的。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
许父的精神也不太好,最近他有点受凉,夜里还爱咳嗽。请大夫开了方子,吃了药才好了些。用过饭天还没黑,金灿灿的阳光照的屋子内外都十分亮堂。许父也没闲着,而是拿出一些书本做保养。
不管是古籍还是新书本,定期都要查看是否有损坏赃污,隔段时间还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晒一晒。
“近日找个好天气,得把书取回来翻晒了。入了夏,日头烈,反而没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合适。”许父道。
“这些事你不是才吩咐了大郎吗?”许母嗔道,“你身子不好,就别亲力亲为了,大夫也说让你好好修养。”
说起大儿子,许父面上也带出笑容,他道:“大郎将要娶妻,人总算稳重了些,以前到了书肆坐也坐不住,现在跟着我学算账也听得进去了。”
许母笑道:“我就说孩子大了就懂事了。”
“可我看大郎最近情绪有些不对,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许父侧过身子,问道。
许母整理屋子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道:“大郎能有什么心事?你都不知道,我整日呆在家中,哪里能知晓。”
许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我这不是怕大郎在外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和我说。你这个当娘的,跟他更亲近,你去问,他定会说的。”
“大郎那性子,别人给他气受,他不当场拳头就过去了。”许母白了他一眼,“你呀,瞎琢磨。”
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许父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问起了林菀的婚事:“阿菀的嫁妆整理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你非要做的樟木箱子也快做好了。接活的师傅说,过几日就能送来了。”许母盘算着为了林菀统共花了不少银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心疼,“先头说好的用杉木打家具,事到临头你偏要改,这段日子花的钱就跟那流水似得。”
许父知道妻子最多嘴上埋怨几句,该给侄女置办的,她一分也不会克扣。所以他也不生气,好脾气的道:“阿菀和大郎的喜事挨得太紧,这阵子你受累了。”
“我只想着,当初给萱姐儿办嫁妆,也没这么精细。也不知道她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如何了。”许母叹气。
许父脸色微变,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上赶着要嫁那个穷小子。我至于匆匆把她嫁出去?”
“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子不教父之过’。她不过是人小不懂事,你要是好好教教她,而不是赌气似得把她嫁了,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场面。当初就连三朝回门她都没回来看看。都好几年了,想起来,我心肝都是疼的。”
有些话许母憋在心里几年了,此时念叨起来,许父面上也挂不住。许萱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虽是个女儿,他也没慢待半分,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着。但这个女儿偏偏为了外面认识没两天的野男人,顶撞父母,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人私定终身。
这简直是生生打许父的脸。他当时一怒,也顾不上其他了,当真就把她嫁了。可没想到许萱也是个拗脾气。许父在她出门前说,他们只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几年了,许萱一直没回来过,只偶尔托人送了礼回来,让父母不至于断了她的消息。
“你给萱姐儿去个信,大郎的喜事就在眼前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能不缺席就不要缺席。”许父慢吞吞的说。
许母眼睛都亮了,她抹了抹眼角,笑着点头。
许父也觉得放下了积压多年的心事,他望向窗外,日头已经西落。手中整理的书籍忽然变得索然无味,他道:“咱们渐渐老了,把该做的都做好了,才能安心。我这阵子总是梦到妹妹,她那么专注的看着我,对着我笑。我知道她是不放心阿菀。”
许母愣住。
许父转过头看着老妻,道:“我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当初她那么闹腾,周围邻居听到点什么,整出风言风语,她怎么做人?还不如当时就遂了她的心愿,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可那个男人,我们不知根底,哪能算作良配?”许母道。
“不论怎么样,这个男人是她选的。她从小我就教她,要对自身负责。”许父喟叹,“你也别对阿菀生出什么心结。她嫁得是县丞家,嫁妆厚点,她才能有底气。”
“阿菀是个好孩子。”许母说,“我自问待她不算差,该办的我都办了,可你为了她把给青佑买房产的钱都挪动了,我才……”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别忘了妹夫当初赠与我的古籍孤本,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情谊。”许父拍了拍妻子的手,“青佑还小,我们有的是时间给他攒钱。再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与其留给他一份死物,不如把他教育成才。或许……他有了出息,还能给你挣一套凤冠霞帔来。”
许母心里那点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她啐了一口,笑道:“现在说得头头是道,可没见你把大郎教出来。连凤冠霞帔都扯出来了。”
许父笑:“大郎那是没天分,青佑打小就聪慧,不一样。”
在许母心里,两个儿子都是顶顶好的,她看出许父是跟她开玩笑,也没和他再说下去。径自出了房门要去厨房打水洗漱。
经过林菀房间的时候,发现她支着窗子,竟然还在做针线!天色都发暗了,长此以往,不得坏了眼睛?许母想起林菀自到了舅家,每日不是帮着做家务,就是抄经做针线活。年纪轻轻的女子,都没偷懒玩耍过,这怎么能行?
“女红虽然重要,但嫁了人之后反而不是那么紧要了。别赶得那么紧了,还有时间呢,晚上就歇着别做了。”许母坐到侄女旁边,瞅着她俏生生的模样劝道。做别人家里的媳妇,可比在家当姑娘难多了,“这时候磨着让你用点心,是为了让大伙知道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先有个好印象。日后怎么过,还是得看婆家人态度。到了婆家就别针线不离手了,你是去做人家媳妇的,不是去做绣娘的。”
这些话许母翻来覆去说了几次了,林菀此时听了便笑着点头。
按理说林菀是个很好的听众,既不会打断你的话,也不会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听你在说什么。但许母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后头一箩筐叮嘱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下去了。
两人之间静默一阵,许母开口道:“过几天你舅舅要到清远府一趟,可要给你捎信?”
捎信?林菀愣了愣。
许母当她心里有怨,叹了口气道:“虽说知府夫人后来将你……送回舅家,可你舅舅私下和我说,夫人好吃好住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将要成婚,咱家不指望她送什么礼,只是怎么着也该给她递个帖子。让她知晓你嫁了个好人家。”
“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按舅舅说得办吧。”林菀听出舅母的言下之意,白皙的面皮止不住发红,“夫人对待我的恩情,我铭记在心,这时竟没想到去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
“你年轻,一时没想到也正常。这婚事啊,总是要通知亲朋故旧。”许母细想最近这些日子,林菀很少提及在清远府,初始只当她受了委屈不愿多想,可后来才发现,她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即使偶尔谈起旧事,也只捡开心的事说,竟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敢情她就记得人家对她的好了。
说话间,许母的手也没停,她把林菀刚绣好一朵出水芙蓉花,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瞅了瞅阵脚,发现没什么纰漏,夸了句好,让林菀把东西收了。又有些忐忑的问:“就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