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啊——!”
岸上突来一声尖叫,黎鸢戏谑的笑容僵住了,她看见了什么?师父的怀里为何会抱着那女人?为何那女子会露出这般娇羞的表情?为何……师父的眼里看着的不是她?
“啪!”船撞击着湖岸,她与师父仅有几步之遥,可是她却无法移步去走的更近。心里突然划过的刺痛感是什么?为什么会这般痛?仿若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我送你回去,得罪了。”耳边,传来沈印残的这句话,继而便见他抱起穆晴笙。他回眸对着黎鸢微笑,“鸢儿,你先回府吧。”
鸢儿,你先回府吧……你先回府吧……先回府吧……
这句话回荡在脑海中,让黎鸢突然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如是被遗弃了一般。她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白蓝交错,想叫唤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师父,为何她会觉得心痛?为何会痛的这么锥心?她究竟是怎么了?
“自古英雄配美人,这话果然不假。”岸边,本该被点住穴位的黑衣男子邪佞一笑,惊起黎鸢思绪。
“你……”她惊愕。
“在下练功走火入魔,全身穴道都已移位,沈盟主的点穴大法自是不管用。”如是看出她的疑惑,黑衣人淡然解释。
摘去包裹住整张脸的黑布,那一头银丝飘然入视。银发随风轻抚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舞动着骇人心神的猖狂。
“侍剑公子!”黎鸢失声叫道。
曾闻,万千银丝万千痕,犹见侍剑血飘零!
他,美人如玉、心如蛇蝎,是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
擦拭着手中那柄细如竹签的银剑,侍剑睨笑:“黎鸢姑娘好眼力,正是在下。”
“你既然要杀刚才那位姑娘,又为何故意失手让她离开?”她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却在心底泛起一丝后怕,千万不要……不要是为了师父。
“早闻黎鸢姑娘机智聪慧,又怎会不知在下想做什么?”
风飞扬,舞在空中的一撮银发飘在银剑之上,立刻削去一大截散落在地。
午后的尾湖异常平静,连虫鸣都不再有。黎鸢牵扯出一抹笑意:“想不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侍剑公子也会用此手段。”
“手段?”侍剑挑眉,墨瞳散发出嗜血一般的精光,“如果是为了对付沈印残,这个根本就不算手段。”毕竟,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取武林盟主的性命。
他,果然是冲着师父而来!
“哈哈……”黎鸢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红衣舞动,妖娆极致,“如果侍剑公子是想要利用黎鸢来威胁沈印残,那么黎鸢只能说句可惜了。”
“这天下谁不知沈盟主爱徒心切,只怕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吧?!”他调笑,踱步一步步向她逼近。
却见黎鸢的眸中并无畏惧之色。死,她当然害怕!但想要她死,却也没那么容易。
她斜睨侍剑,朱唇亲启,低声问道:“你当真想要杀沈印残?”
侍剑轻笑,扬起手中的细剑缓缓指向沈印残离去的方向:“这柄银剑今日便是冲着武林盟主而来,你说呢?”
他站到她面前,游船微微晃动了下。银色发丝随风飞扑在黎鸢那一身妖娆的红衣之上,如血泣、如银泪。
正午的尾湖依旧宁静,静到她轻吟出的一句话都如此的清亮。
她说:“我帮你。”
“呵……是我听错了么?这三字当真出自黎鸢之口?”武林盟主的爱徒要帮杀手刺杀自己的师父?有趣,实在有趣!侍剑的眸中微微泛起一丝兴味。
厮杀太过麻木,他已有多久没碰见这般有趣的事情了?!
“都说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莫非公子连这三个字都听不清么?”她笑,毫不忌讳的流露出嘲讽之意。
侍剑再一次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子,他说:“好,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刺杀你深爱的师父!”
深爱,这两个字如针一般刺进黎鸢的心里。内心悸动不已,心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毒啃噬一般。是因为侍剑一语道破她对师父的感情?不,是她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能涉及情爱,命中注定的不能……
*
夜,如墨。
沈府后花园内,黎鸢身着红衣,在那满园芬芳中翩然起舞。醉月亭,少年盟主饮酒自娱,目光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那红衣女子。
红衣,只因师父说了句:“好美!”那时,她便是穿着这身红如血泣的衣裳。
黎鸢是沈印残唯一的徒弟,可他却从不教她武功。
“江湖乃是非之地,为师不想让你涉足。”他是这样解释,却忘了他是盟主,纵然再不是江湖中人,一旦扯上这名分,她又如何能逃脱?
舞袖,扬起漫天花瓣飘零,胧月之下,她便如那坠入凡尘的仙女般跃入沈印残的瞳孔中,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让人心醉。
“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不知何时,她已坐到他对面。
黎鸢拿下沈印残手中的酒杯,饮尽,喉间苦涩连连。她皱眉吐舌,实在不解师父为何这般喜爱这玩意儿。
“因为你是黎鸢啊。”沈印残如此说道,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双瞳迷醉着一抹心疼,以及那浓郁的愧疚。
黎鸢呵,叫他如何解释这弄人的命运、可笑的缘分?
“那你为何不教我武功?”两年了,这个话题几乎是每隔几天就会上演的一幕。
两年前的那一日,从她睁眼的那一刻开始,看见的便只有沈印残。他一身白衣飘然入室,却持着一柄沾满血迹的长剑。
那日,他抱起她,像是要将她揉碎在怀里一般,轻唤:“太好了,你没事。”
“你认识我?”她睁大瞳孔,望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只觉一阵茫然。
沈印残的身体僵硬了,他隐忍着悲痛发出一声豪笑:“我认识你?呵……你竟然问我认不认识你?!”
