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在这街上盲目乱找也不是法子,还是先回城隍庙,静待佳音好了。
司空人还没进庙门已见白君涵的马驹,正在一旁吃草,他心头一宽:昨日知府亲自相迎,可见白君涵在此势力不小。既然知晓,小羽尚未离开西辰,倘若由他出面,闭城搜户,找出线索救小羽,想必亦非难事。司空亦然原本不喜求人,但此番为了墨羽,他也不得不开这个口了。
司空在门口站立片刻,暗下决心后方大步入内。果不其然,白君涵确在此处。
“你,你们怎么没走?”白君涵见只有司空一人,开始焦躁地向外探望:“她呢?”
“嗯……”司空闪开白君涵质询的眼光,拉长了音,起先盘算好的话,此刻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回事?”白君涵越来越着急,跑到门外四下张望,除了冷昔一众,瞧不见他牵挂的身影:“小……小羽人呢?”他窜回司空面前,直直地盯着他:“她到哪里去了!”司空越是闪躲,他越是不安:“快说!出什么事了?”白君涵一把抓住司空的衣襟,面色苍白,神色慌乱。
“一个时辰前,她在城里失踪了!”白君涵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惨白,眼睛一闭,身子随之摇晃起来。司空见状,赶紧将其扶稳,片刻后,白君涵睁开了眼,嘶着嗓子说:“她在哪里失踪的?你带我去。”
待司空与白君涵策马离去,冷昔暗地舒了口气:原来已有人替他动手了,大幸!
陡然间,那双闪着暗紫光芒的眸子又在他眼前晃动:面对那双如此相像的眼,他当真下不了手。然而,十年前,他已答应过的,又怎能爽约?
……
“豆豆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那双滚圆的眼中紫光暗闪,满脸的惊讶带着甜甜的笑。少年的酒窝越旋越深,两排整齐的牙亮如珍珠。“火儿,喜欢我笑?”
“嗯!”少女也笑了,细碎的牙齿缺了门将。
“那,那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天天对你笑!”
“好像不行耶……”女娃沮丧地垂下了头,小嘴翘得老高。她的话,敲得少年面色全无。
“为……为什么?我,火儿嫌我……”少年强忍哽咽,稚嫩的声音居然染上一抹哀伤。
“不,不是!豆豆哥哥对我好,我知道!”
“那,那里为什么不愿意?”火儿是那么明亮、耀眼,而他,就像井底的青蛙,除了仰望绚烂的彩霞,不敢有一丝奢望。
“父母昨日已捕到山噬蛇了,母亲说我们该走了。”
“不!!!!”少年大惊,猛地把女娃抱在怀里。“不!不许走!我不许你走!”少年惶恐而绝望,为即将流逝的曙光惶恐,为自己无力的双臂而绝望。
“我也不想!我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豆豆哥哥的笑了!”女娃开始哭,哭得少年的心碎成一粒一粒。“为什么谁都能看到豆豆哥哥的笑容,独我不成!”女娃哭声越来越大,少年早已泪流满面。
他缓缓松开怀中的女娃,两个酒窝又挂上了嘴角,墨眸痴痴地望向她:“火儿,除了我的火儿,再也不会有人见到。”
“嗯……”女娃迷惘地看着少年绝尘无双的笑,似懂非懂。少年见状,又紧紧地将女娃拥入怀中:“我是火儿的,只为火儿……,火儿,别忘了我!别忘了……别忘了你豆豆哥哥……”
“嗯……”
……
第十四章 君临西辰
君临西辰
白君涵与司空亦然刚踏入知府府宅,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三弟,这是何人?”此人眉清目秀,肤白面净,单薄的身上罩着一件青紫貂皮长袄,衣领口袖边细绒微翻,很是素雅文弱。
“哦,是二哥。这是小弟新结识的朋友,司空亦然。”白君涵稍定心神,向来人引见司空,“司空,我二哥,白齐宵。”白君涵记挂小羽安危,神色较平日多了几分焦灼,白齐霄净数看入眼中。
白齐霄朝司空一抱拳,一脸虚笑应酬道:“昨日君涵夸司空兄乃人中龙凤,愚兄尚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真俊杰也!幸会、幸会!”