黎鸢讶然:“你果真认识我?”
“不!我们不认识。”他回答她,语气异常坚决。
那之后,他将她带离了梵花谷,远离了那布满尸体、流满血腥的魔教圣地。
黎鸢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和那魔教有何关系,可是每当问起这个,沈印残总是很生气的打断她,告诉她,她与那魔教没有丝毫干系。怕他动怒,久而久之,她便也不敢再问、不敢再想。
也对,倘若她真是那魔教中人,以师父武林盟主之尊,又岂会收她为徒?
……
沈印残仰天轻叹,却并不回答她的疑虑,只是不断的给自己灌酒,似乎想要以此来麻醉自己。
“师父,告诉我!”她执意追问。
沈印残看了她许久,轻吐出几字:“因为你不需要会武功。”
她惊愕,满心自嘲:“呵……身为武林盟主唯一的入室弟子,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沈盟主,你究竟是想要自己的徒弟被伤害到几时?”
“有人欺负你?”他皱眉,瞳孔溢满担忧。
黎鸢别过脸去:“全天下能欺负我的只有你一人。”
第三章 红鸢
许久,沈印残只是一声轻叹:“黎鸢,你明白的,我只是想好好保护你。”
“是么?”她自嘲一笑,“那你打算拿什么来保护我?你甚至连三脚猫的武功都不肯传授于我。”
她吼道,倘若不是凭她那点小聪明和胆识,只怕早已被砍了不下十次。
他说要保护她,却从未真正保护好她!
“会武功并非是好事。”他轻叹。江湖乃是非之地,她要如何才能明白他的苦心?
她苦笑,抬眸望着他:“收我为徒也是为了保护我?”
“是的。”
“那好,你娶我。”
“鸢儿!”沈印残惊叹,望着她满是诧异。
但看黎鸢却是一脸的镇定,她笑,风情万种:“成为你的妻子不是更能得到各大名门正派人士的保护?”
沈印残的脸色露出一丝苍白,神色显得那般无力。
良久,他轻吐出两字:“不行。”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那穆家小姐漂亮?还是因为我来历不明配不上你沈大盟主?”黎鸢轻嘲,她以为,他不会拒绝她。
“因为我们是师徒。”这便是他的理由?
师徒,好一个师徒:“当初与我定下这层关系,是否就是为了防止我爱上你?!”
她早该想到,只是一个师徒的名义,便将她彻底的推离他的身边。
沈印残不语,如是默认。
黎鸢的心却如刀绞,眼泪早已盈眶,清月下,悄然泪流:“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从未与你相遇。”
红衣飘摇,在风中轻狂。沈印残看着那道远离的背影,心里愈发苦涩。
她可曾知,不娶她为妻,是不想看到她的恨、她的悔。
“黎鸢,总有一日你会恨我,恨之入骨……”
夜,迷离,掀起这一片荒凉。静夜下,只听得见这一句轻叹,让人心伤……
树影婆娑,微风席卷万千芬芳沁入鼻息,黎鸢伏在醉月亭的石桌上沉沉睡去。旁边,是沈印残派来照顾她的婢女——阿诺。
“小姐,回房休息吧,您这样会染上风寒的。”阿诺轻轻推搡着她的胳膊,使得黎鸢紧闭的双目微微蠕动。
良久,却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
“小姐?”阿诺再次唤道,“清晨风大,病了少主子会担心的。”
担心?黎鸢睁开瞳眸。唇角掀起一抹轻嘲。他,怎会担心?!
“师父去了哪里?”她抬起头问道,从昨夜的不欢而散,今晨便没有再看见他的影子,莫不是真得生气了?
“噢,少主子去穆家庄赴宴了。”阿诺随口答道,看到黎鸢的脸色微恙,突觉不该这样直接,思虑下又加了句,“不过少主子有交代,让小姐按时吃药。”
说着,她拍拍双手,示意不远处的婢女将药碗端来。
黎鸢皱眉,看着那漆黑泛苦的药水,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这药,连她都不知为何要食用——
“师父,我又没病,为何要每天服药呢?”她缠着他,只为能让那苦的不能再苦的药味脱离她的生活。
“鸢儿听话,不吃这药你会死的。”
……
“会死么?”黎鸢喃语,想起早前师父所说的话,不免有些惆怅。她的师父,可曾是因为自己有病在身所以才将她的心狠狠拒绝?!
“小姐,怎么了?”阿诺问她,一脸担忧。
“没事。”她拿起药碗,正要饮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师父去穆家庄做什么?”
“这……”阿诺面露难色,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
这番模样,连黎鸢都看出了端倪,不免有些沉声:“说。”
“听管家说,似乎是穆家小姐派人来请去的。”阿诺小声回答着,并偷偷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却见黎鸢露出那抹令人心颤的笑意:“又是穆晴笙么?哼!”
“啪!”伴随着一声轻斥,药碗落地,砸的粉碎!
“小姐……”在场的婢女逐一吓的脸色苍白,却听黎鸢一声轻唤:“备车去穆家庄。”
她要去会会那位穆家小姐,轮容貌,她自认不比穆晴笙差。如此,又是什么原因,竟让她那一向不屑于宴客这一套的师父接连两日登门。
(穆家庄)
穆家庄的门口,四个小厮守卫,方圆五尺之内都未曾有人靠近。
黎鸢斜眉看向那匾额上的“穆府”两字,轻道:“这就是穆家庄?”
“是的。”阿诺战战兢兢,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深知不会有好事发生,“小姐,要不我们回去等少主子吧,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