“司空岂敢,让恒王见笑了!”司空面具遮面、表情难辩,让不明究理的白齐霄以为他心下自傲,不屑于己,心中已暗有不悦,脸上和善依然,“敢问司空兄,夜已将深,兄台何故来此?”
“一些小事罢了,不劳二哥费心。”白君涵知晓他这二哥,心眼甚小,司空又是傲骨一副,不愿多生事端耽误时辰,懒得多言。
“既然这样,那为兄也不耽误二位,就此别过。”白齐霄眼中乖戾一闪即逝,旋即答道。
司空瞧白齐霄一副送客的模样,傲气顿生,当即抱拳淡然一笑:“容在下先行告退。”说罢,只见白衫一飘,人已离去。白君涵一愣,扭头要追,却被白齐霄叫住:“父皇传你,还是早些进去罢。”
知府府邸在西辰北面,占地五百余亩。
府内雕阁辉煌、沁亭清秀,层叠错落;山溪潺潺、温泉汩汩,疏密有序;庭院间廊坊迂回、曲径幽密,加之青枝葱翠、百花姣媚点缀得恰如其分,身处其间如临江南,无一不悦目,无一不赏心。
白君涵无暇观赏美景,通过层层盘查,终于来到府内最幽深的仕檀院。
站在书斋门前,白君涵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儿臣白君涵,奉召觐见。”片刻后,门被轻轻拉开一个小口,丞相丁汝玄侧身而出:“齐王请进。”白君涵正待入内,丁在其耳边低声私语:“陛下心情不佳,君涵慎言才是。”
“多谢先生提点!”白君涵弯腰敛声相谢。丁汝玄轻轻拍了拍白君涵肩头,稀疏的胡须随着嘴角微微一翘,蹑足而去。
“孩儿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得书斋,白君涵目不斜视地朗声山呼,躬身下拜。
“免了罢。”答话之人声音慵懒,口气漠然。
“谢父皇。”起身前后,君涵始终低着头,不瞧那斜卧软塌之人。
细看那人,年介中旬,狭眉淡青,凤目微佻,鼻直眸亮,唇粉肤白,面庞儒雅清淡、气度肃穆凛人,含威而不露。他不是别人,正是大邢开国之君——平统帝白亦墨。
平统帝一身素白,半躺淡黄锦缎塌上,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轻支额角,左手卷握一书,白锦丝被随意滑至胸下,神色慵倦地瞧着手中书册,虽是儒雅打扮,静穆间却让人心惊。
“辕冥教聚众一事,涵儿可有本呈上?”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早已满头大汗。“父皇,孩儿……”此事,白君涵根本未起头调查,哪来本子可递?若照直说,是违旨不尊,死罪!但,要他撒谎,君涵是万万不屑的。停了一停,白君涵把心一横:“儿臣尚未着手。”
“哦?”白亦墨轻应一声,再无响动,脸色淡然,仿佛尽如所料。
“孩儿刚至荪山,即遇到无面男尸一案。孩儿犹记:去年刑部公函曾言及此案,凶犯已于秋后问斩。重新调阅刑部案宗后,孩儿才知:此次案犯行凶手法与以往如出一辙,必是一人所为。倘若果真如此,那去年处决之人便是误杀,而真凶一直逍遥法外。这凶犯无视王法、胆大妄为,前后五年间,受害之人竟二十有六。百姓更是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孩儿以为:万事当以百姓为重。若能早日将其逮捕归案,也可还百姓平安祥和。”垂目低眉的白君涵,似有怯色,话语却一气呵成,铿锵有力。
“依你所言,朕叫你彻查辕冥教聚众起事,倒是举轻若重不成?”平统帝依旧风轻云淡,语义深远,惊得白君涵一身冷汗:“父皇息怒!孩儿并非此意!”
“也罢!此案本属刑部审核,既有冤情,还是发回刑部,责其重审。你,就算了。”
“孩儿……遵旨。”白君涵此刻纵有再多不愿,也不敢直面相驳,只得闷闷应下。
“皇儿,似有不甘?”平统帝是何等角色,白君涵这点心思他怎会听不出?只是,他一贯吝于词言,说完便罢,从不多问。今日把话挑明的说,倒是少见。
“不敢!孩儿觉得:此案影响甚大,而刑部花了近两年审理,到头来还是错案一宗。此番发回重审,难保不顾忌旧情,又让真凶逍遥法外。孩儿与润之追凶至此,已有所获,倘若让我等继续,定能将之抓获。”
白君涵在父皇面前一向话少。
当日,他与于润之自吕东一地治水归来,平统帝于朝堂上准了白君涵的奏请,嘉奖所有相关官员,特别是户部员外郎于润之由四品连升两级,提为户部侍郎,官拜二品,更令众人啧目不已。可之后,谁也没料到,平统帝白亦墨竟驳了众臣为汉王请功的折子。不仅如此,当着汉王与百官之面,颁下罪责书,大意为:汉王既然早有治水良策,之前为何不能倾囊相助太子?为一己之利,令百姓无故多受水患一载,国库也凭空多开支万了两官银,实乃失职。为此,扣发白君涵年俸一年,并责其即刻离京,前往东南蛮地,彻查辕冥教。
那时,他白君涵在朝上,都一言未发,毫不辩驳,今日却如此多言,倒令平统帝微感惊愕。
平统帝沉吟片刻,陡然抬眼:“此案牵连过多,还是交润之处理较为妥当。辕冥教一事朕另派他人,你在外也有些时日了,也该回宫看看。”
白君涵一听,当即就急了:昨日姚知府城外相迎时,他已料到:行踪必被父皇知晓。这也无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当他得知父皇已亲临西辰,他就暗道不妙。倘若现下跟父皇回了上京,那小羽怎么办?别说答应与她在虎跳峡相见,现在就连她人在何处,可曾安全都不知,这让他哪里放得下?
“孩儿尚有要事,需在此多留几日,恳请父皇应允!”一想到此,白君涵心沉气定,直直望向平统帝的双眼果敢而坚毅,有着不容商榷的倔强。如此倔强的眼神,瞧得白亦墨心头一悸:整整二十年了,再也无人敢这么盯着他看,当面顶撞自己……
“你,先退下罢!”他闭紧了双目,颓然地放下握书的手,轻轻揉着额头。
“父皇……”白君涵见状,本想多说几句,却被制止了:“朕疲了,下去罢!”语气疲惫不已,白君涵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退出书斋。
且不说白君涵出来后,急急地寻到姚知府,毫不顾及已是夜深人静,责其当即下令:封锁城门,派兵在城内逐户搜人。单说墨羽,想不清楚的事她并不多想,安心地睡了一宿,直至天明。
“小姐,起来了!”墨羽刚刚睁眼,丫鬟脆生生的话语便在耳边响起。“小姐稍等,小的这就通告我家夫人去……”
“慢着……”墨羽急忙开口,叫回穿着绿袄黑裤,有着一张娃娃脸的丫鬟:“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你家夫人又是何人?”
“小姐昨日昏倒路边,正巧我家夫人路过,遂将小姐带回逸香苑。小姐一点也不记得吗?”面前是个只有十二三岁、恭卑答话的小丫头。墨羽望着她,想起昨夜那妇人的话,对这说辞将信将疑。“那你家夫人又是……”
“我家夫人姓龙,旁人尊称龙夫人。”
“原来如此,那你去吧。”墨羽一说完,那丫鬟如同得到大赦,急急地出门而去。
墨羽任凭随后进来的几个丫鬟帮其梳洗更衣,心里独自琢磨:昨夜初醒时,侍女口中的圣姑可否就是这龙夫人